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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沒五日, 聖駕回宮了。

這次去溫泉行宮皇后沒跟,自興慶太子出生, 皇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連帝王寵愛也不爭了。她由着宮裡的老人和新晉妃嬪相鬥,巴不得她們鬥狠些, 誰也別盯着坤寧宮這頭。

原以爲皇帝難得去一趟溫泉行宮, 估摸要出去十來天,卻不曾想前後僅五日。晚些時候皇帝去坤寧宮看太子, 皇后問他怎不多待幾日?

“朝裡朝外這麼多事,朕哪能待得住?”

皇后親自奉了茶來, 請皇帝用,勸說:“假使什麼都要皇上親自出面,養那些奴才有什麼用?皇上保重龍體纔是最要緊的,朝事有大臣們。”

皇帝剛喝了一口,聽到這話,就把茶碗擱下,似笑非笑朝皇后看去:“你都不信這宮中妃嬪,總覺得有人要害你, 朕獨居高位, 又能信誰?”

“皇上這話扎臣妾心了,臣妾同臣妾的父親是完全站在您這邊的。”

乾元帝看着面前這碗綠豔茶湯,沒說什麼,心想太子出生之前興許是。在興慶被立爲太子之前,乾元帝很喜愛他, 現在哪怕也還是喜愛,這喜愛中摻雜着對皇后以及皇后孃家的防備,再不純粹。

這一年,宮裡又有其他妃嬪開懷,早幾年略顯冷清的皇宮漸漸的熱鬧起來了。

妃嬪多了,皇子公主也漸漸多了。

皇帝回宮之後就去看了太子,至於隨行的官員則各自回了衙門。衛成他們到掌院跟前答了話,把前後幾天的情況交代到了,就被批准可以回家。從溫泉行宮走得早,回來不過午後,到家也才申時初刻。

乍一聽到院門被叩響,衛家人還想不到來的是誰,猜測是不是郭舉人他們有事找來,開門一看,竟是衛成。

“三郎?不是說要出去好些天?咋這麼快回來?”

衛父幫着把東西拿進院子,放下之後要去閂門,就聽兒子說是皇上安排的,皇上想泡溫泉解乏底下人跟着去,皇上泡夠了他們就跟着回來。至於說皇上心裡怎麼想,不是底下人可以揣測。

“站這兒傻聊什麼?快進去,進屋暖和一下,這兩天外頭真夠凍人的。”

衛成還要拿東西回屋,衛父先他一步提起來:“這個我拿去放,你先進屋去跟你娘說說話,還有蜜娘包括硯臺都很惦記你的。”

老爹這話衛成半信半疑,他倒是進了屋,進去就被姜蜜拉到暖炕上坐下,吳婆子說要去給他倒熱水來,硯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卻在衛成看過去的時候哼一聲,別過身去。

衛成:……

“我出去這些天臭小子聽不聽話?”

姜蜜在屋裡坐了半天,手上熱乎,她拿雙手捧着衛成的大手掌想給他暖暖,聽衛成這麼問,回說:“雖然有時會鬧笑話,硯臺還是很聽話的。”

硯臺聽到這句,還特地回過頭衝他爹得意的笑了一下。

衛成想彈他腦瓜崩兒,卻被姜蜜抓住手:“都還沒暖過來,你別動呀。”

“我坐會兒就暖和了,蜜娘你別費這事兒。”

姜蜜不管他,捂着他手又接着說:“你人到家了他才同你鬧彆扭,你不在時他一天天挺惦記的,到傍晚……你平常回來那個點兒,他就蹲在屋檐下瞅着大門口的方向,要等半天,等到天快黑了我發現他伸手一摸,爪子冰涼。問他蹲那兒幹嘛啊?他還問我‘爹今天是不是不回來了’?”

硯臺還不承認,說沒有。

姜蜜感覺男人手上暖和了,就鬆開坐到兒子那側去,問他真沒有?好孩子不許撒謊!

硯臺就對對手指,又嘟嘟嘴。

姜蜜再問他有沒有,他說:“我等他回來教我讀書。”

“是嗎?是等你爹回來教你讀書?不是想爹了?”

硯臺把頭都搖成撥浪鼓,說不想,不想他,愛出去多久出去多久!

姜蜜扶着肚子笑了好一會兒,笑到兒子惱羞成怒跑了,她才停下來,停下來衝男人眨了眨眼:“你兒子就是死鴨子嘴硬,平常也是故意跟你對着幹,你出去幾天最不自在就是他。我跟爹孃反而習慣了,你以前在外求學也是一走很久,比這還久。”

衛成說他沒想到。

“人彆扭唄。”

吳氏剛去燒了一口熱水,給兒子端來,穿過院子的時候正好看見孫子從屋裡出來,還問他這麼冷天干啥往外跑?硯臺超兇的回了一句:“爹煩人,不想理他!”

吳氏就納悶了,進屋還說呢:“昨個兒硯臺還問他爹啥時候回來,現在人回來他又鬧上了?”

姜蜜讓婆婆過來坐:“這賴我。”

“咋回事?”

“我跟相公說硯臺其實很惦記他,給他臊着,不好意思躲出去了。”

吳氏也樂,說屁大孩子心眼不少。

“小孩子身上帶火的,由他去,待會兒感覺冷了他知道進屋。倒是三郎,你也去過皇上的溫泉行宮了,那行宮長啥樣啊?”

“看着是跟宮殿一樣建的。”

“宮殿我也沒見過……”

當孃的好奇,衛成就給描述了一下,聽他說那些吳婆子都羨慕,說那些託生在富貴人家的真不知道前幾輩子是積了什麼大德,命太好了,生來就享福。

“娘羨慕別人幹啥?您不也是有福之人?原先同您一樣地裡刨食的如今還在地裡刨食,您已經是翰林娘了。相公如今是七品芝麻小官沒錯,卻未必一輩子都是七品,總會升上去的。沒準過個十年二十年相公還能給您求個誥命回來,到時候您也是鳳冠霞帔的誥命夫人,想想都風光。”

吳婆子老臉一紅,不好意思說:“我倒是想,就怕活不到那時候,我跟你爹老了啊。”

“娘看看大叔公,大叔公這都還硬朗,您吃好睡好少操點心,能長命百歲!”

“好好好,那我好好保重,等着三郎給我掙誥命。”

衛成快要習慣她們婆媳這個路數了,他娘跟他媳婦兒對他別提多有信心,原先就覺得他一定能憑科舉出頭,現在出頭了進了官場,她們也跟着變了變想法,覺得他以後肯定當大官。摸着胸口說,他自己沒那麼大信心,心裡也沒想要當很大的官,只是希望能慢慢熬上去,到一個合適自己的位置上爲朝廷爲百姓踏踏實實做點事。

不過他也沒潑家裡人涼水。

她們也是有分寸的,但凡有外人在從不瞎說,關上門才叨咕幾句。

衛成本來想着抽空還要去趟郭兄那邊,之前說好放旬假一起吃酒,他出了門,現在回來想親口去賠個不是。結果跟媳婦兒和娘嘮完外頭又落雪了,他沒出得去門。

衛成邁過門檻走到屋檐下,喊了硯臺兩聲,問他人呢?

硯臺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反正沒答應。

“該讀書了,你人呢?”

他這麼說,裹成個球的胖娃才從剛燒過火這會兒還有點餘熱的竈屋出來,踩着院裡的薄雪搖搖晃晃往衛成跟前走。看他走到跟前,衛成朝他伸出手,胖娃盯着面前的大手掌看了一會兒,才把小手搭上去。

“出門之前教你的還記不記得?都會寫嗎?”

“我聰明,當然會寫。”

“還是先考考你,都會寫我們再學新的,今天時辰早,能多學兩個字。”

硯臺哼哼唧唧說:“都說會寫了。”

看着不情不願的,他還是配合完成了抽查,然後一大一小學起新的內容來。姜蜜起先都沒注意他們又開始了,講了幾句之後她纔跟過去,看他們父子兩個面對面坐着,也不鬥嘴了,一個細細講一個耐心聽,這一幕她看着別提多舒坦。

……

聖駕回宮那麼大的陣仗,郭舉人他們能不知道?後一個旬假,他倆提着酒又買了兩隻烤鴨來準備同衛成好好喝上兩杯。衛成迎了舊時同窗進門,他們到廳裡落座之後,吳婆子還給端了幾碗熱湯來,說一早就煨着,讓喝幾口暖暖身子。

郭舉人他們拜託吳婆子拿烤鴨去裝個盤,吳婆子不僅幫着裝了盤還給煨熱了才送來。

下酒菜擺開,三人邊吃邊聊,從舊事說到現如今,問衛成在翰林院如何,是不是很得賞識?

衛成說還湊合,賞識就談不上。

“衛兄過謙了,你要不是被皇上看重,能跟着去那什麼行宮?”

“真不是這麼回事,主要在翰林院當差比在別處佔便宜,我們能見到皇上的機會多一些,像隨行這種每年能有幾回,冬天泡湯,夏天避暑,還有圍獵之類都要帶人,耐着性子等等總有機會輪到。這次隨行的翰林官也有好多位,不光是一兩人。”

“那你如今忙活些什麼?”

官場上的事,衛成也不能直喇喇往外說,含糊道編修在翰林院屬底層小官,做的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具體做些什麼也看上峰安排,並不固定。“反正翰林院做的事不外乎就是那些,修書編書之類,能升任侍讀或者侍講就能經常到御前行走,爲皇上讀書講經。我在衙門那點事枯燥得很,沒什麼好說,郭兄你們呢?來京一段時日還習慣嗎?書看得怎麼樣了?”

“翻來覆去都是那些東西,我看了好多遍,自己悟不出更多,還想着能不能有機會聽衛兄講講。”

科舉考的範圍那麼廣,講也不知從何而起,衛成就說了點應會試和殿試的經驗,由衷希望能幫他們些許。有烤鴨吃着,酒喝着,一聊就是大半日,郭、榮兩人半下午走的,他們走了之後姜蜜纔過來看了看,屋裡一股酒香。

“喝了多少?”

“沒多少,你別擔心。”

他說着就要把人往懷裡摟,姜蜜躲了一下:“我給你燒熱水去,你好生洗洗,洗不去酒味兒晚上別進我屋,當心薰着肚子裡這個!”

手上抱空了,衛成還有點失落呢,聽到這話他呆瓜似的點點頭:“哦。”

這聲讓姜蜜發現了父子兩人的相似之處,她笑了一下:“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哦什麼?”

衛成:……

“哦,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