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變沒變天?
轉眼之間,宣京城裡天都翻了個個兒,北邊烽煙繚繞,若說沒變天,誰信?
時局混沌,在這時節溜出宣京城的薛寅與柳從之二人,恐怕會是最關鍵的變數。
宣京封城第三日,袁承海在府中飲茶。
馮印大張旗鼓搜了三天,可以說地皮都鏟遍了,但仍不見音訊,這時恐怕急得嘴角都要冒燎泡。袁承海深知馮印脾氣兇戾急躁,故而一點也不打算觸黴頭。宣京被馮印把持,他受馮印猜忌,就算財可通神,有通天能耐,如今也是被困府中動彈不得。浮生難得半日閒,袁承海十分上道,安安分分在府裡賞雪飲酒,偶爾泡上一杯清熱去火的清茶,飲茶同時想起那位最該喝這茶去火的馮大人,稍微一嘆。
他和馮印性子可謂是南轅北轍,爲人處世之道全然不同,最關鍵不過兩點:袁承海圓滑,而馮印刻薄;袁承海隱忍,馮印急躁。
急躁有急躁的好處,可這等時候,恐怕越是急,越是看不清楚事態。
莫逆在袁承海身邊卜卦,對着卦象沉吟半晌,道:“此卦大吉。”
“大吉?”袁承海似笑非笑一揚眉,“你算的是什麼?”
兩日前顧均上門後,馮印不知是不是一直搜不到人心裡火氣太大,藉機找袁承海發作了一通,於是袁承海只能足不出戶。皇帝生死未卜,他求娶的夫人,前青樓花魁海日姑娘又身體不適,所以袁承海只能和莫逆喝酒。
算命的向來奉行天塌下來也有其它人頂着,時時刻刻都是一派逍遙世外的恣意模樣,這麼一副萬事不縈於心的瀟灑樣兒,倒叫袁承海這個常年鑽營,心思極重的主兒有了一絲罕見的放鬆。袁承海一生隱忍已成習慣,家教所致,甚至言行舉止都不會行差踏錯半分。莫逆卻恣意放縱,沒個正形,從不虧待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袁承海看在眼中,着實有一份隱約的羨慕。
袁承海是最循規蹈矩,也最離經叛道之人。
莫逆好酒,常愛拿一壺酒自飲自酌,同時也不閒着,算命的愛卜卦,無事可做就卜卦,喝得微醺也卜卦。袁承海看了近兩天,可算是看明白了,這算命的裝得一派高深莫測,實際上肚子裡有多少真才實學還真不好說,約莫就是個比較厲害的大忽悠。就拿卜卦一項來說,他想起什麼就卜什麼,用的方法千奇百怪,得出結果也千奇百怪,次次不相同,若是這樣卜出來的卦能有譜,恐怕就奇了怪了。
不過袁承海本就不盡信玄學,對此倒也不太有所謂,莫逆愛卜卦,卜出來結果無論兇吉,他也就一聽。若是由着這神棍兩張嘴皮一碰就能斷他生死前程,袁承海可還有命走到今日?玄學一說,很多時候不過信則有不信則無。莫逆說他英年早逝,他難道還真能無緣無故死了不成?
莫逆卜的這個大吉卦乃是他隨手用院子裡折的一枝新梅卜的,他卜卦用的伎倆向來古怪而隨意,梅枝攤在桌上,他盯着梅枝左看右看沉吟半晌,最後得出了此卦大吉的結論。袁承海問他卜的是什麼,他稍微皺眉,神情有些困惑,眼睛扔不離那梅枝:“卜的是陛下近日運勢。”
“哦?”袁承海挑一挑眉,“大吉,你確定?這麼說陛下安然無恙?”
莫逆聞言卻搖了搖頭,“我卜的只是運勢,而非生死安危。卦象確是大吉,但並非普通的吉卦,有幾分古怪。”他說着稍微一頓,接着突然道:“我明白了,這卦是桃花相!”
他越說越離譜,袁承海越聽眉毛挑得越高,聽到這裡,卻是失笑了:“桃花相?”
莫逆點頭:“紅鸞星動,確是命裡桃花無疑。”他想了想,嘖嘖道:“陛下並未冊後,這是要封皇后的架勢啊。”
袁承海聞言,神情稍顯古怪,皇后?
以那位皇帝陛下的性子……
他搖了搖頭,問道:“你說此卦不能測陛下安危?”
莫逆道:“紅鸞星動,桃花入命,左右的是運勢,而非安危。”他又仔細看了看那枝豔麗的紅梅,道:“陛下命定之人恐怕還不是什麼吉運高照之輩,但這於陛下而言,卻是大吉。”
袁承海似笑非笑:“此話怎講?”
莫逆拿起梅枝,輕輕吹一口氣,將枝上一朵已半謝的紅梅吹落,隨口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陛下運勢太強,有時反傷己身,若能稍微削上一削,反而是好事。”
袁承海道:“你上次不是說算不了陛下的命數麼?怎麼如今又能算了?”
莫逆面不改色:“只因如今陛下運勢已不如之前那麼強,倒是能教我窺看一二。”他漫不經心道,“我還真好奇陛下這朵命裡桃花會是誰,如今看來,這是陛下的貴人無疑。”
袁承海對這一則倒是不怎麼感興趣,只不過……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從手中拿出一樣東西,靜靜端詳。
他手中赫然躺着一枚髒污的盤扣。
神棍說得有一點不假,柳從之確已離京。
至於那位已經氣急敗壞的馮大人,恐怕就要氣急敗壞下去了。袁承海斯斯文文喝一口茶,反正他不着急,他安穩得很,慢慢來吧。
袁大人小日子倒是過得滋潤,至於那據說會“遇上命裡桃花”的柳皇帝,日子過得倒真是……一言難盡。
具體怎麼個一言難盡法,我們可以壓後細說,在這人人都想知道北邊情況的當口,有一個本該不相干的人也去了北邊。
他的情況較爲特殊,只因他不是自己想去的,而是被人擄去的,這個人,叫做方亭。
卻說那日白夜這個不速之客闖入皇宮,方亭倒是有心想逃,奈何全不是對手,眼前一花,神智頓失,再醒來時,人早已離開了宣京城,他再想回去,也是身不由己。
方亭醒來時,人在一輛馬車裡。小孩怔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的處境,第一反應就是往車外跑。
馬車內倒是隻得他一人,問題是趕車的人可不傻,哪能讓他這麼輕易地跑掉?白夜坐在車前趕車,單手一提,就把那不安分的小東西拉了回來。白夜看着削瘦,手上力道一點不小,他一隻手按住了方亭的肩,方亭就一步也動彈不得,只得抿脣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坐下。”白夜冷冷道,他手上加力一按,方亭就是不想坐也得坐,“你別想跑,我奉命帶你去見一個人,就不會讓你跑。”
方亭皺眉:“是誰?”
白夜道:“到了就知道,你哪兒來這麼多事?”
方亭垂頭,冷靜下來,他見白夜這樣子,也知道自己討不了好去,所以也不輕舉妄動。他就坐在馬車口上,看了一眼外面飛逝的景色,稍微一怔:“這是……去北邊?”他年紀雖小,但經年流浪,知事頗多。白夜淡淡看他一眼,“是,我們去北邊。”
白夜雖是少年,卻無一點少年人的活潑,性情冷淡,渾身上下都是生人勿進的氣場,古怪又特立獨行,不是什麼好惹的人。方亭看着外面飛逝景色,想起薛寅,心裡發愁又悶悶不樂,安安靜靜坐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是……認識我爹孃?”
方亭自己也明白自己是野草的命,凍死街頭也是無人問津的,顯然也不可能得罪什麼人,弄到有人要綁他的地步,白夜如此大費周章,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的身世……方亭想到這裡,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他隱約記得自己的母親,但對父親確實毫無印象。
白夜看他一眼:“小傢伙,你還記得你父母?”
方亭茫然搖頭。
白夜“嘖”了一聲:“那就別多問,安分點,到底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方亭只得閉嘴。
白夜一路駕着馬車趕路,幾乎不眠不休地走了快一天,前方露出城池輪廓。方亭看見人影,心中稍微一喜,暗自琢磨有沒有跑出去的機會。白夜卻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雙眼冷冰冰地看着他,淡淡道:“你跑不掉,不用想。”
方亭看他一眼,默不作聲。白夜雖至城鎮,卻並不停留,直接開始趕路。可北邊戰事已起,沿路城鎮氛圍也是緊張,兩人身無路引,就算避城不入只埋頭趕路,也會在必經之路上被一些守城的官兵給攔住。
方亭本當如此一來,白夜至少會被阻上一阻,不料白夜看着一聲不吭,卻是個煞氣滿身的煞神。趕了一天路,白夜的馬車在一處關卡上被攔住,守衛的士兵不過幾名,見二人孤身上路,心有疑竇,故而留下盤問。白夜被問及身份,卻是一聲不吭,更惹得官兵疑心病重,一擡手就打算把二人扣下來。方亭本當這是個機會,看了一眼白夜,卻見白夜一聲不吭,然而雙眼含煞,目光森冷,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心生不祥之感。
這個念頭沒轉完,就見白夜稍微擡了擡手。
他一雙手蒼白修長,毫無血色,掌中似乎扣着什麼東西,一刻不停飛快彈出。方亭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周圍士兵一個個都倒了下去,口吐白沫,臉色青紫,他伸手去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登時臉色慘白。
這些士兵不過留下他們盤問,白夜卻辣手將他們盡數屠戮殆盡!這人是用毒的好手,下手狠辣,一點不容情。
方亭呆呆地站着,低聲問:“爲什麼殺人?”若是薛寅看到這等場景,必然會眉頭大皺,然而方亭不會。他年紀太小,但已看過太多善惡生死,見此慘狀,不過問一句“爲什麼殺人”,神情是真真疑惑。
白夜不需要將他們都毒死。
白夜一回頭,看見這小孩堪稱天真的神情,笑了。他容顏清秀,神色冰冷,眼神狠辣如修羅,淡淡道:“礙事的人就該都殺了。”
一句話語氣極淡,然而話中煞氣極重。方亭如同一隻感到危險的小獸,仰頭看着白夜,只覺渾身發涼,面色蒼白。
白夜看他受驚的神情,稍微笑了。他面色蒼白,然而脣色極豔,如此笑容,如同雪地裡綻開的一朵紅梅,由鮮血點綴而成,漂亮,但是帶着濃濃血氣,見之不祥。
天狼算的這一卦大概就是在說。。。。柳攻之前運氣好得邪門,現在找個倒黴貨和他湊在一起綜合一下,兩人就都能HE了……【喂
我有預感倒黴的薛喵會想撓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