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了去。
只見一名穿着紅色紗裙的女人此時正站在院中,絕色的容顏,窈窕的身姿,衆人的眼裡均略過一抹驚豔。
而方纔這個人自稱是兒媳,當場,除了一早見過孟漓禾之人,其餘人也頓時明白,這人恐怕就是覃王的新娘子——覃王妃。
因爲殤慶國國規,除去皇后,不得穿正紅色,但新娘除外,大婚當日及第二日敬茶時,可穿正紅色衣衫,彰顯喜慶。
只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此時,宇文澈更是心頭驚訝,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來的?
她,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活膩了不成?
感受到一道強烈的冷光從一旁射向自己,孟漓禾不用看也知道,此人定是宇文澈無疑。
然而她卻絲毫不閃躲,依舊目光堅定的望着前方,依舊保持行禮的姿勢。
雖然她看得出此時皇帝怒火中燒,正在最大的氣頭上。
然而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她毫不猶豫的站出。
因爲從她方纔所聽到的對話來看,端妃想必平日十分賢良大度,極受皇帝的喜愛,而一個人最生氣的時候,莫過於被人所騙。
那往日盡數傾注的溫柔,都會化成利劍,讓他想要十倍百倍的懲罰過去。
若是任由它發展下去,那麼端妃,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並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是聖母,願意解救滄生。
但是,這個五皇子,曾經在她剛入城被人屢次奚落刁難時出面,在那麼多人面前,爲她撐住了場面。
這份情,她領了!
以她來看,今日端妃被嫁禍的可能性極大,說不定,她可以還他這個人情。
她目前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足以通過疑點,來拖延時間,讓皇帝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她說的話,運氣好的話,她或許還可以幫她翻案。
當然,也有可能,她直接被扔出去。
但她就賭一次,這個皇帝對兒女的慈愛!
果然,只見方纔還如冰山般滲人的皇帝,在看到她後,只是緊緊的皺了皺眉,卻依舊還是問出了:“何事?”
孟漓禾擡起頭,清晰的吐出一句話:“父皇,兒媳覺得,此事尚有許多疑點,還不可定案!”
此話一說,頓時一石驚起千層浪。
這皇帝就認定的罪,這個覃王妃竟然這麼大的膽子提出質疑!
皇帝的臉色果然很不好看。
而孟漓禾卻並不給他拒絕和思考的時間,再次開口:“首先,若是謀殺罪,第一便要考慮她的動機是什麼?端妃娘娘本與怡妃娘娘交好,這是衆所周知之事,那麼她爲何殺了她?第二便是知曉作案的心理,試想在衆人皆知道端妃去了怡心宮,和怡妃娘娘飲酒的情況下,她卻在這裡面下了毒,顯而易見,她都是第一個懷疑的對象,而一場精心謀劃的兇殺案中,兇手至少會想盡辦法排除掉自己的嫌疑,除非她自己想死,否則不會這樣暴露自己。”
一段長長的話說完,怡心院內此時已經全部安靜下來,只有枝頭的樹葉被風吹動,發生沙沙的響聲。
毫無疑問,這個女人提出的問題,犀利而準確,讓人一時無法反駁。
皇后恨恨的看着孟漓禾,怎麼又是這個女人!
看着宇文峰瞪大的雙眼,宇文澈將一直按着他的手鬆開。
這個女人,原來不只是會忽悠,也不只是巧舌如簧,竟然看問題也是這麼一針見血。
只不過,這兩點怕是明白人都看得出來,她最好不要只有這點本事。
“說的好!”
望着眼前這個橫空冒出的兒媳,皇帝亦是思索片刻後開了口:“但這兩個疑點不足以構成放人的證據,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有!懇請父皇恩准兒媳勘察案發現場,當場驗屍!”
如果說方纔的話,只是一石驚起千層浪。那麼現在的話,無疑是扔向所有人心中的一枚炸彈!
一個王妃,驗屍?這是多麼震驚的畫面!
一般的女人看到屍體都要嚇死了吧!
她竟然還敢驗屍?
“覃王妃,您這是信不過老夫?”一旁,花白鬍須的仵作不滿的開口,雖然,他不說多麼高明,但也做仵作三十餘年,他不信就憑這個王妃能發現自己未查到的東西!
“漓禾並無此意,但術業有專攻,仵作也許只會專注於屍體上的證據,而忽略了其他地方。有時候,所謂的讓屍體開口說話,而這個話也可能是仵作自己認爲的,不是嗎?”
孟漓禾淡淡迴應,語氣沒有半點不尊及不屑,彷彿就是在陳述一點事實。
而她,也確實是在做法醫幾年,之後轉入刑偵一行多年後方領悟出來的,無論單純靠法醫,或是單純依靠刑偵,只要信息不交換,很有可能最終破的案並非真實。
仵作卻顯然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一番話,方纔那一腔怒意竟是盡數退去,不由深思起來。
眼見這名在皇宮也算赫赫有名的仵作,竟然被一個女人一句話堵住了口,皇帝也開始真正正視起這個兒媳來。
眼見皇帝遲遲不開口,孟漓禾索性豁了出去:“父皇,如若兒媳不能給父皇個交代,兒媳自當領罰!但此事人命關天,父皇想必也不希望有冤案發生不是嗎?”
“皇上,容臣妾說一句。此事不可行。讓一個王妃驗屍,這不合禮數!”皇后再也按捺不住,她可不能讓這個孟漓禾再壞自己的好事!
誰知孟漓禾卻是嘲諷一笑:“皇后娘娘,兒媳想知道,到底是禮數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放肆!”皇后一聲怒喝,眼見就要發作。
“好了,皇后,你退下,沒有朕的允許,不得再發言。覃王妃,朕答應你的條件,但若是不能給朕一個滿意的答案,朕會將你定罪爲擾亂視聽,胡作非爲之罪!”
“兒媳,謝主隆恩!”
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懼怕,一句謝恩脫口而出。
彷彿根本不用擔心,皇帝所說之事會成真。
孟漓禾就這樣轉頭走進了怡妃的寢宮內。
牀上,可能因爲時間倉促,怡妃的屍體還在上面放置,被一層白布從頭蓋住腳。
孟漓禾掀開白布,仔仔細細的從頭看到腳,再環視一下四周,嘴角終是露出一抹笑。
“啓稟父皇,兒媳驗屍完畢。如今,有幾個問題要問其他幾個人,還請父皇恩准。”
重新回到院中的孟漓禾,方纔臉上的凝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滿滿,更是讓周圍人疑惑不已。
“準。”
“多謝父皇。”
叩謝完皇帝,孟漓禾開始面向仵作開口。
“請問這名仵作大人,經你判斷,怡妃大概死於何時?”
白鬍子仵作十分肯定的開口:“應是在夜中。”
“好。”孟漓禾又轉向太醫。
“太醫,請問該毒毒發時,是否是先吐血後斃命?有沒有死後再流出血的可能?”
“回王妃,確是先吐血後斃命。沒有死後流出血的可能。”
孟漓禾開懷一笑:“很好。那麼仵作大人,請問,從你檢驗嘴角的毒血來看,這血大概流出了多久呢?”
白鬍子仵作一愣,他方纔只是看到有毒血,又知中了毒,便直接以經驗認爲吐血身亡,卻當真沒有意識到那血……
心中頓時慚愧不已,語氣也變得恭敬起來。
“回王妃,以老臣現在回憶,以那血的樣子來看,血流出不超過一個時辰。”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
只是這一點,便已是極大的疑點。
既然死後不會出血,那血又是從何而來?
卻聽孟漓禾再次開口:“仵作大人,怡妃的十指手指尖均有不同程度的出血痕跡,且脖子上有抓痕。請問您是如何判斷的?”
白鬍子仵作將先前推測說出:“應該是毒發時,身體遭受極大的痛苦,所以胡亂抓撓脖子和牀榻所致。”
孟漓禾點點頭,再次轉向太醫:“請問太醫,該毒毒發時,是什麼症狀?”
“回王妃,應該是腹部痛如刀絞,中毒之人會極力抓撓腹部,試圖讓痛症減輕,最終口吐毒血而亡。”
“那,有沒有可能抓撓脖子和牀的?”
“這……”太醫皺皺眉,“下官想來閱歷尚淺,目前在醫書和現實中並沒有見過。”
太醫話音一落,只聽白鬍子仵作一聲哀嘆:“覃王妃,老夫自愧不如!”
“無事。今日多謝兩位。漓禾問完了,請休息吧。”
孟漓禾沒有下任何結論。
但這簡短几個問題,只要在此的人心智尚全,均能聽的出,這個怡妃,根本不是中毒而亡!
那麼自然,不管杯中有沒有酒,不管端妃有沒有買毒藥,那麼她謀害怡妃的罪名均不能成立!
宇文峰狠狠的鬆了一口氣,向孟漓禾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拯救他母親的人竟然是這個二嫂!
宇文澈再次被孟漓禾驚訝到,短短兩日,這個女人便給了自己無數的驚喜。
他如今很想知道,他這個王妃,到底還藏了多少不露的東西!
“啓稟父皇,兒媳問完了。如今請皇上明斷吧!”
孟漓禾給足了大家的思考時間後,方對着皇帝覆命。
沒有任何邀功,甚至最後水落石出查出的責任交回了皇帝手裡,給足了這個皇帝的面子。
龍顏終於展露笑顏。
只是,孟漓禾方想功成身退,卻聽皇帝這次溫和的問道:“覃王妃,端妃嫌疑已除。但死因未明,嫁禍之人未詳,你是不是繼續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