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曇,桑棠,挺像的,這也是緣分。”
許老爺說着,起身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朝許夫人道,“回房歇息了,還坐在這裡做什麼?”
許夫人一愣,慌忙跟上,許桑棠滿頭霧水,“您,您不去接翠羽回來?”
“心野了的賤婢,接她回來做什麼?”
“可她有可能是真正的桑棠。”
“她不是,桑棠死了五年多了,我一直知道,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她,她刁蠻任性,霸道又野蠻,你冷靜從容,聰慧淡定,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其實,當年她撞到頭的時候,大夫就說她沒救了,讓我準備後事,後來,桑棠醒了,我欣喜若狂,以爲是上天垂憐我,不忍我老來失女,後來才發現原來桑棠早已去了。”
“那,您爲什麼沒有戳破我?”
“戳破你做什麼?一開始我的確很難過,也不想看見你,後來就慢慢想開了,只當又多了個女兒。”
許桑棠想起來,一開始,許老爺的確很不喜歡她,當她不存在,她那時剛穿越過來,怕被人發現她只是個冒牌貨,正暗自竊喜許老爺對她不上心,根本沒有往深的地方想。
“許伯伯——”
“叫什麼許伯伯,我可是你爹。”
“我——”
許老爺慈愛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別多想了,桑棠丫頭,你永遠是許家的女兒。”
許桑棠感動得熱淚盈眶,情不自禁的抱住許老爺,帶着哭腔喊道,“爹——”
許老爺抱着她,“這麼多大風大浪都過去了,沒什麼過不去的,慕瑾之眼瞎了,看不見你的好,拿個冒牌貨當寶貝,咱不理他,隨他去,你想嫁人,爹再幫你挑個好的,你不想嫁人,就在許家做一輩子姑娘,我看誰敢說半個字。”
許夫人一聽,不樂意了,跳腳道,“老頭子,你這是含沙射影在說我吧?我嫁給你二十年了,又給你生了兒子,給你養大你和姐姐生的女兒,我哪裡對不起你,你這樣懷疑我?我不活了,我要回孃家……”
許桑棠走過去,用力擁抱許夫人,“這些年辛苦你了,孃親。”
許夫人哭號的聲音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擁抱她的許桑棠,好一會,才滿臉不自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爹說得對,那慕瑾之就是個傻瓜,他不要你是他的損失,咱家姑娘多的是好男人要,虧我以前還當他是個好女婿,現在看來,他除了長得好看,有錢之外,也沒什麼優點。”
有錢,好看,這已經是最大的優點了。
擁抱之後,許桑棠站在飯廳的門口,目送着許老爺和許夫人離開。
“姐姐,那現在怎麼辦?要去告訴他真相嗎?”
許桑棠說的‘他’指的是慕瑾之,許桑棠眉心微蹙,“我的確不是十年前,送他銀兩,救他一命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對了,桑榕,翠羽真的不是你真正的姐姐嗎?”
“爹爹說不是,就一定不是,五年前,姐姐受傷嚴重,大夫都說沒救了,爹爹最疼姐姐,你附在姐姐身上之後,他一定看出了什麼。”
“可是,翠羽爲什麼那麼清楚十年前的事?”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十年前,我們一家去江南探親,翠羽剛進許家伺候姐姐,也跟着去了,她一直貼身伺候姐姐,知道那件事也不稀奇。”
“原來如此。”
許桑棠幽幽嘆息,這樣看來,翠羽是處心積慮想要冒充她了,想必綠衣發現了什麼,翠羽纔將她滅口。
至於翠羽說的偷了她的珠釵的事,恐怕也是假的。
翠羽,我會耐心的等下去,等着你失去慕瑾之的庇護,到那時,我一定會將你對綠衣做的時,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姐姐還在想着綠衣的事?”
“不能不想,害她的人,高牀軟枕榮華錦繡,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這口氣我咽不下去,綠衣的仇我一定要報!”
“可是慕瑾之他……”
許桑榕欲言又止,許桑棠脣角微微上揚,“你說慕瑾之寵愛她,對嗎?和慕瑾之相處這麼久,我多少有些瞭解他,他的確記着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可如果單單是救命之恩,就讓他娶救命恩人的話,三年前,他找到第一樓的那一天,他就會這麼做了,可他沒有。”
“他足足等了三年,等到我快要和文遠成親,他纔出手,逼文家退親,又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娶了我,他心裡對我是有點感情的,只是現在他被突如其來的真相震驚了,還沒回過神來。”
“他不會一直寵愛翠羽?”
“不會,就算翠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會。他現在心裡,對我的感覺應該很奇怪,失望,難過,痛心,糾結,兼而有之,他遲早會回來找我,我很清楚這一點。”
許桑榕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萬一翠羽很有手段,會不會勾得他忘了你?”
“手段?慕瑾之久經風月,見多了女子引誘男子的手段,翠羽那點手段,對他起不了作用,這點不用擔心。”
見她如此篤定,許桑榕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掉回胸腔裡,默然片刻,又悶悶不樂的說道,“他這樣對姐姐,姐姐何必回去?不如就此跟他和離,再選個好男子,我看世子爺就不錯。”
“我只當清宵是朋友,你別亂點鴛鴦譜。”
許桑棠微微一笑,“再說,我想要慕瑾之對我念念不忘,並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想要他放鬆對翠羽的保護,如此我纔能有機會從他手裡奪走翠羽,報綠衣之仇。”
姐弟倆又說了會話,許桑棠便讓許桑榕回房溫書,自己在院子裡散心。
皓月當空,月華如練,空氣中瀰漫着冷意,夜風吹過,草木抽芽的微苦氣息縈繞在鼻間。
大昭開始進入初春,天氣仍有些冷,但樹木開始抽出綠芽,若白天看去,到處都是生機勃勃的景象,讓人看了心情舒泰。
與宮外的氣象一新不同的是,宮中的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但奇怪的是,冊立太子的旨意還沒有公佈。
許桑棠猜測,一定是皇帝不想立三皇子爲太子,否則,立儲的聖旨早已公佈。
京城中的氣氛更加凝重,風雨欲來山滿樓,這幾日來,聽說慕府
接連遭遇幾次刺殺,關於誰受傷流出了很多版本,流傳最廣的版本是,慕瑾之爲了保護那個名喚翠羽的侍婢,被刺客刺傷,但性命無大礙。
京城內外都說慕瑾之對新歡寵愛得緊,對許桑棠同情的人更多了,這一切,許桑棠只當不知道。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屋頂上輕飄飄落下,披着一身如水月華,挺立如鬆。
“清宵?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說你只當我是朋友時。”
清宵走到她身旁,語氣幽怨得像個閨中怨婦,許桑棠啞然失笑,“你介意這個?”
“介意也沒辦法,就算你和慕瑾之和離,你也不會嫁給我。”
許桑棠看着他,靜默良久,輕輕開口,“朋友比情人更長久,清宵,我很珍惜你。”
情愛會淡去,情人會相看成怨,朋友不會。
她和慕瑾之之間,分分合合,糾纏不清,沒玩沒了的。
“我知道。”
清宵淡淡一笑,聲音溫和平靜,“我不會娶你的,你放心,國公府也不會允許我娶你,身爲國公府的世子爺,我只能和父親姐姐,爭取到這幾年不娶妻的權利,卻沒辦法讓他們同意我娶你。”
他轉過頭來看着她,笑意含了一絲戲虐,“所以,你儘管放心,就算你想嫁我,我也沒辦法娶你。”
許桑棠也笑了笑,心情好了許多,這些日子,她雖然表面平靜淡然,但心裡悲傷壓抑,昨日,親眼看着綠衣的棺槨被埋進土裡,回來後,她大哭了一場。
剛擦乾眼淚,下人來報,何先生一頭撞死在綠衣的墓碑上,許桑棠聽到這消息時,怔了怔,眼淚洶涌而出。
這些日子,何先生操辦綠衣的後事,事事親力親爲,雖然沉默了許多,但情緒一直很平靜,她以爲何先生已經暫時放下心裡的悲傷,沒想到他心裡早已做好陪綠衣共赴黃泉的準備。
情深如海,生死與共。
想到這裡,許桑棠的眼淚再次悄然滑下。
“別難過了,綠衣姑娘有心愛的人陪着,黃泉路上必不會寂寞。”
清宵不愧是她的知己,一眼看出她爲誰悲傷。
“就難過這一晚,明天開始,我一定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好,我的肩膀借你依靠。”
清宵說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許桑棠靜默片刻,輕輕把頭靠上去。
月華如水,灑滿兩人全身,月色下,兩道身影輕輕依靠在一起。
“抱歉,這些日子,國公府事務繁重,本想早些來看你,偏偏不能如願。”
“沒關係,我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
“我知道你能撐下去,我只是想,若這些事發生時,我在你身邊,就能讓你難過疲累時依靠一下。”
“現在不就在依靠着嗎?我要靠一晚上,靠得你肩膀發麻,明天連胳膊都擡不起來。”
“好!都依你。”
……
淺吟輕笑,絮絮低語,隨着微涼的夜風輕輕飄蕩,這一夜,這座奢華尊貴的京城,有多少人夜不成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