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偏僻的巷子,停着一輛車,車內,黑衣男子把控着方向盤,抽了根菸,菸頭火星在漆黑的夜裡格外顯眼,也格外扎眼。
從第一醫院順着寧州路走了大概十分鐘,又從瀨名市遊樂園繞向西北方,沒經過長江大橋,所以應該還在瀨名市,推測出這個結論後,崔微微不僅鬆口氣,而聽到她舒氣聲,前面的黑衣男子彈彈菸灰,才說話。
“崔小姐,都不擔憂自身的安全嗎?”
“我當然擔心。”車內燈未開,崔微微看不清黑衣男子的樣貌。“不過,我看你對我也沒什麼性趣,也沒什麼可擔憂的。況且,我知道你因何事而來。”
“你不妨說說看。”
“我最近沒做什麼。”她道:“唯一做的事,就是高珊的案件,而且,今天傍晚,你給我提示了不是嗎?不能插手高珊的案件,否則我會有性命之憂。我插手了,所以,你過來教我何爲性命之憂,不是嗎?”
聽她的推測,黑衣男子笑笑,笑聲有着沙啞。“你猜對一半。”
“另一半呢?”
“我來,算是善意的提醒。”黑衣男子又抽根菸,又深深的吐了口煙,剎那間,車內都是濃重的菸草味。“七年前的事件,你最好不要追究下去。”
果然又是七年前。崔微微道:“你是在警告我?”
“不,我是在威脅你。”
“如果我繼續查下去呢?”
“那你的下場,會很慘。”
“有多慘?”
她追根刨底式的回答,讓男子極爲感興趣,他沉默了會,接而道。
“會和你舅舅一樣慘。”
“你和我舅舅什麼關係?”
“這個,你現在不會知道,以後也不會知道。你現在要知道的是,高珊的事情你不要管,所有有關七年前案件的人,你也不能管,否則,你的下場不止是被關到精神病院。”
“你知道,我舅舅是被陷害的。”
關於七年前瀨名市盛傳的醜聞,崔微微並不信,更不信她舅舅對李仙歌做的事情。
崔致遠,是她媽媽的弟弟,是她舅舅,是一個從小到大隻拿第一的人物,從小,崔微微就很敬佩他,而崔致遠也很疼愛她,在她考大學時,給她分析各種問題,甚至給她生活上指導,如何處理兩%性之間的關係等等,她報考瀨名大學的心理學也是有崔致遠的原因。
當時的崔致遠,以三十一歲的年紀就任心理學教授,成爲瀨名市最年輕的教授之一,並有和公安廳有合作關係,一起聯手破過許多案件,是經常登上報紙的人物。
但就在七年前,也就是2010年5月份,她準備大一下學期期末考試時,事情卻突然發生轉變。
先是她室友李仙歌遭遇性侵,再是瀨名市鳩弋區出現他殺案件,然後再是五一八躁亂是崔致遠在幕後指使,最後從他殺案件中檢查出崔致遠的指紋和少量血跡,而李仙歌體內更是提取到崔致遠的精%液,一切都指向崔致遠,一時間,全市的火力都指向崔致遠。
說他人渣說他敗類的比比皆是,彷彿不罵上他一句都是罪過,而那段時間也是她媽媽病發最厲害的時候,崔母的父母死的早,所以崔致遠等於是被崔母一手撫養大,崔致遠出了這件事,崔母是最不敢相信的,崔母有爲崔致遠申訴,可衆怒難熄,每天來她家辱罵的人很多,就連她在學校後受到一定的暴力欺凌,更多的是言語上的。
“你說李仙歌怎麼這麼倒黴,攤上這麼個室友,出了這事被逼的自殺了都。”
“聽說,是崔微微想讓李仙歌給崔致遠作證,李仙歌是被逼的跳樓了。”
“嘖嘖嘖,說不定崔致遠能得逞,還是她搗鼓的呢。”
崔微微確實有求過李仙歌,能爲崔致遠作證,但當李仙歌體內的精%液屬於崔致遠後,她就沒有再提此事,而李仙歌選擇跳樓自殺,是因別的原因。
關鍵是李仙歌跳樓自殺後,堅持不認罪的崔致遠,卻忽然改了口供,承認是他犯下的罪行,無論是性侵還是故意殺人,他都認了,更爲意外的是,卻有人提出要對崔致遠進行精神鑑定,最後判定崔致遠患有家族遺傳性精神疾病,被瀨名市強制關押到精神病院。
崔致遠被判定爲精神病犯,許多人卻質疑法律的正義性,並且有人說崔致遠是心理學教授,倘若在精神鑑定時故意裝作精神病的反應,不就是逃脫法律責任嗎?所以很多人義憤填膺,也曾舉行過□□,在別人眼裡看來,崔致遠或許利用自身知識以精神病犯爲由逃脫法律,但崔微微並不認同。
要知道,他舅舅一向以研究心理學爲驕傲,又怎可用最自豪的東西來當擋箭牌?而自己是精神病犯的身份曝光出來,那不就代表她舅舅的學術成就都是廢紙嗎?舅舅絕不可能這麼做,崔微微知道他的心性,所以纔對七年前的事情抱有懷疑態度。
關於她舅舅的案子,還有很多疑團沒有查清。
比如,她舅舅臨出事時,查的案子到底是什麼?當年爲什麼承認所犯的下罪行?還有,當時李仙歌跳樓自殺的原因,雖然李仙歌跳樓之前有說是不想活下去,但…真的是這樣嗎?
一開始,崔微微就很懷疑,所以她有去精神病院看望崔致遠,但崔致遠基本上不和任何人交流,他唯一接觸到的東西就是粉筆,他在他病房裡有畫滿崔微微看不懂的幾何數學問題,她也去過李仙歌的老家,可她老家已然荒廢,李仙歌唯一的弟弟也失蹤不見。
所有的,都太奇怪了。
可這些都是她的推測,從沒實證證明過,今日聽男子的話,崔微微更加確定,當時她舅舅絕對是被陷害的。
瞧着崔微微眼底堅定的目光,男子嗤笑。“就算是被陷害又如何?現在崔致遠的案子早已定型,很多證據都不復存在,很多事情都已然改變,你就算想翻案,又能做些什麼?”
“你不過是瀨名大學的學生。”
“我是沒名氣,也沒有足夠能力去翻案。”說到現在,崔微微至少覺得眼前的黑衣男子對她並無殺意。“甚至,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但我會繼續調查下去,就算查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我都不會放棄爲我舅舅翻案。”
“可笑。”
“我舅舅,不也是從別人可笑的質疑中走過來的嗎?他當年,也不過是瀨名大學的研究生,沒名氣,沒能力。”
很熟悉的話,黑衣男子聽了不自覺的凝住笑容,接着他掐滅菸蒂,搖下車窗,將菸頭丟了出去。“你伶牙俐齒的倒是和崔致遠很像。”
“謝謝誇獎。”
“我並不是讚美。”略頓。“而是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
“我?”
“嗯。”
“爲什麼?”
“我能看出來,你會比崔致遠接觸到更深的東西。”黑衣男子忽然回頭,手裡拿着的噴霧直接噴向她,在她還能保持理智時,又說道。“也能看出來,你的下場會比崔致遠慘。”
崔微微想開口說話,可那噴霧一碰到就立馬變得神智不清,抵抗了會,就倒向車內後座,男子看了摘下口罩,巷子裡的路燈透過窗戶照在崔微微臉上,男子沉聲。
“會慘的很多。”
接着,男子打開車燈,又順着原路離開幽僻的暗巷,行車中,口袋裡的手機有響起來。
男子戴上耳麥,接聽。
“事情辦好了嗎?”一道冰冷的女聲響起。
“你交給的事情。”男子下意識的透過後視鏡看向暈倒的崔微微。“我何曾辦砸過?”稍頓,又道:“只是我不明白,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插手高珊的事情了,高珊沒判死刑,着實有點讓人不服氣,更別說那些網路上的吃瓜羣衆了。”
“麥頌。”女聲警告。“你只需要照辦,不需要問些有的沒的。”
“如果我偏要問呢?”
“我可以理解成你想要嚐嚐被殺的意思嗎?”
“我開玩笑呢。”
“最好是開玩笑。”女聲說罷,就要掛電話,黑衣男子卻道:“我今天見到有趣的人了。”
“你經常遇到。”
“這次不同,這個女人對七年前的崔致遠案子興趣濃厚。”
女聲略頓,隨即聲調又低了幾度。“有必要讓她消失。”
“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我懶得知道。”
“你肯定有興趣的。”男子玩味的笑。“你日思夜想的崔微微,我見到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時沉默。
“如果是崔微微,你還堅持剛纔的想法嗎?”男子又笑。“嗯?”
或許這兩字衝擊力太大,對面的女聲沉默着。
“怎麼樣?”男子又問。“你該如何打算?”
“沒怎樣。”女聲繼續冷着。
接着,就掛斷電話,瞧着被掛斷的電話,男子笑笑,然後撥通了另外的電話。
“哪位?”是清冽的聲嗓。
“是崔微微的先生嗎?”男子很平靜。
陌生的號碼,陌生的男子嗓音,還有這若有若無的蔑視口氣,教操玠凝起眉。
“你是誰?”心緒難穩。“我妻子現在在哪?”
“操先生,您問題太多了,我一下子回答不上來,畢竟記憶有點遲鈍嘛。”男子把控着方向盤,挑釁道:“我是誰,你以後可能會知道吧。至於您妻子嘛……”
“在我車上睡的正香甜呢。”男子搖下車窗,任涼風吹拂他銀白色的發。“如果你想找到你妻子的話,最好現在立馬去長江大橋散散步,說不定能找到她哦,晚了的話,被人撿屍可就大事不好了哦。”
說罷,就掛斷電話,摘下耳麥,順着風勢,將耳麥和手機丟出去。
手機與耳麥落在地上,頓時被後來的車輛碾過。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