第二日,服侍宛清用完早飯後,梳雲就由竹雲陪着踏上了歸家的馬車,宛清則由莫流宸陪着去買來的作坊視察去了,畢竟琉璃的製造與青銅製造還是有不小的差異之處,她得憑着前世的記憶教他們纔是,這硅膠模還得確保萬無一失才成,他們的時間不是很充足,不允許再重來一次,因爲作坊很大,燒製的窯窟也有好幾個,所以宛清決定多分幾個,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莫流宸雖然有別的事要處理,可宛清由兩個小丫鬟陪着,儘管有暗衛暗地裡護着,可他還是不大放心,宛清的丫鬟帶出門基本上就是充面子的,真遇到什麼事,還不是唯她是從,她一瞪眼,那幾個丫鬟立馬就歇菜了,而這小女人惹禍的本事真是出人意料,他都拿她沒辦法,更何況那些暗衛丫鬟了,人生地不熟的還是自己親自看着才放心。
不過他是真的詫異,她已經會的夠多了,從原先連這個世界有沒有琉璃都不知道,如今一轉眼她就要自己制琉璃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會,還是閒的悶鬧着玩的,憑着她對母妃那一片赤誠之心,他也得由着她玩鬧,他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製出琉璃出來,有時候他都疑惑納悶,這小女人瞧着真不像是顧府能養出來的,可她明明就是顧府的女兒啊。
宛清對上莫流宸疑惑的視線,忍不住撅了撅嘴,只是無人瞧見,今兒她穿着一身淡藍色裙裳,面上罩着同色面紗,其實宛清認爲當真沒這個必要,和戴着面具的他站在一塊,在人家眼裡她就跟個木頭沒多大區別,沒準還在猜她是不是毀了容怕丟人現眼啥的,可某人硬是要求的,不然就不讓她來了。
宛清無奈,罩就罩吧,至少這麼一來更能吸引人的眼球一點,其實要她說啊,換身男裝,加個小鬍子比什麼都強,偏偏有人擔心她風流過了火去調戲人家姑娘,宛清真的很想好好給他說道說道,誰吃飯沒被嗆過,難不成嗆過一回就不用吃飯了,再說了,上回她那是好心辦好事,誰調戲人家姑娘了,連小手都沒拉過呢,比有事沒事就惹人拋媚眼的他好多了,這罪名擔的心裡有些憋屈,非得哪一回調戲回來不可。
這邊宛清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製造琉璃上,那邊竹雲梳雲穿過鬧市,一路由梳雲領着往臨近的村子而去,遠遠的瞧着村口,梳雲的眼睛當即模糊不清,她的家還在。
村口第一家,院子不大,屋宇有些破陋,梳雲瞧了當下迫不及待的吩咐車伕將車趕的更快一些,她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回去看看了,明明不過一小會兒的路程,梳雲卻覺得是這一路來最磨難她耐心的。
越過村口的石碑,走了約莫兩分鐘,就到梳雲家門口了,人還未下馬車,就聽到一個粗狂的女聲傳來,“快還錢,這都拖了多長時間了,我說他二嬸啊,你也別怨我不念親戚情分,我也是有一大家子要養活的,這些年前前後後你總共借了我十兩銀子,利息早先就說好的,如今連本帶利你該還我五十兩了,我也寬限你有十幾天了,你該還我了吧。”
竹雲掀了簾子就見一個皮膚黝黃的女子,身後護着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女孩,女孩後面還護着個約莫五歲模樣的男孩,臉上髒兮兮的,眼淚胡了一臉,緊緊拽前前面女孩的衣服,就聽那女子乞求道,“他大嬸子,錢我們會還的,孩子他爹還在田裡幹活,大寶沒兩日就拿工錢回來了,你就再多寬限幾日吧,小寶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賣的,你就行行好,再多寬限幾日吧。”
那趾高氣揚的女人,哼了鼻子叉着腰,罵道,“還寬限個幾日,你倒是說說,寬限個幾日到何時,這話你也好意思說的出口,我都聽的不下一百來遍了,你瞧瞧你們日子過的像什麼,一屁股的債,大寶給人當小工能掙幾個銅板,小寶跟着你也只有捱餓的份,人家錢二家出價三十兩呢,只要你將小寶過繼給他,那五十兩我也就一筆勾銷了,要不是念着我們是妯娌的份上,這麼好的事怎麼會輪到你頭上,你別把人好心都當成驢肝肺,難不成你要將二妞賣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去?別怪我沒提醒你,我也是欠了人銀子的,到時候沒錢還,我會讓人直接來拖人走的,小寶和二妞註定是隻能留一個了!”
竹雲瞧着,眼圈也紅了,那唯諾的女子身後站着的那個十一二歲的女孩跟她頭一次見到的梳雲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這不是梳雲她家她都不信,再看梳雲聽那趾高氣揚的婦人的話,拳頭都攢緊了,是她,當初她會被賣掉,都是因爲她!
梳雲再也忍不住了,一抹眼淚,直接就跳下了馬車,直接就往小院子裡走去,那邊幾個人都驚呆了,梳雲是宛清的丫鬟,穿的自然不差,在這個小村子裡,還真難找出第二個來,不由得一時怔住,這姑娘怎麼抹着眼淚進來,還瞧着有幾分眼熟?
那婦人瞧着眼睛就模糊了,哽咽着嗓子不確定的問,“你是大妞?”
梳雲拼命的點頭,撲過去抱住她,啞着嗓子喊了聲,“娘,大妞回來了。”
久別重逢,一家子人都抱成團哭着,竹雲在一旁瞅着眼睛也紅了,替梳雲高興呢,瞧小寶那小小身子擠不進去,娘和兩個姐姐只顧着自己把他給忘了,只在後面扯二妞的衣服,拿二妞的衣服擦臉,眼睛睜的圓圓的,鼓着嘴對自己的小身板生悶氣,胡亂的扯衣裳,估計是想將它扯大一點,那樣人能變的大一些,竹雲瞧着瞧着忍不住就咧嘴笑了,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有樣的時候,想着,忙拿帕子抹眼睛,她也會有的,少奶奶素來說話算話,她也是可以回去的。
一院子的人都懵了,大妞不是被賣了嗎,怎麼還回來了,瞧這架子怕是攀上哪個貴主子了,當下呵呵笑的一臉的皺紋,“他二嬸啊,大妞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瞧這一身,穿金戴銀的,這銀子該還了吧?”
梳雲一瞧她,肚子裡就悶氣,舊賬新帳一起算,“大嬸子,當初你將我到底賣了多少銀子,給了我孃的又是多少?!”
當初小寶生病,家裡又揭不開鍋,四處借錢都沒有,家裡只有她和大哥年紀稍大一些,大哥是家裡的長子,還能幫着下地幹活,掙兩個工錢貼補家用,當初逼不得已,大哥自己提出賣身爲奴,梳雲心疼父母,要是大哥不在家了,這麼多的弟弟妹妹怎麼養活,這才主動提出去給人家做丫鬟的,就是這個大嬸子勸她娘同意賣她的,籤的死契,當初跟她娘說她至少能賣六七兩銀子,當初她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有八歲了,話還是會聽的,她明明就聽見那人牙子給她一大一小兩錠元寶的,那可是十五兩!
梳雲娘一聽,拿手在衣服擦擦再去幫梳雲擦眼淚,哭道,“是娘對不住你了,當初只五兩銀子就將你給賣了。”
梳雲一聽她只被賣了五兩銀子,氣的臉都發青了,咬了牙看着那女人,“大嬸子,當初我可是明擺着聽你說大家都是親戚妯娌,不會讓我們吃虧的,不要我們一個銅板,那你倒是說說,那剩下的十兩銀子落在了誰的荷包裡!”
那女人沒想到梳雲會這麼咄咄逼人,一時吶吶,回過神來,鄙夷的道,“哪裡有什麼十兩銀子,你一個黃毛丫頭,瘦不拉幾的,人家願意收你,還是嬸子我苦求的,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還向嬸子逼問銀子,嬸子可沒見到什麼十兩銀子,如今你攀上了貴主子,記得嬸子的好纔是,不然窩在這個小窩裡,還不知道如何!”
梳雲被氣的咬牙,當初還覺得大嬸子是好人,不時的送兩個饅頭到她家來,再就是瞅小寶,勸她娘,要不是自己明白着聽那人牙子和她說的話,估計到這會子她還當她是個好人,騙她娘將她賣了不算,還要來賣小寶,是不是小寶賣了,下一個就是二妞了,她這是要害的她家破人亡啊!
梳雲恨不得上去撕破她那張臉纔好,還要念着她的好,要不是她命大,現在早不知道在哪裡了,梳雲回身問她娘道,“娘,我們家到底欠了她多少銀子?”
梳雲她娘,也就是李氏,抹着眼淚道,“五十兩,除了她的還有你三舅舅家的十兩,還有你五叔家……。”
這是欠了一屁股債了,梳雲氣都抿緊了脣瓣,口口聲聲說是親戚,簡直就是趁火打劫,那麼多銀子足夠她家活個好幾年了,“娘,到底欠了多少?”
李氏嘆息一聲,“有九十兩。”
李氏才說完,那女人又開口了,“欠了銀子還是早些還吧,不然明兒就該是一百兩了。”
在顧府待過一段時間,又見識了王府的爭鬥,這些醜陋的嘴臉,梳雲都有些免疫了,欺負她爹孃老實,銀子就像流水似地往上了長,梳雲咬牙,掏出錢包,少奶奶給她的銀子她基本沒用過,只是銀子沒有全部帶在身上,荷包裡只幾兩小碎銀子,還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不夠數啊。
竹雲一見她蹙眉,就知道她是要幫父母還債的,忙從荷包裡掏出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上,“這是來之前,少奶奶給的,原是打算買些東西來的,方纔你趕的急就沒用了。”少奶奶對她們真是沒話說了,就是親姐妹也不定做到這般的。
那女人一見銀票,不用梳雲接,直接就要過來拿,梳雲怎麼可能讓她得逞,擋住她哼了鼻子道,“欠條呢,大嬸子拿出吧。”
那女人就有些訕訕的,忙從懷裡掏出張紙出來,上面字歪歪扭扭的,梳雲那個氣啊,她爹孃都不識字,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傻乎乎的就蓋手印了,接過欠條讀給她傻娘聽着,才道,“娘,以後您別再信她的話了,她要真是好人,怎麼借咱們家十兩銀子要還五十兩,還逼您賣小寶和二妞!”
說完,直接把五十兩銀票扔她身上,“走,以後都別再來我家了,沒人會再受你的騙了!”
那女人在這李村也是有兩分面子的,大庭廣衆之下就被梳雲這麼轟,氣的臉都漲紅了,指了梳雲的鼻子,顫抖着一雙手,罵道,“小賤蹄子,在外面晃盪了幾年,不過也就是個奴婢,膽子大了,連長輩都不放在了眼裡,你等着,看族長不來收拾你!”
竹雲瞧了也是擔心,梳雲脾氣衝着呢,沒有少奶奶在一旁,她的脾氣根本就沒人震的住,族長可是有權利決定家族人的生死的,那就是官府都沒法子過問的,不由的扯了扯梳雲的衣袖,讓她收斂一下脾氣,就聽梳雲橫了臉繼續轟人道,“大嬸子不是要去請族長來嗎,怎麼還站在這裡,等八擡大轎來接你呢,忘了跟你說一聲,我如今已經不是族裡的人呢,你沒忘記吧,當初還是你的功勞呢,最好是讓族裡人都瞧瞧,大嬸子你心肝到底有多黑!”
說完,見那女人臉黑乎乎的,直接吩咐道,“二妞,小寶,拿掃把轟人!”
梳雲一來就震住了場子,原先兩個躲在李氏身後的人膽子也大了些,這個是他們的二姐呢,只覺的她的形象好高大,渾身冒光呢,大哥爹孃一下子就落在了她後頭,對大嬸子都敢指着鼻子罵呢,真是過癮,這會子聽她說要拿掃把轟人,不管不顧李氏的阻撓,去尋了掃把來,直接就往那大嬸子身上招呼,那架勢真不像是打人,活像打只野狗,讓你黑心的拾掇着她爹孃欠債,還要賣了她們,還貪墨他們二姐的賣身錢,招呼的那大嬸子肥胖的身子連連搖晃,落荒而逃,嘴裡口口聲聲的喊着:你等着!
竹雲在一旁瞧着真是心裡舒坦啊,要是少奶奶對待那些瞧不過眼的人也能這般就好了,不過轉而一想就想捶自己的腦袋,少奶奶是什麼人,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顧府和王府哪裡是這些地方能比的呢,規矩大了去了,少奶奶要真敢如此潑辣蠻橫,她們還不得逼少爺休了她的啊,就是御史臺那裡也說不過去,誰讓少奶奶現在是個三品的誥命了呢,不過少奶奶喜歡綿裡藏針,笑呵呵毫無心機的就解決她們,同樣大快人心。
不像梳雲一時衝動,那些人都是村子裡的長輩,她爹孃還住在這裡呢,一時是解了氣,將來她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的,那時該如何?
轟走了大嬸子幾個,李氏忙迎着梳雲和竹雲進屋,並招呼那個車伕,小寶長這麼大還沒這麼近的見過馬呢,墊着小身板去摸馬肚子,在馬肚子底下來來回回的鑽,笑的嘴都咧到耳背處了,忙去地裡拔菜餵給它吃,只是個子有些矮了,壓根就夠不着,一雙手舉着好酸,眼睛巴巴的望着馬兒,很希望它能低下頭,給個小面子給他,乖乖的把菜給吃了,這可是他省下來的呢。
那邊李爹扛着鋤頭回來,見小寶餵馬,那小身板站在馬前面,腳尖墊的高高的,左右搖晃着,只要它一擡腳,就能壓壞小寶,臉一黑,忙跑過去抱他起來,“小寶,你怎麼把菜給摘了,你娘和姐姐了,這是誰家的馬車?”
小寶見自己的爹回來了,正準備將菜藏起來,聽了他爹的話,忙指了屋子,小菜葉低垂着腦袋隨着他的手亂晃,咧了嘴道,“馬車是跟姐姐一起來的,不是三姐,是二姐,大妞,大妞回來了。”
小寶不知道怎麼跟他爹說才能讓他懂,所以乾脆將梳雲的那句話說出來,其實李爹早聽懂了,他就幾個孩子,大寶,大妞,二妞,小寶,唯有大妞被賣了,二妞根本就沒出過門,怎麼可能有馬車來呢,大妞真回來了?
李爹想着就有些不大相信,村子裡老李二家的閨女被賣到鎮子上都難得回來一趟,大妞還不知道在哪裡呢,雖然李爹是不大相信,但是不可抑制的神色有些激動,抱着小寶,用腳顛起地上的鋤頭,就往小院子走,那邊大嬸子領了好幾個人來,遠遠的看見李爹就喊,“他二叔,活財神回來了,這欠了幾輩子的銀子也該算算清楚了,快喊大妞出來,大家當面算清!”
梳雲在屋子裡喝茶,小院總共就那麼點大,又四處漏風,聲音不大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何況她是扯着嗓子喊的,當下氣的把茶盞放下,站起來就往外走,這羣親戚她算是看透了,根本就沒真當他們是親戚,梳雲沉着臉出了院子,李氏和二妞隨後跟着,竹雲在後面瞅着。
那些親戚哪裡不知道李爹家窮,說是家徒四壁都不爲過了,突然就將欠了大嬸子的銀子給還清了,有些不信,抱着試試看的跟來了,這債自然是要的,這會子瞧梳雲的裝扮,真的傻眼了,這哪裡是人家的丫鬟,就是小戶人家的小姐也不一定有她這架勢啊,人長的又水靈。
四嬸子嘖嘖讚歎着,“還是他二叔有福氣啊,瞧着女兒,賣了還能回來呢,不僅回來了,瞧着一身打扮,就是族長家的寶兒也沒她這麼嬌貴呢。”
李爹也是瞧的眼睛直了,這真是他的大妞?
梳雲脆生生的喊了聲爹,李爹這纔敢確定這是他的大妞,當下眼眶就紅了,當初還怕賣了她,會害她吃不少的苦頭,一家子長吁短嘆了好些日子,如今這麼一瞧,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大妞,這輩子沒什麼遺憾了。
大嬸子不樂意了,不過就是個丫鬟,怎麼能跟族長家的寶兒相提並論,瞧她那狐媚子的樣,定是和主子勾搭上了,不然一個丫鬟能有這架勢,大嬸子從鼻子裡重重的哼出來一聲,他身側反而少年乾脆傻眼了,扯着她的衣袖子道,“娘,我不要寶兒了,我要大妞做我媳婦!”
大嬸子來逼迫就是要銀子準備聘禮去族長家給自己的兒子提親的,這會子聽兒子要大妞做媳婦,心裡就有了三分計較,瞧大妞這一身,裡裡外外也不下三十兩吧,瞧頭上那蝴蝶嵌玉的簪子,還是頭一回見呢,而且一出手就是一百兩,半點都不含糊,看來這些年掙了不少銀子,大嬸子拍了拍兒子的手,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大嬸子一臉諂媚的笑,上前拍着李氏的手,“當年若非逼不得已,大妞也不會被賣給人做丫鬟,好在現在是回來了,咱們當年就說要結成親家,親上加親的,如今大妞回來,成兒也有十七了,不如找個時間把親事給辦了吧,聘禮的事好說,大寶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娶親了。”
竹雲在一旁聽着直翻白眼,少奶奶說的不錯,無論在哪裡總能碰上一些極品的人,這個大嬸子就是一個,梳雲只是回家一趟,怎麼就能嫁給她兒子了,且不說梳雲的性子會不會答應,就憑她方纔逼迫李氏賣了她小弟和妹妹,她也好意思張的開這個口,她那兒子也是人模人樣的,只是說出話的不討喜,見一個愛一個。
還是少奶奶有先見之明,女大十八變,梳雲一張小臉長的又這麼漂亮,外面的世道可不大安穩,極品的人又多,不被人騙走也會被逼婚,還真的要看着點才放心。
梳雲真是被氣的說不出話了,“大嬸子的債已經還清了,你還來這裡做什麼,是銀子給多了,還回來麼,是的話,銀子拿來,不是的話,趕緊走,不然我還讓人轟你走!”
大嬸子臉頓時漲成豬肝色,這會子人比之前的更多呢,方纔走的時候她可是打過招呼的,不準泄露出去的,這會子怕是遮不住了,大嬸子陰黑着臉,瞅着李爹,“他二叔,瞧瞧你教的好女兒,竟然這麼跟長輩的說話,我願意跟你結親那可是給你面子,這麼多年我幫襯過你多少,大寶的親事我也是放在了心上的……。”
梳雲回來還沒見過她哥,但絕對是一個老實的人,大嬸子那張勢利的眼睛能給他找個什麼媳婦,還想拿這事逼迫她爹孃同意她的親事,她的親事由少奶奶給她做主,當下哼道,“我哥的親事不勞煩您費心,還不知道給我哥娶個什麼歪瓜裂棗回來,自己的兒子都這麼大還沒娶親,還是替他多操些心吧,我哥的親事自有我爹孃操心。”
說完,懶得理會她,對其餘人道,“欠了誰銀子的拿欠條來,瞧熱鬧的就趕緊走。”都不是什麼好人。
那些人也不氣,忙將欠條掏出來,上面簡單着呢,不過就是寫了銀子數,有些乾脆畫了兩隻豬幾隻雞,李爹蓋個手印,不像大嬸子的還像模像樣的寫了兩個字,梳雲接過欠條讓李爹確認了一下,確認無誤才付的銀子,說是欠了九十兩,實際付過才知道,一百兩還不夠,那些碎銀子也都拿了出來,因爲那些豬和雞根本就沒法估價,見梳雲手裡有銀子,往上了加,左右打着便宜不佔白不佔的想法。
梳雲聽他們將一隻雞要價一兩銀子,真是氣的樂了,“九嬸子家的雞可真是值錢呢,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京都裡吃稻穀長大的烏雞也不要一兩銀子,九嬸子這雞,今兒也算是跟着長了回見識了。”
李爹瞧了臉也沉了下來,要是大妞不回來,這些債務由着他和大寶還,大寶這輩子也別想娶媳婦了,他就是整日不睡也還不了這些一兩銀子一隻的雞,李爹黑乎着臉,“做人要憑良心,你們幫過我,這情我記着了,你們多要幾錢銀子我也認了,這漫天的要錢,當真是當大妞是搖錢樹大財神了不成。”
那九身子拿着欠條的手有些火熱,臉也熱的躁人,可轉念一想,就沒什麼不好意思了,“他二叔,你也說做人要憑良心,我們一家子勒緊褲腰帶,把省下來的銀子借你,也有少時日了,買只母雞都生了多少雞蛋了,雞蛋再孵小雞,這筆損失怎麼算?”
竹雲真是無語了,還是親戚呢,按着這麼算,梳雲再多的銀子也不夠她家還債的啊,見梳雲抿緊了脣瓣,竹雲湊到她耳邊嘀咕着,梳雲聽了,鼻子一橫,“九嬸子這麼說,還真是虧待了你,今兒就細細算算,我爹是半年前借你的銀子,不過七錢銀子,就算你全買了母雞,頂天了也不過兩三隻,生蛋到孵小雞,少說也要二十來天,這批雞可還沒長大呢,就算你孵了一百隻小雞,這吃的怎麼算,估計都不用花銀子的,既是這麼掙銀子,九嬸子以前怎麼不用這法子掙銀子?”
九嬸子一時吶吶,梳雲念着她還借錢給她爹,也不想太落她的臉,塞了一兩銀子到她手裡,撕了欠條。
有了九嬸子在前,後面要債的收斂多了,不過一些小便宜,梳雲也就讓了,算下來,一百兩銀子剛剛夠數,讓梳雲氣的是大嬸子那十兩銀子該是她的賣身銀子,她竟然拿她的賣身錢來掙她父母的銀子,也太黑心了點,她有些後悔方纔沒在五十兩的銀票上撒些癢癢粉,好好的懲治一下她,下回再敢亂說話,她真忍不住要噴她了。
送走了他們,梳雲這才鬆了口氣,要不是少奶奶,她回不來,這個家遲早要被他們給拆掉,想着自己出來了許久了,南兒北兒照顧的她可順心,不過有少爺在,少奶奶也不會有危險的。
李爹和李氏這下是真的無債一身輕了,因爲債務的關係,腰板都要彎一些,平日裡見了她們也得低三分姿態,今兒以後就不用了,李爹想着,嘴就咧了開,疑惑的問梳雲,“大妞,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
一百兩銀子,就是大丫鬟也得要幾年才能掙的回來啊,大妞當初被賣不過才八歲多,就是給人做丫鬟,也只能做小丫鬟啊,莫不是……李爹瞥了眼梳雲頭上的髮簪,眼睛就沉了下來,隨手操起個雞毛撣子,就向梳雲打去,“爹教過你多少遍,做人可以窮,但絕不能做那偷雞摸狗的事,你這頭飾銀子是不是偷來的!”
梳雲不期然的捱了下雞毛撣子,當下在屋子裡跑起來,嘴裡喊着沒有,竹雲懵了,回過神來,忙去拽李爹手裡的雞毛撣子,“李爹消消氣,梳雲可沒,不是,大妞可沒做那些下作的事,你誤會她了!我們兩都是丫鬟,她真沒有做。”
李爹這才細細打量起竹雲來,穿的倒是跟大妞的一般,只是頭飾差了點,梳雲回家,她當然不能搶了她的風頭的,頭飾少奶奶一人賞了一套全新的,當初顧府給少奶奶準備的嫁妝裡,就有一盒子的首飾,裡面是分了等次的,好讓少奶奶去了王府可以打賞下人,後來整理嫁妝時,少奶奶就讓她們一人挑了一套的好的,說既是賞賜丫鬟的,自然她們是首選了。
梳雲今兒回家高興,也是想讓父母瞧了高興,這才戴着的,平時都是擱着捨不得戴,豈料戴回來竟惹得李爹以爲她是偷來的,唉,別人瞧見女兒頭上的頭飾華貴,欣喜還來不及呢,這李爹也太過實誠了些吧,難怪會被人這麼可勁的佔便宜,還好梳雲八歲就離了他,不然一準的跟他一樣傻呼呼的。
李爹這才住了手,竹雲將事大概的說了一下,無外乎說宛清有多好,惹的宛清在作坊打了好幾個噴嚏,李爹和李氏聽說她們月錢有十兩,眼睛都睜圓了,李氏忙去查看可打壞梳雲了,大戶人家的丫鬟也不是她們能惹的起啊,儘管這個是自己的女兒,梳雲搖搖頭,傻呵呵的笑着,“不礙事。”她做夢都想再挨幾下雞毛撣子呢,今兒總算是如願了。
李爹這下是真的相信梳雲是攀上高枝了,誰家的丫鬟月錢有十兩的,他們一年辛苦到頭的積蓄也不夠這個數啊,就是大寶給人做工,當小廝也才一兩銀子,李爹突然就生出這個女兒跟他們不是一個階層的感覺來。
李氏忙招呼竹雲坐下,殷勤的招呼着,女兒的朋友呢,同在一處給人家當丫鬟,瞧着就是關係不錯的,大戶人家的丫鬟能關顧他們這小地方那可是天大的面子了,不可怠慢了,幾人在屋子裡說話,不外乎這幾年梳雲過的如何,李爹他們過的如何。
外面李大寶一臉垂頭喪氣的進屋來,李爹瞧了直皺眉,就見李大寶擡頭道,“大嬸子又來要銀子了是不是?”
說着,從懷裡掏出來幾個銅板出來,一臉苦巴巴的道,“明兒我再去找份小工。”他又沒有工作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才幹了沒兩天,人家就關門了,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克鋪子,到哪裡哪家就關門,那麼大的店鋪說關就關了。
李爹拍拍他的肩膀,“大妞回來了,欠的債務也都還清了。”
李大寶聽的愕然擡頭,一臉的不可置信,越過李爹的視線往後頭瞧,才瞥了一眼,梳雲就湊了上來,兩人的頭正對上,這是他們小時候常玩的遊戲,幾年沒做,倒是一點也不生疏,梳雲想着,眼眶就紅了,沙啞着嗓子喊了聲,“哥。”
李大寶一時怔住,眼前這個姑娘是自己那瘦不拉幾的妹妹,大妞?
眼睛倒是像,墨黑的,活靈靈的轉着,他瞧着眼眶也紅了,當真是大妞回來了。
小寶在一旁瞅着不樂意了,之前一起哭不帶他就算了,他是男子漢,不屑,可玩遊戲也不帶他,他不幹了,忙扯着梳雲的衣袖,“二姐和大哥做的什麼遊戲,我也要玩。”
小寶話才說完,肚子一陣咕咕聲傳來,忙伸手捂着肚子,眼睛巴巴的望向李氏,李氏這才站起來,訕訕的笑着,“我都忘了,該去做飯了,二妞,快去燒火,別人你二姐和客人餓着了。”
二妞聽了轉身就要往外走,才邁了一步就又轉了回來,米缸裡已經沒有米了,二姐和竹雲姐姐都是尊貴人家的大丫鬟,吃的自然比她們的好,能吃的慣她們的窩窩頭野菜嗎?
竹雲和梳雲並沒有告訴他們她們是在錦親王府當差,少奶奶和少爺如今只是半月坊的老闆和老闆娘,所以只知道她們是尊貴人家的丫鬟。
李氏也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梳雲哪裡不知道呢,以前在家就時常餓肚子,不禁有些後悔這麼急着就奔回來,早該買些東西回來纔是的啊,當下牽着小寶的手,“走,姐姐帶你上街買東西去。”
小寶樂呵呵的應着,竹雲自然是要跟去的,李大寶這才注意到家裡不僅多了大妞,還多了個漂亮的姑娘,就有些拘謹。
二妞要幫着做飯,梳雲見李大寶怔在那裡,回頭喊了聲,“大哥,你也幫着一塊搬東西吧。”
幾人上了馬車,因爲竹雲在,所以李大寶也不好意思坐進馬車,就和趕車的小廝坐到一塊兒,幫他趕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小鎮上。
梳雲先是去米店買了兩袋子米,麪粉,還有一些臘肉,再去布料鋪子扯了幾丈布,爹孃的衣服都是補了又補的,壓根就瞧不見一絲好的地方,小寶年紀還小,衣服都是拿舊衣服改制的,大哥也是,梳雲乾脆一身買了兩身,倒也沒買那麼好的,就是一般的衣料,不然穿着下地,實在是浪費,依着她爹孃的性子肯定會罵她敗家的。
小寶進了鎮子,眼睛就瞅着糖葫蘆打轉,窮苦人家的孩子,連肚子都難填飽,糖葫蘆就是奢侈品,梳雲瞧着眼眶就紅了,忙上前去買,只剩下兩竄了。
正邁着步子去,那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傳了來,“別動糖葫蘆,我要了!”
梳雲腳步一頓,南兒已經飛奔過來了,直接把銀子塞到那賣糖葫蘆的手裡,然後飛快的取下剩餘的兩根糖葫蘆,等手裡拿着糖葫蘆這才鬆了口氣,還好是買到了,還剛剛好是最後兩串呢。
拿着糖葫蘆和找零,南兒一回頭就見到梳雲,眼睛倏的睜大,“梳雲姐姐,竹雲姐姐,你們怎麼在這裡?”不是說回家去了嗎?
竹雲瞧南兒手裡拿着糖葫蘆就知道肯定是少奶奶在了,忙問道,“少奶奶在哪裡?”
南兒一手拿着糖葫蘆,一手往前頭指,“就在那裡呢,你們才走了半天,少奶奶都喊錯了兩回人了呢。”
說着,嘴巴就撅了起來,竹雲聽了直拿手去戳她腦門,“再不回去,少奶奶怕是要等急了呢。”
南兒回過神來,忙點點頭,撒開腿丫子就往遠處跑去,少奶奶在樓上瞅着賣糖葫蘆的,說糖葫蘆賣的這麼快,定然是好吃極了,之前瞅着還有十來串,她從樓梯追下來,就只剩下兩串了。
梳雲見糖葫蘆走了,賣糖葫蘆的也走了,只得轉身去瞅小寶,準備買些別的給他,只是哪裡還有小寶的身影啊,梳雲急了,“小寶呢?”
四下一找,根本就沒小寶的影子,梳雲急的眼睛都紅了,纔回來就弄丟了小寶,她怎麼回去面對父母啊,還是身邊的一個小商販瞧不過眼,指了個方向道,“那小孩怕是追着糖葫蘆走了,你去那邊瞅瞅去。”
梳雲忙道了謝,追着南兒身後走着,可不是,小寶就是跟着糖葫蘆走了,一路跟到酒樓,小二忙着招呼客人,他身板又小,當真讓他遛了進去。
宛清正和莫流宸在樓上茶點呢,南兒敲了門就進去了,把糖葫蘆往前一遞,濃眉大眼的閃着笑,“少奶奶,您說的對,那人的生意真好,一轉眼就賣光了。”
宛清接過糖葫蘆,左右翻看了一下,糖漿均勻,色澤也好,山楂更是勻稱,瞧着就不錯,正要將一串遞給莫流宸,突然就見門口站着個小孩,眼光直勾勾的盯着她手裡的糖葫蘆,宛清不大好意思了,她怎麼突然就覺着自己搶了他的糖葫蘆呢?
忙招手叫小寶過去,“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小寶倒也不怕生,點點頭,指了宛清手上的糖葫蘆,“它們是我二姐先看中的,被這個姐姐搶先付了銀子。”
還真是搶了人家小朋友的糖葫蘆呢,都讓人追上門來了,宛清有些訕訕的,南兒瞅着小寶,扭着眉頭,她方纔不是瞅見他拽着梳雲姐姐的衣裳嗎,買糖葫蘆時身邊也沒誰啊,誰是他二姐啊,不會是梳雲姐姐吧?額?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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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三章就回去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