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斜陽從七株千年刺桐的縫隙裡灑下來,寂靜的金沙湖邊開滿了紅色、綠色的野花。
成羣結隊的野鹿昂起頭看看天空,呦呦叫着歡快地奔向一片茂盛的蒿草,一條曲曲折折的河流將古老的村莊從中分開,鱗次櫛比的茅舍屋檐向雲層裡伸展。
入夜,傳來社鼓的咚咚聲,第三聲之後,最大的一顆刺桐從中間分開,露出一個三丈多高的火堆,將半邊天空映紅。火堆旁薰着一顆剛被砍倒的棕櫚樹,神盤上堆着整隻整隻的烤獐子、烤野豬,濃郁肉香直達天際。
赤足的少年,頭戴花環的少女,穿燕尾服的老人,蹦蹦跳跳的孩子,他們手拉手圍着火堆跳起秋日的豐收社舞,累了的人便陸陸續續分食神盤上的烤肉。
錦葵站在火堆中央,眼睜睜地看着成千上萬的人從她身邊穿梭來去,但是,他們看不到她的存在。
有個高大身影突然降臨,似曾相識又模糊不清,錦葵驚喜地喊一聲“傅悅”,但是,他回頭,她頓時失望,這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就在這時,人羣裡一陣歡呼,一個圍着金色虎皮裙的美少年大步走向神盤高臺,他是蜀國的小王子。高臺上懸掛着一個巨大的編鐘,小王子舉起丁字形的木錘和長形的棒分別敲打銅鐘,很快,便響起美妙悅耳的樂曲聲。
錦葵大喜:“大哥……大哥……我來了……”
小王子轉過臉,他看不到她。
錦葵滿腔的喜悅被凍結,孤零零站在原地。
她不死心,她還在尋找。
傅悅!傅悅到底在哪裡?
縱然午夜亡靈,瘋狂歡樂,他依然不在他們中間。
她尋找的目光,慢慢地失望了。
沖天火光,更加明亮,映着高大刺桐,開成花海。
血色花瓣在春風裡似酒濃烈,曠野的風把金戈鐵馬吹到耳邊,就像古老的歌曲: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
一瓣紅花,覆蓋眉梢,錦葵伸手,花瓣緩緩墜入掌心。
芊芊素手,雪白紅花,九轉玉琮忽然不安跳躍。
眼看東方的第一絲魚肚白就要出來,錦葵用盡力氣將手裡的九轉玉琮往旁邊的石盤上重重一擊,就像夏日天空的一聲悶雷,倏忽之間,所有的歡笑、歌唱統統靜止。
小王子身上的衣服瞬間石化,潮溼青苔凝固成霜,連綿起伏的村莊只剩斷壁頹垣,就連金沙湖邊上的漁舟也只剩下孤零零的船骨架。
所有亡靈身子前傾,死死瞪着她,隨時會撲過來。
她焦慮地在人海里搜索,可是,依舊沒有——傅悅。
沒有他,不成事。
朝陽就要升起,錦葵已經汗溼重衣,終於還是等不到那個人,所以,她只好再次拿起玉琮,“當”的又是一下,火星四濺。
石化的小王子忽然站直,金箔和獸皮連綴的鎧甲鏗鏘作響,在他背後,赤足的少年們背生雙翅,迅速集結成整齊劃一的一支軍隊。
錦葵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容,將手裡的九轉玉琮舉過頭頂:“聽我號令,再出蜀山……”
“哈哈哈……”
巨大的獰笑,將她的聲音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