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回

玄華緊緊瞪着凰主落在迦樓肩膀上的手,肇事者兩人都無故覺得後頸發涼,不禁抖了一抖,迦樓還算有些自知之明,他忙避開凰主的手,道:“你頭上這支簪子瞧着不錯。”

凰主茫然的用手摸了一把,玄華阻止道:“別動,不然頭髮就散了。”

迦樓亦道:“以後再看吧,反正簪子是你的了,能勞煩玄華帝君幫你梳頭,在整個四海八荒內,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凰主頗爲榮幸道:“那這頭髮我就不拆了,這次倘若能見到天帝,他老人家就不會笑話我不會梳頭了,要是他問起這頭髮是誰梳的,我就說是玄華,他肯定會大吃一驚。”

迦樓乖乖的閉嘴不言。

玄華詫道:“你真會這麼說?”

凰主訕訕道:“開玩笑。”

三人一起往東海去,凰主一人騎着鳳凰飛在前頭,玄華和迦樓踏着祥雲跟在後頭,兩人看着那火紅的鳳凰配她那身明亮的衣裳,異常的光彩奪目,不過本人卻是毫無知覺,閒來無事的打量起四周的景緻。

“就是她了吧?”迦樓實在忍不住那股好奇心。

玄華帝君負手而立,周全的紫氣莊重至極,他本身也是話不多的人,涉及隱私,迦樓原以爲自己是白問了,哪知玄華淡淡道:“是她了。”

迦樓差點從祥雲上摔下去,還好他用力穩住身子,纔沒丟掉他上神的臉面,他愣了許久道:“莫非你這次哄她出來,不只是爲幫我吧……你帶她去天宮,難道是去見天帝?”

迦樓不顧形象的張大嘴,他實在太驚詫了。

玄華點點頭道:“這次只是跟天帝說一聲,算是提親吧,想成親還得凰主點頭,不過我想會有點難度。”

迦樓艱難的合上嘴巴,半響才道:“如今我才知道,你竟然這般老謀深算,不過,倒也合適。”在這四海八荒中,找到一個與玄華帝君差不多歲數的女上神不容易,凰主與他,不僅身份般配,一個深沉內斂,一個淡然散漫,連個性都能互補,或許沒人會將他們想在一塊,但湊合上一想,又覺得再合適不過。

迦樓點點頭道:“你應該早些告訴她,凰主性子慢,等她反應過來到接受還需要漫長的過程,早點做準備好。”

玄華突然嘆了口氣,心中有點莫名的苦澀,如果她能看得懂,他們之間就不會拖到現在還什麼都不是了,好在,她還願意聽自己的,多與她講道理,她應該能聽進去。

“也許,現在說也不晚。”玄華低低道。看着凰主的背影,迦樓突然覺得,就算是玄華帝君,也不能太自信,畢竟,在天界男神容貌排行榜上,玄華帝君,慕言帝君,顒齊上神,還有他迦樓上神都是齊名的,再說江山代有才人出,保不濟後起之秀中有更出色的,迦樓胡思亂想着,凰主突然回頭道:“東海到了。”

三人一起下海,很快就到了龍宮門口,守門的蝦兵蟹將喝道:“何人來訪,報上名來。”

迦樓暗忖這小兵有眼不識金鑲玉,連堂堂的玄華帝君和凰主都敢攔,他反倒是將自己撇去不談了。

“玄華。”有人低調,溫溫和和報上自己的名字。

蝦兵蟹將對視看了幾秒,玄華有些詫然,莫非是沒聽過自己的名號,哪知道下一秒那些人都趴在地上磕頭,膽顫道:“不知帝君大駕光臨,小的們冒犯君上,死不足惜!”

迦樓暗笑,確實是死不足惜。

他們被恭恭敬敬迎了進去,東海龍王已得知此事,匆匆忙忙的迎出來,好在他今日本就打算去天宮面見天帝,早就穿戴整齊,就算匆忙間現身,也不會失了禮數。

東海龍王跪在地上行大禮,高呼:“帝君能來陋室,蓬蓽生輝。”

凰主詫異龍宮內一簇一簇緊緊挨着的紅珊瑚,閃閃發光,如果這都是陋室,那她的羽鳴山豈不是成了乞丐住的地方,難怪東海龍王把東珠當成沙子往她的地方送,原來是真不差錢。

玄華看了眼她,拉到身邊道:“龍王,這是凰主。”又指着迦樓道:“這是迦樓上神。”

東海龍王驚呆了,不敢相信救命恩人近在眼前,他不禁老淚縱橫道:“小王還能見上神一面,實在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上神,您的大恩大德,小王一直銘記在心,半刻都不敢忘啊。”

凰主有些不好意思,面前鬍子花白的老頭雖看着比自己老,但實際上她不知道大了別人多少萬歲,實在當不起這一跪一哭的,忙道:“那都是往事了,這次我來是聽說你兒子也調戲了仙子,被罰了禁閉。”

東海龍王哭聲一頓,轉眼瞪着迦樓道:“都是他,小王的兒子被打成了殘廢,還終生不能出東海,未免罰得太重了。”

迦樓回想了一下,他出手也不至於那麼重,莫非真殘廢了?

凰主趕緊從懷裡摸出一顆藥丸,道:“這是我父神親手煉製的丹藥,你給小龍太子吃下,保管能蹦能跳。”

她此話一出,都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顆丹藥,畢竟有關尊神堯天的傳說,大家都是聽說而已,就算是玄華帝君,也差了年紀,並未真實的見過,凰主冷不丁的拿出這樣一顆丹藥來,就像一顆炸彈,把東海炸得七零八碎的。

東海龍王早就暈頭轉向了,他顫顫巍巍的接過丹藥,拼命磕頭道:“謝上神大恩,謝上神大恩……”

凰主阻止道:“龍王快請起。”她緊緊盯着那老頭,直到東海龍王覺得不順從她就有可能發火的錯誤認知下,他趕緊爬起來,唯唯諾諾的站在一旁。

凰主鬆了口氣,道:“上頭有好生之德,迦樓爲仙子出頭本處於好意,哪知道誤傷了小龍太子,都是誤會,希望龍王看在天帝的份上,以往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吧。”

凰主說得底氣不足,東海龍王卻是苦不堪言,他自然是不敢不應的,但今日發生海嘯,自從知道是迦樓上神所爲,他以爲報仇的機會來了,已經聯合其他三位龍王,準備一起去天宮告一狀,可眼下的情況……怕是告不成了。

凰主忖度着龍王的心思,如果他真不願意原諒迦樓,大不了他們就一直求,求到他答應爲止,不過她太高看了這老頭,變臉比變天還快,適才看到迦樓還是憤憤不平,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此刻已經換上一副卑謙和順的模樣,道:“上神息怒,都是小王管教幼子無方,他自己犯錯,還能得上神親自出手教訓,那是幼子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今天東海更能得帝君和兩位上神的光臨,已經是福澤無邊,小王實在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他這番話一說,凰主悄悄扯了扯玄華帝君的袖子,道:“這是和解了嗎?”

玄華看着她一笑,道:“你功不可沒。”

凰主被他笑得失魂落魄,下意識去扯頭髮,卻被他按住了手。

迦樓也表現的謙虛,說了一些門面上的話,差點與龍王把盞言歡,玄華帝君急着要走,東海龍王苦苦哀求都留不住,三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了結了一樁心事,迦樓心情不錯,出了東海,他盛情相邀道:“兩位不如去我府上坐一坐,我有罈好酒珍藏了三萬多年,我做東,請你們喝酒吧。”

凰主露出極感興趣的表情,玄話看了她一眼,回絕道:“喝酒還是改天吧,我和凰主打算去趟天宮,她難得出山,論理也該去拜見天帝,免得落下狂妄的名聲,讓那些小仙們背地裡議論就不好了。”

迦樓驚詫不已,回念想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自認爲是個明事理的人,好友的終生大事在他看來,是極應該伸出援助之手,他笑道:“凰主,玄華說得有道理,你是受萬仙敬仰的上神,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多來天宮走動不但能和衆仙家聯絡感情,天帝看着心裡也舒服,你說是不是?”

凰主擔憂道:“那豈不是很麻煩?”

迦樓正聲道:“別擔心,還有玄華在,就算是天帝,也不會拿長輩的身份壓你的。”

凰主有點退縮之意,玄華趕走了迦樓上神,親自對她道:“這次天帝的七子誕下一個小天孫,這孩子出生時,靈山鷲峰的如來佛祖親自趕來朝賀,說西方有八十四隻七彩神鳥盤旋在蓮花佛臺久久不散,佛祖算出是天家之喜,言明這位小天孫將來必成大氣候,天帝很高興,如今最寵愛這個小天孫,你正好藉着送賀禮的機會去拜見拜見,既不突兀,也不顯得特意而爲,只因這小天孫命格不一般,你好奇來看看,就算天家以後什麼別的喜事,你不願露面,大家都能理解的。”

凰主不由得鬆了口氣,她隱居避世在羽鳴山,就是極不會處理這些人情往來上的事,有名有號的仙家太多了,她記性又不好,與這家親絡,忽略了別家,都是會得罪人的,她平庸慣了,既不想做有威名的人,也不願意被人詬病,壞了父神的名聲,玄華口中的這位小天孫,確實引起她的興趣,去看一看也無妨。

兩人一路直奔天宮,守門的仙子遠遠就瞧見一道紫氣和一道紅光,她認識那道紫氣,是尊貴俊美的玄華帝君,但那道紅光……她就真不認得了,也從未見過那位仙家身上是帶紅光的,她心裡正疑惑,玄華帝君已經到了門口,隨後一年輕女子騎着一隻鳳凰也到了門口,女子落地後,那隻鳳凰在半空盤旋着,五彩晶瑩的羽毛異常美麗,特別是那雙像紅寶石一眼的眼睛,仙子們都好好奇極了。

“帝君。”仙子們紛紛請安。

玄華正色道:“免禮。”

遇到這種場面,凰主端出一副莊重威嚴的模樣,仙子們面面相覷,從她的頭飾和衣裳,都沒猜出她的身份來,但能跟在玄華帝君身邊的,都不是無名無姓的仙家,仙子們一時很爲難。

玄華並不解釋什麼,徑直往裡頭走去,小天孫正好在天帝的書房裡,他們進去時,天帝抖動着雪白的鬍鬚逗弄小天孫,盡享天倫的和諧場面。

天帝瞧見他們,喜道:“平日讓人去請你都不來,今天怎麼自己來了,可是來看望阿連的,正好,他難得不睡覺,你來瞧瞧他。”

玄華走上前,神色淡淡的,伸出手指碰了碰躺在搖籃裡的小東西,那張白嫩雪胖的臉蛋都快要滴出水來,凰主亦步亦趨的跟上去,湊上去只看了一眼,瞬間就被萌翻了,那雙圓溜溜大得出奇黑水晶似的眼睛,彷彿能把石頭人的心都看軟了,凰主輕聲對玄華道:“八十四隻七彩神鳥盤旋在蓮花佛臺的事可靠嗎?這孩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遁入空門的命格啊,你看西方那些大佛,哪一個能長這麼齊整的?”

玄華愣了一下。

天帝眼睛有些不太好使,道:“玄華,這是你的仙侍嗎?我怎麼記得你府上是沒有女子的,莫非是我弄錯了……”

玄華將凰主從身後拉出來,道:“她不是仙侍,您看清楚些。”

天帝越看越覺得眼熟,突然笑道:“原來是凰凰,看來還是阿連的面子大,我派人請了你多少次你都不出現,這回阿連出生,倒是有幸能看見你。”

凰主從袖子裡拿出一顆碩大的東珠,道:“來得匆忙,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這顆東珠給小天孫照明吧。”

東珠是東海龍王硬要送的,她、玄華還有迦樓一人一顆,若不是龍王承諾以後再不往羽鳴山送東珠,這一顆她也不會收,不過用來送禮倒是極好的,閃閃發亮的東西比較大氣,能拿得出手。

天帝命人收了,凰主趁機在小天孫臉上摸了幾把,小奶娃衝她咧嘴直笑,連牙都沒有,一笑就管不住閘,口水流得到處都是,凰主想給他擦擦,但摸了半天也沒找到帕子,只好小聲安慰道:“你長得可愛,留口水也比別人可愛。”

小天孫笑得更歡了,口水就像黃河氾濫似的,凰主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給淹了,情急之下,聽見天帝叫她的名字,她斂了斂神,努力忽略這個白胖子,步子往玄華那邊挪了挪,天帝伸出手道:“凰凰,來,到我身邊來。”

凰主緊繃着臉,說實話,從她成年後,父神都不叫她的小名了,就這位鬍子一大把的天帝,老以長輩自居,把她叫得跟小姑娘似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你這支髮簪……”天帝以爲自己眼花,特地讓她走進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來。

“怎麼了?”凰主疑惑的看着他。

天帝道:“沒事,多年不見你,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還像小姑娘似的。”

凰主臉紅了紅,道:“您這麼說,我都慚愧了。”

天帝一派正經道:“近來可有你父神的消息?”

凰主道:“一萬年前,父神派坐騎麒麟送來一封信,說他過得很好,如今就沒什麼消息了,他老人家定是看上了那座仙山,在裡頭住個幾萬年也說不定。”

天帝面有難色道:“如果不知道行蹤,那就不好辦了。”

凰主愣了愣。

玄華咳了一聲,道:“阿連好像餓了。”

天帝喚來仙子讓帶下去餵奶,道:“凰凰,你也一起去吧。”

“可我不會餵奶。”凰主忙道。

天帝道:“不會喂沒關係,阿連似乎很喜歡你,你就坐在旁邊,看着他吃。”

凰主沒異議,就跟着仙子去了。

“就是她了吧。”天帝頗有感慨的嘆了口氣。

玄華點了點頭。

天帝笑道:“算你有眼光,只是沒想到你會喜歡凰凰,論輩分雖有些不合適,但她父神是上古尊神,且比你大許多,凰凰還不至於叫你叔叔,打算什麼時候提親?”

玄華皺了下眉頭,道:“還不是時候。”

天帝急道:“你這是開不了口,還是想再拖上幾年?”

玄華道:“尊神行蹤不定,就算提親,也得先找到尊神再說。”

天帝擺擺手,不太欣賞他的做派,道:“凰凰雖然看着像小姑娘,但年紀確實不小了,只要她的婚事定下來,尊神自己會出現的,到時候再提一次親,也是一樣,你若不能開口,我可以替你開這個口。”

玄華想了想,道:“提親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凰凰還並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是想先徵得您的同意,再與她說。”

天帝道:“那你快些,別說我沒提醒你,凰凰可不是嫁不出去,衆仙家中,來我這提親的人不少,只不過被我都回絕了,原來是等着你。”

玄華面色一沉,道:“誰來提過親?”

天帝微微一笑,道:“遠的不說,王母上個月就爲顒齊上神來提過親,說起來,顒齊上神跟凰凰的身份和年紀,更相配一些,他們的父神還算有交情,顒齊上神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風采並不遜於你啊。”

玄華道:“我知道了。”

他轉身就去找凰主,天帝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怎麼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凰主趴在牀邊,看仙子用小勺給白胖子餵奶,他喝一口就吹一個奶泡,有時候奶泡吹太大了,不容易破,他十分執着的吹,凰主忍不住拿手戳破它,白胖子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看,然後流口水。

仙子笑道:“小天孫一睜眼就喜歡看美人,只要長得好看的東西,被他瞧見,他都會樂上好半天,您瞧,就算喝奶的勺子,都要好看的,小天孫今天真愛笑,可能是見上神您長得美,都看入神了,以往看美人,他都沒這麼專注過。”

凰主訕訕的笑,心裡卻想着,敢情天家出了個小色魔,還是奶娃子就知道貪戀美色,若非會長成東海小龍太子那樣?凰主不禁憂心忡忡起來。

“凰凰,你出來。”玄華站在珠簾外叫道。

凰主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她尷尬的對仙子笑了笑,跑出去拉着玄華的袖子道:“別這麼叫我,太彆扭了。”

“天帝是這麼叫你的。”玄華道。

凰主正色道:“天帝是長輩,總不能不給長輩面子。”

玄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拉着她往外走,一直走一直走,凰主不知道要去哪裡,道:“鳳凰還在天宮門口呢。”

玄華淡然道:“不礙事,鳳凰知道去伏離山的路。”

知道去處,凰主乖乖的跟着他走,去伏離山必須路過蟠桃園,玄華突然停下來,道:“如果說在你府門前種上蟠桃,不知道養不養得活?”

凰主嚇道:“連王母的東西你都敢打主意!”

玄華笑道:“只要你願意,倒不是什麼難事。”

凰主想了想,道:“蟠桃是貢物,就算你去求王母,也是給她出了一道難題,我看還是算了吧。”

玄華看着她道:“你府門前不能一直空着吧。”

凰主心思一動,道:“那事連小白都不知道,你卻是親耳聽我父神說起的,那塊地種不成活物,說明我的姻緣還沒到,父神當年準備神遊八荒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我種了許多東西,總也不成功,是故聽聞靈山鷲峰的那株桃花,我倒是願意去求,不過比王母晚了一步,看來是沒得緣法。”

玄華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道:“求不來桃花,一棵桃花籽也成。”

凰主目光一亮,道:“你有法子?”

玄華但笑不語。

凰主反握住他的手道:“不虧是多年的好兄弟,還是你關心我。”

玄華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凰主惶然道:“是好姐妹……呸,都是迦樓誤導我,我們是至交好友。”

玄華神情有些恍惚。

突聞一聲輕輕的低笑,凰主回過頭,瞪着滿園的蟠桃道:“誰?”

從裡頭緩緩走出一人,黑衣黑髮,身上的仙氣強大,一看就不是什麼小人物,不過凰主並不認識他,瞪着那張比蟠桃還有誘人的臉道:“你是誰?爲何躲起來偷聽?”

那人微微頷首,道:“我是顒齊上神,初次見面,玄華帝君,凰主上神。”他細長的眼角含了一絲笑意,不過在凰主看來,那並不是什麼善意的笑。

玄華有些戒備,他將凰主拉到自己身後,道:“誤會一場,適才冒犯了。”

顒齊上神似笑非笑。

玄華拉着凰主走了,凰主回頭看了一眼,顒齊上神正好也看着她,衣發飛揚,眸深如海,似探究,又似哂笑,凰主有些糊塗,回頭道:“玄華,此人的名號我聽過,怎麼以前從未見過他。”

玄華淡淡道:“他的府邸在三界邊緣,戾氣極重,常有能力超羣的怨靈妖魔企圖闖進萬重天,他憑一把上古寶劍守護着三界的安寧,是極爲出色的戰將,天界中一直傳他會成爲你父神的接班人,天帝很器重他,是故他從未離開萬重天,這次也許是爲了小天孫而來吧。”

凰主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他會對我笑,可能是因爲父神的緣故,就是不知道我父神見過他沒有?”

玄華怔了怔,握緊她的手,加快步伐往伏離山走去。

凰主很喜歡伏離山的清幽雅緻,她來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每次一進門就有種不想離開的感覺,玄華是極爲清雅的人,他的府邸,就算是一草一木,都頗有來頭,且不論他的高貴身份,但憑他這份情調,就是無人能敵的。

這就是她最欣賞他的地方,永遠的溫文爾雅,給人極爲舒適的感覺,她愜意的躺在軟椅上在院子裡曬太陽,四周仙氣盈溢,整個天宮,就數這個地方的仙氣與羽鳴山最像,她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她突然間口水氾濫,這是……魚肉的香氣!

她四處看了看,只見玄華站在亭子裡,親自在擺碗筷,她走上前去,只見桌子上已經擺好酒菜,一道紅燒鯽魚,一道糖醋胭脂肉,還有一碗鮮筍蘑菇湯,光看賣相,已經是極品,凰主口水饞了一地,嘆道:“你換廚子了?”

玄華微微一笑,道:“這是我親手爲你做的,坐下慢慢吃吧。”

凰主瞪大眼睛道:“你還會做飯?”

玄華道:“我會的東西很多,你以後就會知道了。”他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她碗裡,溫柔道:“吃吧。”

凰主嚐了一口,頓時眉開眼笑道:“真好吃。”

玄華夾了一塊肉給她,她一樣吃了,眼淚都差點流出來,道:“小白廚藝跟你比起來,真是差了太多。”

玄華道:“我還會做很多其他的菜,你要不要也嚐嚐?”

凰主吃得歡,沒空說話,拼命點頭。

玄華滿意道:“那就在我這裡多住幾天。”

凰主燦爛一笑,算是答應了。

想抓住一個人的心,就先抓住她的胃,玄華第一次覺得這句話還是比較有道理,他盯着凰主的臉,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你怎麼不吃?”凰主瞪着他道。

玄華道:“你想不想喝酒,我這裡也有珍藏多年的佳釀,是用王母蟠桃園最年老的桃花樹上的花瓣釀的清酒,後勁不大,適合女子喝。”

凰主興奮道:“快拿出來我瞧瞧。”

玄華去取了酒和杯子,是小小的蕉葉凍杯,精緻得厲害,他倒了兩杯酒,凰主忙端起一杯聞了聞,果然有一股桃花的香味,還沒喝就已經令人暈眩了,一聞就是好酒,她一飲而盡,玄華想攔都沒攔住。

甜甜的,潤潤的,像冰泉之水,後味卻有點烈,甘甜味從舌尖消失後,立馬變得辣辣的,她臉上燒得通紅,眼眸明亮得快要滴出水來。

玄華不禁擔心道:“難受嗎?”

凰主咧嘴一笑,道:“不難受,你的酒……好酒!”說完她就趴下了。

玄華忙扶起她,拍了拍她紅撲撲的臉,道:“凰凰,凰凰……”

她已經不省人事。

玄華嘆了口氣,早知道就給兌點水了,她這個酒量,真是極少見的差,他扶她回房歇息,特地在房間裡燒着寧神的百合香,按照以往的慣例,她這一睡就是七天,看着那絕美的睡顏,玄華再一次嘆了口氣。

迦樓去了趟靈山鷲峰,他並未去面見佛祖,而是悄悄找了佛祖身邊的童子,那童子正在給桃花澆水,迦樓湊了上去,嘖嘖有聲道:“果然是株好花,顏色清妍而不俗媚,看來是吸取了靈山的仙氣,纔會長得如此出塵脫俗。”

童子認識他,忙躬身道:“上神,您來了。”

迦樓笑道:“我來看看這株桃花。”

童子知道他是最平易近人的,也不避諱道:“我天天給它澆蓮花臺的聖水,現在它長得愈發好看了,看來用不了多久,就能移植到王母娘娘的蟠桃園,只是不知它能不能長出桃子來,倘若不能,就可惜了。”

迦樓道:“不可惜,不可惜,不長桃子也能用來觀賞,聽聞王母娘娘本意是打算將它單獨養在院子裡,等小天孫長大了,就種到小天孫的府邸去,看來這桃花是極爲尊貴之物,你好好養着,半分錯都不能出,不然,這裡頭牽扯的人太多了。”

童子嚇了一跳,道:“看來,我得再去打點聖水來。”

迦樓道:“快去快去,我在這兒再看一會。”

童子忙去了,迦樓見四周無人,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在盛開的桃花裡頭取了一顆桃花籽裝進葫蘆裡,他自我安慰,這應該不算偷,桃花籽不一定能養活,仙氣水土都是極爲重要的東西,不過他既然答應了玄華,食言就更不好了,他偷偷對着桃花拜了拜,趕緊走了。

迦樓路徑五華嶽山時,突感覺有股金菊的香味撲來,他打了個噴嚏,幸好收得及時,沒碰撞什麼,許久聽見一聲巨響,他低頭看去,原來是袖子裡的小葫蘆掉進五嶽,那棵桃花籽消失得無影無蹤,迦樓心裡暗叫不好,他捏了一個訣,只見童子守護的那棵桃花已經不見了,似乎是王母那邊的人來過,他掐指算了算,看來這桃花籽就算到了羽鳴山,也是養不活的。

迦樓在五嶽停留的時間太長,且五嶽離靈山近,他現出迦樓羅鳥的原形來,迦樓羅鳥在空中久久的盤旋,五嶽的仙靈都害怕極了,不知這位上神怎麼就現出原形來,突然間,只見這位上神俯衝直下,一直衝破萬重天,往人間去了。

伏離山,凰主昏睡的第六天,玄華煉了一顆醒酒的丹藥,仙童突然來報,顒齊上神來了,玄華目光一定,將丹藥放進袖子裡,雍容道:“請進來。”

玄華在正殿接見這位顒齊上神,見禮寒暄後,顒齊上神直接道明來意:“聽聞凰主上神在伏離山作客?”

玄華道:“正是。”

顒齊上神道:“上次匆匆見面,我未能與凰主上神好好說話,我曾拜師在尊神堯天座下習武,算起來,凰主上神與我有師兄妹的淵源,我本有機會隨師尊去羽鳴山與凰主相認,可惜當年萬重天出了鐵姬禍亂三界的事,我便留了下來,沒想到一轉眼就是十多萬年,等我見到她,卻是在天宮。”

玄華目光有些冷,這層淵源是他沒有料到的,如果顒齊真拜師在尊神座下,那凰凰與他的關係可比與自己名正言順多了,玄華微微一笑道:“竟然從未聽凰主提及此事。”

顒齊上神道:“師尊寡言,或許凰主自己都不知道,不過有樣信物,等她見到了,自然會明白的。”

玄華道:“今日不合適,她喝了酒,正在歇息。”

顒齊上神哦了一聲,道:“不急,我明天再來。”

玄華喚來仙童送客。

顒齊上神走到一半突然回頭道:“王母聽說凰主在天宮,一心準備了仙居想多留凰主住一段日子,哪知找不到凰主的人。”

玄華眸光冷卻,道:“我會跟王母解釋。”

顒齊上神勾脣一笑,才緩步離開,在門口遇見匆匆走進來的迦樓上神,兩人猛不丁的照面,迦樓上神愣了愣,道:“你怎麼來了?”

顒齊上神點了下頭道:“幸會。”揚長而去。

迦樓上神半響纔回過神,他進了院子,看見玄華負手立在亭子裡,目光看着遠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迦樓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個冰塊臉怎麼來了?”

玄華微詫,道:“你與他有交情?”

迦樓搖搖頭道:“算不得交情,見過幾次面罷了。”顯然是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

玄華招呼他坐,道:“你來,可是將桃花籽拿到了?”

迦樓擦了把汗,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葫蘆,鄭重其事道:“這顆桃花籽不是靈山那顆樹上的,是我從人間撿來的。”

“人間?”玄華道。

迦樓百思不得其解道:“我在五嶽上看到這顆桃花籽,真身就穿過萬重天去尋它,沒想到真被我尋到了,而且返回萬重天時,這個葫蘆竟然絲毫不受戾氣的影響,佛家講就緣法,看來這顆桃花籽不簡單啊,不然我怎麼看得見它呢。”

玄華將葫蘆拿在手裡,想了想,道:“你坐,我去去就來。”

他來到凰主的房間,仙童守在門口,見到他忙行禮,他揮揮手,仙童無聲退下了,玄華走進去,拿出解酒的丹藥喂牀上熟睡的人吃,他搬了張椅子坐在牀前,看着葫蘆,想着迦樓的話,這顆桃花子連萬重天的瘴氣都不怕,興許能在羽鳴山存活,行不行都要試一試,當年尊神能當着他的面對凰凰說那些話,是不是有所暗示呢?

玄華嘆了口氣,他想着細水長流,凰凰再遲鈍,也會慢慢覺察出他的感情,但現在看來……那個顒齊上神,並非容易對付的人,想以師兄妹的關係接近凰凰,還託王母去提親,看來是做足了準備,玄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凰主在牀上扭動一下,然後捂着腦袋坐起身。

她慢慢適應了四周的環境,愣道:“我在哪?”

“伏離山。”玄華倒了杯水給她喝。

凰主恍惚了半天,道:“是了,我在你的府邸,我想,我該回去了。”她有點想念小白和鳳凰,她不回去,羽鳴山怕是極爲冷清。

玄華道:“不急,等清醒了再回去,你肚子餓不餓,我去做飯,你想吃什麼?”

“紅燒魚,還有紅燒肉,上次那胭脂肉的塊太小了,吃起來麻煩。”凰主道。

玄華笑了笑,道:“你起來走動走動,迦樓在院子裡,你去找他,我去做飯。”

凰主點點頭,玄華轉身去了,她突然有點感慨,讓身份尊貴的玄華帝君爲自己做飯,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她頭疼,想不了太多的事,走出房間去找迦樓,迦樓在亭子假寐,聽見聲音睜開眼便搖頭道:“你這個酒鬼。”

凰主捂着腦袋在石凳坐下,道:“你那壇桃花酒,就送我作壽禮吧。”

迦樓嗷嗷叫道:“醉成這樣也記得。”

凰主道:“你早就答應我的。”

迦樓湊上去道:“玄華沒說送你什麼好東西?”

凰主看了他幾眼,道:“沒,不過他給我做飯去了。”

迦樓下巴差點砸到地上,道:“玄華還會做飯!”

凰主拼命點頭道:“我是實話實說哦,他做得比你還好吃。”

迦樓不信,兩人下了一盤棋,玄華將飯菜端過來,迦樓擺好碗筷後,打量了一番賣相,與他做的不相上下,凰主催他快嘗一口,迦樓有點懷疑,吃了一口魚,臉上有絲異樣劃過,悄聲對玄華道:“有什麼秘訣傳授我,小白最愛吃魚。”

玄華淡淡道:“沒秘訣,掌握好火候就行。”

迦樓嘆息道:“見色忘義。”

凰主茫然道:“誰啊?”

迦樓脖子一涼,笑道:“我自己,說我自己呢。”

吃完飯,凰主道:“我出來的時間太長了,該回去了。”

玄華道:“你等一下,我換件衣裳,送你回去。”

凰主道:“不用了吧,鳳凰知道路。”

玄華看着她道:“我有話對你說。”

他起身回房,迦樓追上去道:“我也去,反正我閒得無事。”

凰主有些茫然,她的羽鳴山一向安靜得有些沉悶,怎麼這兩人反倒是樂此不疲呢。

迦樓跟到玄華的房間,被關在了外頭,他隔着窗子八卦道:“你是不是要去提親了?用一棵桃花籽會不會太寒酸了一點,要不再準備點貴重的禮物吧?”

玄華換好衣裳出來,道:“不用。”

迦樓道:“你沒發覺凰主她有點自閉,不習慣待在除羽鳴山以外的地方?”

玄華道:“我看出來了,所以如果她願意,我可以搬到羽鳴山去住。”

搬去羽鳴山!搬去羽鳴山!迦樓繁複咀嚼這句話,突然恍悟,玄華帝君這是要把自己嫁過去啊!

這份嫁妝,的確是不寒酸。迦樓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崇拜過好友的勇氣和決心,此番壯舉,只怕古往今來,也只有玄華帝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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