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太子封了宣德殿所有人的嘴,命當時發現辰帝駕崩的那名御醫徹底檢查辰帝的身體,御醫得出結果是,辰帝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不是中毒,像是受了刺激突然猝死,御醫只敢猜測,不敢下結論。
太子沉眉不展,守在宣德殿,既不理會百官,也不理會後宮,朝野震動,頗有不善的言辭傳出。
沈明玉的父親沈大人只好去長樂宮尋女兒,沈明玉受了不小的驚嚇,臥牀不起,聽宮人來報,她先是驚了一下,冬憐急着幫她整理妝容,被她一把攔下。
“是父親,又不是別人,不用打扮了。”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常服,起身迎接父親。
沈大人一眼看到女兒病容蒼白,關心了幾句,如今他是臣子,她是東宮正妃,沈大人用起敬語來。
“太子妃,現在只有您能勸太子殿下,百官要的不過是一個解釋,公佈皇上的死因,這是情理之中,太子殿下再這麼避而不見下去,只怕引起禍端啊。”
沈明玉怔了怔,道:“有這麼嚴重嗎?”
沈大人嘆氣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看着事不大,但被有心人利用起來,太子殿下遲早要被冠上不孝的罪名。”
沈明玉正色道:“爹爹,您可知道,皇上駕崩時,屋子裡只有長公主一人,我送湯水去宣德殿,正好目睹這一幕。”
沈大人驚道:“皇上的死與長公主有何干系?”
沈明玉搖頭道:“皇上的死因查不出來,御醫懷疑是猝死,但皇上的身子一向硬朗,突然猝死也會有爭議,難就難在這件事牽扯到長公主,玄睿他遲疑了。”
沈大人皺了皺眉,他看了女兒許久,道:“太子妃,您要告訴太子殿下,一切要以大局爲重,萬不可給百官一點中傷太子殿下的機會,如今宮中已經是毫無阻礙,太子殿下想如何公佈皇上的死因,我們沈家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還有慕容家,四皇子敗了,皇后娘娘薨天,慕容家能依賴的人就是太子殿下,沒有任何人敢在這個時候玩陰謀詭計,跟太子殿下作對的,就是沈家不出手,也會有人去收拾那些人。”
沈大人想給女兒吃定心丸,沈明玉的臉色卻一陣紅一陣白,她勉強露出欣然的笑意,道:“有爹爹這句話,太子殿下就毫無後顧之憂了。”
沈大人見自家女兒愈發端莊威儀的舉止,不禁點了點頭,行了跪禮退下,送走沈大人,沈明玉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手心涼了一片,皇上死時屋子裡只有長公主,這件事是她親眼目睹的,宣德殿的人也知道,太子明明已經把持了整個宣德殿,但不排除這件事就不會被泄露出去,到時候不管皇上的死與長公主有沒有關係,都會有極大的影響,太子爲了長公主,寧可得罪羣臣也不肯站出來,他是不放心宣德殿的人,還是不放心她沈明玉?
沈明玉心裡亂成一團,冬憐勸道:“小姐,這個時候,您聽老爺的沒錯,您只要和太子殿下一條心,渡過這關,您以後就是皇后了,在這個後宮,誰該能大過您去呢。”
沈明玉幡然醒悟,是啊,只要太子繼承皇位,她就是皇后,爺爺那麼用心的栽培自己,不就是想讓沈家的女兒再做皇后嗎?
“去宣德殿。”
太子站在筠熹閣門口,遲疑了一下,他沒有再往前面走,趙毅心裡着急,面上還是規規矩矩的道:“殿下,您不去看看進去長公主嗎?”
太子想起她看自己清冷的目光,心頭一杵,道:“不進去了。”
趙毅忍不住道:“殿下,您不讓長公主離開筠熹閣是在保護長公主,但眼下的情形,長公主若是心裡委屈,怕是會誤解殿下您的本意,您爲什麼不告訴長公主呢?”
太子面色堅毅,語氣淡淡道:“我不怕她誤解。”只怕留不住她,但這些話,他如何跟身邊的人講,他知道阿離不會因爲此事就恨上自己,他心中害怕的,不過是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秘密,關於那塊血玉,關於阿離爲何會死而復生的真相,還有蜀王堅持要阿離和親的真正目的,父皇和母后猝然離逝,他說不上有多傷心,但一想到慕容家和四相閣那些家臣的步步緊逼,逼他念在同胞兄弟的情誼,放過四皇子,可如何能放得,不處置四皇子,那也不能處置三皇子,父皇母后大喪期間,宮中不能見血,等三個月的大喪期滿,這裡面又存在太大的變數,這難道就是父皇留給自己的難題嗎?
沈明玉在宣德殿沒有見到太子,反而看到呂公公跪在裡頭,見她進去,呂公公忙轉過身來磕頭。
“公公快起。”他是辰帝身邊的老人,在御前侍奉數十年,沈明玉不敢託大。
呂公公看着沈明玉,他頭髮已花白,老淚縱橫道:“太子妃,奴才求見太子殿下,有事向太子殿下啓奏。”
沈明玉命一名太監扶起呂公公,問他:“殿下人呢。”
那太監謹慎的道:“回太子妃的話,殿下出去了,身邊只帶了趙公公,並沒有說要去哪裡。”
沈明玉微微蹙眉,宣德殿已然都是太子的人,不然也不會讓呂公公在殿裡跪着,而不管不問,她心裡有些不舒服,這些人對她的態度雖然恭敬,卻不肯據實以告,據她所知,太子並未出宣德殿,既然不在御書房,他只可能去了一個地方,筠熹閣,這纔是沈明玉最難受的地方。
但她要等,一直等到他回來爲止。
呂公公早就練得一雙火眼金睛,在他眼裡,這位太子妃比不得慕容皇后沉得住氣,卻是倔強得厲害,太子性情沉穩,看着好說話,其實目下無塵,若非真的入了眼,動了心,恐怕這兩位又會成冤家,他想起帝后來,心中蕭瑟,又怕面上顯露出來,被太子妃看出端倪,他低俯着身子立在一旁,沈明玉心中百轉千回,並未注意到身邊的人。
太子回來時,第一眼就看到沈明玉坐在椅子上,呂公公站在旁邊,腰彎得快折成兩半,太子眉頭一皺,他頓了一下,話到嘴邊卻收了回去。
“殿下。”沈明玉忙起身行禮,呂公公跪了下去。
太子淡淡應了一聲,他走上前,忽停住虛手扶了呂公公一把,呂公公神色大驚,唯唯諾諾的側開身去。
“殿下,萬萬使不得。”呂公公聲音哽咽。
太子道:“公公年紀大了,以後不用跪了,小心身體。”
呂公公驚惶的擡頭,受寵若驚道:“奴才的身體還好着呢,倒是殿下雖年輕力壯,但再好的身體底子都不能過度勞累,如今皇上不在了,殿下身爲儲君日理萬機,更應該好好保重自己。”說着,他用袖子擦起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