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媽媽陪在我的牀邊。
恍若做了一場大夢，我猛然起身，握住媽媽的手，焦急的問：“媽，秦楓呢？”
媽媽閉上了本就紅腫的眼睛，又哭了起來。
我頓時心如明鏡，卻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
“媽，小諾呢？”
“肖紅俊來了，他帶着小晴和小諾在家裡。小秋自己到公安局去認領遺體了……不只是小楓，你秦叔，昨晚也在海棠鎮……沒了。”媽媽哭出了聲音。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果然……被我猜對了。
“媽，你先回去照顧小諾吧，我得去陪秦秋了，她一個人，扛不住……”
我匆忙起身，拔掉輸液的針頭，直接就往門外走。雖然還是頭痛欲裂，雖然心裡難過到生不如死，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就這麼倒下去，秦秋現在需要我。
媽媽沒有阻攔。
打開手機，撥通秦秋的電話:“秋兒，你在公安局嗎？我現在就去找你。”
那邊一直沉默，只能聽到微微的啜泣聲。
“秋兒？……”我停下腳步，不安的叫她。
秦秋突然笑了，笑聲中帶着哽咽:“肖紅俊總是罵我是個老女人，小玥……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啊？”
我不知道她怎麼就說起了年齡，只能安撫着:“不老，我們還不到30歲呢，說我們老的，都是眼瞎。”
“真的不老嗎？……那爲什麼我的爸媽和哥哥都沒了……爲什麼就剩下了我一個？！”秦秋大哭起來。
萬念俱灰，大概就是我們現在的心態吧。
我沒有哭，拿出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小晴，來安慰她的情緒，我說秋兒你別這樣，小晴還等着媽媽回家呢，然後匆匆打車奔赴公安局。
到公安局門口的時候，看到米粒正陪着秦秋，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她是從郭浩宇的口中得知，秦叔和秦楓，昨晚都死在了海棠鎮。給我打電話，媽媽說我在醫院，還沒醒過來，她就先我一步，過來陪秦秋了。
秦秋見到我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哭。
我過去抱住她，拍拍她的後背：“秋兒，沒事，我來了，我們一起去接他們回家。”
秦秋哭的聲音更大了，滿臉淚水的向我點了點頭。
秦楓的遺體因爲中槍，需要取彈處理。部隊要爲他公開舉辦追悼會，遺體也會葬在北市烈士陵園，所以我們不能接回家。
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秦叔的骨灰，送回天市。
一的路上，秦秋一直拉着我的手。
把秦叔和阿姨安葬在一起後，我們打算回北市，參加秦楓的葬禮。
爸爸媽媽帶着米粒和小諾，先行開車離開。秦秋說她要帶着小晴和肖紅俊一起過去，我因爲放心不下，和他們坐了同一輛車。
在車的後座上，小晴用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問道：“你是秦玥嗎？舅舅給我看過你的照片的。”
“秦玥？！”我哭笑不得。是啊，已經三年多沒見面了，小晴早就忘了我是誰了。當初離開天市的時候，她只是個剛上幼兒園的孩子，現在已經是個小學生了。
不過，這個小孩兒竟然直呼我名諱，不知道誰教的。
“小晴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你小的時候，經常纏着我，讓我給你講故事聽呢。”
“不記得了，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小時候和你的關係應該很好吧。那我能問你件事嗎？”
“好，小晴問吧。”
“媽媽說，舅舅和外公外婆都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這是真的嗎？那我想他們了怎麼辦。”
我的心一顫，把她抱進了懷裡：“想他們的時候呢，小晴就去看看天上的星星，你看到哪顆在對你眨眼睛，那就是外公外婆或者舅舅在對你笑呢。”
“嗯，我知道了，舅媽。我知道你是我的舅媽，因爲你是舅舅喜歡的人。哼，舅舅這個大壞蛋我纔不要想他呢，每次問他最喜歡的人是不是小晴的時候，他都會說最喜歡的是秦玥，然後纔是小晴。”
“小晴！”秦秋制止住了她，說：“叫小玥阿姨。”
我平靜的說：“小晴叫的沒錯，我就是你的舅媽。”
隨後鼻子一酸，轉過了身。
不能去想，不能去哭，不然，真的怕自己撐不下去。
到部隊去取秦楓的東西，把東西交給我的，竟然是陳慕瑤。
她紅着一雙眼睛對我說:“如果早兩天，你來這裡取他的東西，我都不會交給你。因爲你不配。
秦玥，當初我是真的很討厭你。他那麼喜歡你……你們分開那段時，他的苦，只有我看在了眼裡，那種想去愛，又不能愛的痛苦，看的我都心疼。
還記得他最後一次到南市去找你嗎？我不放心，一路追了過去。在你家樓下和我假意做戲，雖然是我提出來的，可後來他卻一直對我道歉。當我說出是我心甘情願的時候，回來的一路上，他都沒再對我講半句話。我以爲他選擇離開你，就會考慮我，終究還是我想多了。
可能是被我的付出所感動，他答應了我，要學着慢慢放下你，要徹底離開你，要做回自己。可在他母親的葬禮上，看到他抱緊你，我就知道，他做不到，他太想你了。
我承認，我嫉妒你，因爲愛而不得。那時候，他對我說，他這輩子，怕是不會結婚了。他唯一想娶回家的女人，心裡愛的卻是別的男人。他說既然放不下，不如就默默陪在你身邊，一輩子守護着你吧，這樣，好像比放下你，容易多了。
兩天前，他收到你的微信，跑去和我父親請假，告訴我們，說他要結婚了，那開心的樣子，像個孩子。
還沒等我父親批准，上面就來了緊急任務，要去海棠鎮。我只知道這是一項絕密任務，可誰都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秦玥，你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起了。”
我強忍住要崩潰的情緒，不讓自己在陳慕瑤面前失態，心裡已經咒罵了自己千百遍。
秦玥，你還算是個人嗎？！接受着秦楓這樣毫無保留的愛，你配嗎？！
回家的路上，我打開他的手機，密碼沒有變，還是我的生日。
信息的聲音不斷響起。大部分都是部隊內部人員在說工作上的事情。
呵呵，我哥這個直男，除了我和秦秋，都沒有和女人的單獨聊天記錄。手機相冊裡，有的也只是我和小諾的照片。
我發的信息，他看了。還好，他看到了。
回到家裡，我對媽媽說：“媽，我想結婚。”
媽媽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我：“和誰結婚？林墨初？小楓剛走，你瘋了嗎？！”
“和秦楓。”
媽媽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開口：“可是小楓他已經……，小玥，你這是打算爲了小楓，一輩子都不嫁人了嗎？”
“媽，我有你和爸爸，還有小諾就夠了。”
“這事我得和你爸好好商量一下，我自己可做不了主。”
“媽，商不商量都沒有意義，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你覺得小楓會同意嗎？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是盼着你幸福的人！怎麼會願意看到你因爲他的死，自暴自棄，孤獨終老！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他怎麼就……”說着，媽媽又哭了起來。
我要米粒幫我定了婚紗，米粒是震驚的，卻沒有拒絕。
我笑着對她說：“米粒，你說我是不是隻有上穿白色的婚紗，才能配得上他那一身戎裝？”
米粒哭着說：“秦玥……，你真的想好了嗎？秦楓是英雄，是烈士，他的追悼會，除了親人，還有部隊，警察和政府官員，各大媒體網站記者也都會蜂擁而至，你選擇這時候和他舉行婚禮，一定會上新聞頭條的！到時候全世界都知道你嫁給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你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了嗎？”
我點了點頭，笑着對她說：“不嫁了，我是他的妻，怎麼可能再嫁給別人。”
米粒便一直沉默不再說話。
秦秋知道了我要穿婚紗去參加葬禮，一直是反對的，她說秦楓的願望確實是想要我嫁給他，可不是嫁給一個死去的他，如果真的嫁了，我的後半輩子就毀了。秦楓一定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他自始至終想要的，只是讓我幸福。
可是想嫁人的是我，別人的意見也只是意見。
一直以來，秦楓的願望只是娶我，那我爲什麼不能去滿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