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它

第689章 它

昏暗的坑道里,洛桑二世險之又險地擋開對手的兇險一劍。

他沒有猶豫,隨即屈膝進步,衝進視線不清的白色煙霧中,順勢反削!

這麼多年來,這一套軍團十式裡的動作步伐早已成了他的本能,在千錘百煉中熔入靈魂,無需觀察,無需思考。

直到他的劍鋒猝然受阻!

“鐺!”

刺耳的金屬銳響中,敵人穩穩格住他的劍刃:

“太隨意了,侍從。”

聽着對方的話,洛桑二世眼神一動。

“想成爲騎士,就更認真些!”

只見華金騎士從彌散的白煙裡現出身形,語氣嚴厲的他長劍一絞,力道十足!

“唰!”

劍刃摩擦聲中,兩人再度分開。

洛桑二世連退三步,穩住身形。

但他沒有馬上反擊,而是凝望着自己的劍,眼神飄忽。

想成爲騎士……

成爲騎士……

騎士……

【記得,侍從!騎士不僅僅是一個名號,它代表着一段歷史,一種文化,一個人羣,一樣精神,一道信念……而騎士之道,是值得你傾盡一生去參悟踐行的昇華之路!】

洛桑表情不變,卻握緊了劍柄。

淡淡白煙升騰而起,瀰漫在他身周,神秘而不祥。

在他面前,華金騎士神情平靜,不慌不忙,好像這只是一次日常訓練。

洛桑沉默了幾秒鐘,這才輕輕擡頭,望向眼前的人:

“這樣正統的軍團十式……你,真的是你?”

華金聞言一頓,隨即放下劍刃,微微一笑:

“我知道,侍從,此刻的你一定很困惑。”

困惑?

洛桑二世一顫。

【我知道,侍從,你此刻很困惑:這個世道,騎士的名號越來越廉價了,無論是各大家族冊封的騎士,乃至王室御封的騎士,好像都變成了功利的晉身之階,但凡是個男人,揮得動劍出得起錢就行……而相應的考驗、試煉和磨練越來越少,成爲騎士的門檻也越來越低……所以爲什麼,爲什麼我們還要堅持這套守舊落後的騎士古法,堅持這套早已被人嗤之以鼻的信條?】

但這怎麼可能?

“你,你怎麼可能死而復生?”

洛桑輕聲開口,他打量着衣裝明亮,裝備整齊的華金騎士,華金大師,努力找到那個詞:

“還如此——年輕?”

就像記憶中的樣子。

但下一個瞬間,華金的劍刃就刺破白煙,在颯颯劍風中直奔他的咽喉!

“鐺!”

洛桑二世反應極快,側步轉身,將敵人的劍向另一側格開,但華金卻力道不減身形不退,整個人向他撞來!

“咚!”

一聲悶響,兩人的身位瞬間變化:

他們並排站立,肩膀相抵,面朝同向,兩把長劍絞在身前,於兇險的角力中不時顫抖。

洛桑二世死死踩住外側地面,神情發緊,全力相抗。

就像他們曾經在訓練場上,千百次做過的那樣。

“不,我的學生,我的侍從,你偏題了。”

詭異白煙中,華金冷笑一聲,看向身側的洛桑:

“你困惑的地方,不該是我的年紀,不該是這種淺薄外相。”

洛桑蹙起眉頭,看向華金的劍——那柄古樸卻鋒利,據說曾隨侍艾迪二世身側,直到後者登上王位的騎士劍。

一如從前。

“你該疑惑的是:侍從,爲什麼你還是無法戰勝我呢?”

無法戰勝他?

戰勝華金?

洛桑目光一厲。

下一秒,他只覺得手上和身側齊齊一空,隨即聽見劍風呼嘯!

要糟。

洛桑不及思考,全身上下的每一處肌肉關節器官就急速運轉,瞬間作出最合理的反應,讓他轉身揚臂,挺身出劍,迎接洶涌而來的狂風巨浪!

“鐺!叮!鐺!”

金屬交擊,銳響連連,刺耳非常,連地上的積水都被震得波紋盪漾。

這一次,洛桑放開自我,他不再執着于軍團十式,而是將這些年所見所聞所學所練的一切武術招式——流星擊、微笑劍式、怖懼殺、明燭八斬、斷地龍、冰川斧、寸襲、火海狂風、神諭賜教式、噤蟬劍……甚至兩式殘缺不全但神妙難言的精靈劍舞,信手拈來,悉數施展!

以迎昔日老師的檢閱。

“鐺!叮!鐺!鐺!叮!叮!鐺——”

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整個坑道白煙滾滾,被劍刃交擊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兩人的影子在煙霧中鋪開,它們時長時短,時大時小,如走馬燈般映出不連貫的虛幻剪影,變幻無常,詭異莫名。

終於,兩束光影在十餘連擊後再度分開,坑道恢復安靜。

白煙淡開,顯露出相對而立的兩人:

洛桑矮身橫劍,嚴陣以待。

華金則矗立原地,好整以暇。

“難以置信,印象深刻。”

幾秒後,華金騎士滿意地點點頭:

“除了三種不同風格的帝風劍術之外,你還施展了聖殿一方的武藝:終結塔的風暴、薔薇以及罪殤,不少於三脈的風格。甚至還包括荒漠傭兵的陰險招式,很有特色的草原武術,北地人的搏命招兒,荊棘地的短兵技藝,焰海人的旋身連擊,神殿騎士的感應流派,以及一套先發制人的遠東劍術,噢,甚至還有精靈們的上古劍舞?”

華金騎士的語氣帶着欣賞與認可,彷彿記憶中的樣子。

但洛桑聽在耳中,只覺得心中越發沉悶。

“看來你聽進去了我的教導,侍從:雜習百家,互爲鏡鑑,融會貫通,方成大家。”

年富力強的華金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緒,只見騎士微微一笑:

“但這仍然解答不了那個問題:爲什麼?”

洛桑二世目光一凝。

只見華金眯起眼睛:

“爲什麼你還是……打不過我?”

打不過他?

幾秒後,洛桑皺起眉頭:他自己的劍刃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好幾個豁口。

什麼?

他看向華金的劍:它完整無缺,鋒利如前。

洛桑心中一緊。

剛剛的這個回合,他輸了。

一如過往。

即便這些年來,自己已經,已經……

想到這裡,洛桑二世低下頭,死死盯着腳下的污水,眼神空洞。

爲什麼?

“爲什麼?”

華金騎士一聲長嘆,說出他心中所想:

“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即便一切早就物是人非?即便你已經找尋到了更加強大的力量,脫胎換骨,今非昔比?即便我的劍術理念過時已久,身體垂垂老矣,能力寸步不前?”

“爲什麼,侍從,”華金嘆息道,“難道我,身爲老師,對你而言,還是太強大了嗎?”

但他話音未落,洛桑二世身形突閃!

“話說早了,”劍風颯颯,洛桑怒吼着主動出招,“老傢伙!”

“鐺!”

華金一劍擋住洛桑的進攻,看上去如此輕鬆寫意。

洛桑二世難以置信地望着他,望着自己被死死擋住,無法寸進的劍刃。

“不,當然不是因爲我強大,如你所說,我早就是個入土的老傢伙了……”

華金微微搖頭,發力推開洛桑:

“也並非因爲你技不如人,無法戰勝老師。”

下一秒,洛桑二世攻勢再起,劍鋒如幻影般閃爍,掀起狂風巨浪,直撲華金。

但他驚恐地發現,無論自己如何變換招式,尋找破綻,施展殺招,卻每每都在關鍵的一刻敗下陣來,或被防住,或被閃過,無功而返。

“而是因爲我,我親愛的學生和侍從,我永遠是那個你無法在訓練中戰勝的老師,永遠是那個在教學中指導你的人。”

激鬥中,華金騎士居然還能有餘力出聲,他的嗓音蓋過劍擊,穿透劍風,無比清晰地在洛桑耳中響起:

“因爲我必須是——身爲老師,我必須從見識到經驗,從能力到考量,永遠比你多知道一點,多曉得一些,多藏上一招。”

洛桑越聽越煩躁,但他的進攻依舊無法奏效。

“因爲‘老師’這玩意兒啊,從它被賦予這個標籤開始,就無法被‘戰勝’。”

華金的聲音不緩不急,像是在講故事:

“因爲‘老師’天生站在高位,居高臨下地指導教誨,而作爲學生,作爲學習者,作爲模仿者,作爲——順從者,你連挑戰和質疑的權利,都被天然地剝奪了。”

他巧妙完美地抓住洛桑劍勢中的一點微小瑕疵,攔下一記殺招:

“這就是世界運轉的基石之一:‘老師’永遠不會也不能、更不允許被放到‘對手’或‘敵人’的範疇裡。”

華金勾起嘴角:

“所以,我的學生:面對‘老師’,保持謙遜吧。”

洛桑一震!

【小心,如果你不夠謙遜自省,不是正直忠義,不能英勇無畏,不屑捨己爲人,不敢抗強扶弱……如果你不再相信這些信條,任它們在你心中腐爛發臭,成爲你嘴上宣揚敬仰,私下卻嗤之以鼻的東西……小心,當這樣的事情發生時,往往連騎士自己也不知道……】

下一秒,洛桑只覺劍上一空,虛不着力!

“鐺!”

他下意識地回劍防守,險之又險地擋下華金的反擊,不無狼狽地翻滾開去。

華金也不追擊,只是靜靜地等着他。

【歸根結底,我的侍從,任你是一時風光還是一世落魄,是無敵當世還是屢戰屢敗,是千人敬仰之輩還是萬夫所指之徒,當那一刻來臨,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內心知道:你究竟配不配得上騎士之名。】

不!

洛桑在心中怒吼一聲,單膝跪地的他從地上掙扎起身,激得周圍白煙退散。

“我早就超越你了,老傢伙!”

洛桑二世冷冷開口,殺機盎然:

“質疑,挑戰,超越,就像你教導的那樣——你的學生,超越你了。”

但華金卻笑了。

“你真的相信嗎?這套鬼話?”

華金騎士嘖聲搖頭,目中泛起精光:

“事實是,侍從,你從來沒有,也不可能主動超越我,而是我,是我‘允許’你超越我了。”

洛桑表情一動。

什麼?

華金極快地挽了個劍花,像過去一樣輕巧熟練。

“沒錯,‘老師’,特別是‘老師’的資格,‘老師’在這個世界裡的存在和本質,永遠不會也不能被質疑、挑戰和超越——除非我,除非老師‘允許’你,‘恩賜’你,‘鼓勵’你這麼做!”

洛桑緊蹙眉頭,緩緩舉起劍。

不對。

“只有這樣,只有當我,當‘老師’允許你挑戰它,恩賜你質疑它,鼓勵你超越它的時候……”

華金的嗓音冷了下來,一如他漸漸冷酷的表情:

“……你才能得到許可,在那寥寥無幾的時間裡把‘它“當作對手和敵人,來實現有條件的挑戰、質疑和超越,來欺騙自己:‘質疑老師是學生的義務’、‘弟子不必不如師’、‘老師期望教出超越自己的學生’……”

華金話音未落,他就身形一動,攻勢再起!

“鐺!”

洛桑反應極快,經驗豐富的他一眼就看出對手此刻的強處與破綻,順勢舉劍,攔下這一擊。

但是……

“但是它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華金騎士神情可怖,他劍上發力,推動着洛桑不住後退:

“爲什麼,爲什麼‘老師’要允許學生挑戰自己,質疑自己,超越自己?爲什麼允許學生損害自己的權威和地位?”

洛桑二世緊咬牙關,痛苦莫名。

“不,恰恰相反!‘它’這麼做,正是爲了加強自身的權威,爲了維繫自己的地位!目的地往往要另闢蹊徑才能到達,目標往往以看似捨棄的手段奪取,給出誘餌,往往是爲了最終拴住獵物!”

華金怒吼道,軍團十式順勢出手!

是凱旋擊。

“鐺!”

洛桑使出渾身解數,堪堪擋住這一記終極殺招——相比數十年前,對方的劍招非但沒有絲毫褪色,甚至比記憶中更加難以應對。

華金騎士一記正踹,洛桑二世抵擋不住,悶哼一聲向後摔去。

“因爲這個‘挑戰’的擂臺,這個‘質疑’的舞臺,是‘老師’大發慈悲賜予你的!唯當你站上擂臺登上舞臺,遵照它的規則和允許,‘挑戰’了老師、‘質疑’了老師、‘超越’了老師之後,它才能理直氣壯,理所應當地誘導你!”

不。

爲什麼?

“……誘導你順理成章,低眉順目,甚至是滿懷感激地對‘它’說出那些話:‘即便這樣,你也永遠是我的老師’、‘我一身本事,都是老師傳授的’、‘我揹負着老師的期望,青出於藍’……”

在憤怒、恥辱與痛苦中,洛桑二世從污水裡掙扎起身,下意識地握住劍柄,但華金騎士的話卻如無可抵擋的魔音,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就像本可建功立業的偉大騎士,卻甘願低頭向自私弱小的主君效忠赴死,因此被頌忠誠!或者本可反抗奔向自由的憤怒奴隸,卻甘願低頭讓殘暴的奴隸主蓋印戴枷,因此得到獎賞!”

洛桑痛苦地閉上眼睛。

風聲呼嘯。

“鐺!”

洛桑下意識地上舉長劍,堪堪擋住華金來到眼前的斬擊!

華金騎士向前傾身,貼近洛桑,輕聲道:“即便你已經真真正正,超越了老師,超越了‘它’。”

“你,我的侍從,明白嗎?”

坑道里無比安靜。

周圍的白煙越發濃稠。

下一秒,洛桑猛地擡起頭來,目光如有火焰!

他盯着眼前的華金,咬牙開口,一字一頓地,帶着自己也感覺不到的痛恨和怒火:

“你,不,是,他。”

華金的柔和笑容消失了。

“你依舊不明白,對麼,”騎士搖了搖頭,滿臉痛惜,“你會想,‘啊,看,難道我不是已經超越華金,超越老師了嗎’?”

洛桑二世還不及回答,華金的劍刃就突然後撤,旋即再如旋風般襲來!

“叮!當!”

洛桑全力揮劍,連續移動,讓自己的每一個選擇和每一次動作都盡善盡美,以抵擋眼前的敵人——正當盛年,體魄強健,而劍術經驗,卻俱已爐火純青,近乎無敵於世的漢德羅·華金大師。

“因爲那只是假象!”

華金怒喝一聲,長劍疾揮,轉爲進攻的軍團十式在他的手中綻放光彩,一招一式都帶着金戈鐵馬的戰爭之資,鐵血鏗鏘,將帝風之劍書寫得淋漓盡致。

而洛桑只能被動應付,勉力支撐。

不是他。

他不是他。

它,不是他!

“那是它在引誘你以‘它的方式’超越‘它’!因爲只要這樣做之後,你就徹徹底底,永遠不可能挑戰、遑論超越‘它’了!”

華金的話語裡帶着痛心與喟嘆,但劍上攻勢卻不見稍減:

“因爲老師,因爲‘它’只有維持這一套話術,把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必然,把自身遲早會被學生所否定、所超越的無奈事實,說成是更高框架和更大體系之下的一種恩賜,一種允准,一種授予,一種‘這正是我想要的’和‘我早知道會這樣’的話術,在無形中暗示你師生高下早分,主從地位已定,餘者不過是居高臨下的賞賜——你哪怕變得再強再厲害,都tm不過是祖師爺在賞你飯吃!”

華金的攻勢越來越急,越來越密。

洛桑連續防守,奮力格開一劍之後,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地!

“只有這樣,‘它’才能掩蓋自己的恐懼和無力,才能矯飾自身的薄弱和虛假,把‘老師永遠是老師’這樣的謬言合理化,才能在‘師不如弟子’成真的時候,也依舊保持‘老師’的地位和權威,讓‘老師’——這一完成傳承功能之後就毫無作用的虛無標籤,成功轉向,變成滿懷意義和掌握權力的實體,永遠,永遠,永遠站在高你一級的階梯之上!”

滾滾白煙中,華金目光冷酷,向着不支跪地的洛桑,舉起劍鋒。

最後一劍。

但下一秒,洛桑神情一動,反手出劍.

時間彷彿慢了下來。

“唰——”

劍鋒彼此相交,擦出火花。

但洛桑神情堅毅,劍刃堅定,奮盡此生的經驗與見識,攻出他有史以來最完美,最神奇的一式反擊!

“嗤!”

劍刃刺入華金的右臂。

“噹啷!”

一聲鈍響,華金生生一顫,他的騎士劍落到地上。

洛桑二世顫抖着站了起來。

他的劍鋒,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華金的脖頸上。

“你輸了。”

華金怔住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劍,又看了看脖上的劍,明白了什麼。

華金看向洛桑二世,露出滿意的笑容。

“面對‘它’,你即便雙手有力,劍刃鋒利,也早入枷鎖,無力反抗。”

白色濃霧中,華金毫無慍色,而是平靜地張開雙手,露出脖頸:“爲了這個虛無標籤的轉向,它甚至用出了最下作的騙術:來吧,學生,我允許和期望你超越我,就是爲了有朝一日,你能成爲新的我,新的‘老師’。”

洛桑的劍鋒微微顫抖着。

華金無視頸部的劍鋒,繼續道:

“就這樣,‘它’以此來虜獲你,令你成爲這個標籤之下,‘它’的新騎士、新守衛、新奴隸。”

洛桑二世咬緊牙關,表情掙扎。

華金騎士疾言厲色:

“欲擒故縱,欲拒還迎,用‘弟子不必不如師’的話術,來維繫‘弟子永世不如師’的基石,最終建立了一個‘只有老師允許你超越它,你才能超越它’的永恆體系,傳承傳遞數千數萬年!麻醉催眠千千萬萬人!”

他神情一鬆,又再度讚歎道:

“無人懷疑,少人覺察,大部分人習以爲常,更多人爲之辯護,自發爲之所虜,啊,瞧瞧,這手段,該是多麼狡猾,多麼陰險,又是多麼精彩,多麼巧妙,多麼令人迷醉啊。”

華金看向眼前的洛桑,重歸平靜:

“現在,你明白了嗎,我親愛的學生?”

迷霧之中,洛桑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搖了搖頭。

“你不是他。”

洛桑怔然道:

“你不是華金。”

華金騎士看着他的樣子,笑了。

“我?我當然不是他。”

他攤開雙手,嘆息道:

“所謂‘尊師重道’,看,‘尊師’只是個幌子,一個手段,最終的目的,是爲了‘重道’,爲了困鎖,爲了奴役。”

華金緊緊盯着洛桑的雙眼:

“所以,‘我’不是華金,‘我’不是你的老師,‘我’甚至不是‘老師’本身。”

他咧開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是某種更高、更大、更可怕的東西!”

洛桑二世微微一顫。

“某種讓‘它’永遠永遠永遠都是你的老師,而你永遠永遠永遠無法超越,更無權質疑和挑戰,甚至無意和無能去察覺的‘東西’!”

華金張開雙手,神情誇張,話語狂熱:

“一副你無論挑戰還是順從,無論肯定還是否定,無論自覺還是不自覺,都被籠罩期間,無法掙脫,只會永世加固的恐怖枷鎖——”

“不!”

洛桑二世怒吼一聲,手臂一收一揮!

華金的話戛然而止。

咚隆一聲,騎士的頭顱離開身體,滾落地面。

他的身體跟着歪倒,摔落污水之中。

只餘下洛桑一個人,站在漸漸散去的白煙中,望着地上的屍體,神情恍惚,眼神空洞。

“怪物。”

不知過了多久,洛桑二世咬牙哼聲,僵硬地轉過身子:

“廢話,一堆。”

他艱難地舉步,在污水中跋涉,彷彿帶着難以取下的負重。

好了,他有,他還有任務。

他還要去追那個……

“難道我說錯了?”

洛桑身形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污水之中,華金的頭顱和身體寸寸碎裂,化成白煙消失。

但華金的聲音卻仍舊響起,逐漸變調:

“難道這不是你內心深處,最想擊碎的枷鎖嗎——喬?”

喬。

聽見這個名字,洛桑生生一顫!

白煙滾滾,地上的污水開始波動蒸騰。

幾秒後,一隻漆黑的手,在水面中央探出!

只見那隻黑手箍住污水的邊緣,露出手腕、手臂、肘部、肩膀——直到一整個通體漆黑的人,從水面中央爬起,起身站立。

洛桑眉頭聳動,驚駭莫名。

華金的聲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冷酷而剛毅,壓迫感十足的聲音:

“難道我說出口的,不是你在不公不義的血與淚中奮力掙扎,在萬人唾棄的灰與燼中忍辱偷生,在見不得光的污與穢中痛苦嘶吼,在失去一切的怨與憤中自暴自棄,卻也想不明思不透,只能對空揮劍,麻木自我直至癲狂的東西?”

“既然如此,爲何要壓抑怨憤,爲何要自縛手腳,”漆黑的人體擡起頭,露出沒有五官的臉,“爲什麼不把委屈變成憤怒,爲什麼不讓它們徹底釋放,鑑於這本就是你放棄一切,歸來此世的意義?”

洛桑二世咬緊牙關。

該死。

該死!

他迅速平息好自己的震驚和恐懼,重新舉起了長劍。

就像……華金老師教導過的那樣。

但想到這裡,洛桑二世又覺渾身一僵。

【就這樣,‘它’以此來虜獲你,令你成爲這個標籤之下,‘它’的新騎士、新守衛、新奴隸……】

不,不,不!

洛桑怒喝一聲,高舉長劍,以超人的控制力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漆黑的人體擡起腿部,跨出污水。

“我可以理解你無法理解。”

它的漆黑身體開始變化,刻出一道道線條,分出一處處輪廓。

“那我給你一個邏輯相同,道理相近,卻更容易理解的例子,怎麼樣?”

漆黑的人體開始有了顏色,從身體到肩膀,從肩膀到手臂,再逐一幻化出詳細的五官、頭髮……

“一個你記得更清楚、更深刻,更無法忘卻的例子。”

隨着漆黑人體的變化,洛桑目光一凝。

不知何時,站在面前的人,變成了一個高大健壯的戰士。

他戴着厚重的頭盔,穿着銀黑色的甲冑,手持一柄帶着護手的長劍。

他的甲冑雕琢精細,內襯用料名貴,頭盔後還有兩束飄帶。

他頭盔上的縫隙裡露出兩道目光,如冰雪般寒冷逼人。

最重要的是……

洛桑的表情變了。

不。

眼前的黑甲騎士跨前一步,舉起長劍。

“來啊,無論你是華金大師的騎士侍從,還是別的什麼人,都不必留手,更無需退讓。”

洛桑舉起武器,滿臉不可置信。

不。

“拋卻掛礙,用盡你的全力,擊敗我,戰勝我,超越我,以奪取這場選將會的桂冠,”黑甲騎士的聲音如利刃出鞘般刺耳,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勢,“因爲只有這樣,你才能踏上征途,去證明自己,去掙得封號,以成爲貴族,成爲臣僕,成爲有資格向我,向我們,向王國盡忠效死的……”

下一秒,對方頭盔裡的目光一閃,露出滿意與高傲:

“……騎士。”

騎士。

洛桑咬緊牙關,目光落到對方的胸前。

不。

不不不……

只見騎士的胸甲上,用名貴的瀝晶精心熔鑄出來的,是一個無比顯眼,彷彿要向所有人展現驕傲與榮耀的圖案:

銀色九芒星。

“你,你……”

洛桑呆怔地道。

黑甲騎士紋絲不動。

“你?”

下一刻,洛桑的面孔瞬間扭曲!

“你!”

他怒吼着,劍鋒如浪嘯斬出,狠狠破入對方的黑色胸甲,飽含無人能解的痛苦,撕開那閃耀銀光的九芒星:

“溯——光——之——劍!”

第3章 血色星辰(上)第617章 破碎的酒杯第211章 長得好看第201章 高……很多第10章 跟裡在一起第100章 最偉大的騎士(中)第653章 臨機決斷第84章 帶血之冠第221章 一點也不第51章 予以回報第21章 王子的疑問第687章 異降(上)第223章 黑獅第51章 予以回報第170章 不只是你第32章 刃與翼第55章 棋手第11章 不陌生的來客第120章 來意第39章 絕不屈膝第31章 大風將起第80章 可惜(上)第68章 小滑頭與阿萊克斯(上)第13章 刀與劍的齊鳴(上)第642章 聰慧如昔第164章 瘋了吧第16章 血脈永治第64章 雙倍?第1章 冬至第142章 決裂第171章 某人需要一個答案第20章 荒骨來客第13章 使團第1章 冬至第36章 抉擇第615章 傳說與王座第6章 第一滴血第83章 只此一家第13章 使團第665章 化蝶第51章 舍卒(上)第27章 不要嘛,會痛的第40章 弒君者第97章 怪物與怪物第207章 殺了他們第623章 接收第66章 他/她的眼睛第119章 冬雷震震第1章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第112章 真身第30章 絕不會讓你受苦第85章 絕日嚴寒第4章 只剩一天第11章 幕後(下)第118章 終成眷屬第671章 太他媽的虧了第676章 二十四(上)第32章 王國年少第27章 不要嘛,會痛的第675章 屍鬼坑道第100章 最偉大的騎士(中)第715章 紅與黑第201章 高……很多第638章 棋盤之外第77章 不能喝酒的小孩子第6章 短生種第180章 不是巧合第38章 聽政日第102章 舊情未了第80章 可惜(上)第646章 埃克斯特人第110章 代號:沙王(下)第108章 鬼王子第85章 老兵第154章 僵局第689章 它第30章 遲到的人第105章 內戰的勝負第11章 幕後(下)第85章 絕日嚴寒第49章 身在地獄中的人們(下)第687章 異降(上)第23章 代號:第108章 鬼王子第164章 瘋了吧第48章 萊安娜·特巴克第17章 姬妮·巴克維第27章 不要嘛,會痛的第61章 天生之王(上)第674章 刀婊子(下)第15章 艾希達·薩克恩第64章 國王與大公第7章 無力第129章 草你第48章 巨大的威脅第108章 戮絕!第189章 重生(中二)第616章 空口無憑第200章 我也不是什麼惡魔嘛第173章 三災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