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之回頭,見許桑榕站在不遠處的紅梅下,神色糾結的看着自己,慕瑾之溫和一笑,“桑榕有事找我?”
因了許桑棠的緣故,慕瑾之對許家人客氣有禮。
許桑榕面露猶豫,白皙修長的手指死死抓着一卷書冊,慕瑾之眼力極好,一眼便看清那是一本賬冊,上面有着慕氏獨特的標記。
桑榕拿他的賬冊做什麼?難道是娘子給他的?
慕瑾之心下狐疑不已,臉上卻不動聲色,笑容親和了幾分,“桑榕有事便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
許桑榕猶豫再三,終於,俊秀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決然,似乎下了決心,握緊賬冊,大步走了過來,待看到慕瑾之身邊穿着奇特的男子,許桑榕的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木西何許人也,怎會看不出自己杵在這裡礙事,當下便知趣的說道,“慕公子有事,本王子先去那邊遊玩遊玩。”
“大王子,請。”
木西朝兩人拱手,轉身離開。
待到他高大威武的身影消失在湖畔盡頭,許桑榕恰好走到湖畔,與慕瑾之之間隔了一棵垂柳,連下了幾日雪,細長的柳枝結成了冰條,在寒風中微微飛舞。
許桑榕不說話,慕瑾之也不開口,兩人一同默默看着湖中的錦鯉。
不知過了多久,慕瑾之深邃的眼神掃過許桑榕糾結的臉,落在他手中的賬冊上,眸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寒光,他勾脣一笑,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你剛去看了你姐姐?”
“嗯。”
許桑榕輕輕應了一聲,低下頭,沉默着盯着手上的賬冊,良久,許桑榕低聲開口,“姐夫,你爲什麼娶姐姐?”
“你想聽什麼答案?”
“真正的答案。”
“就算我說了真實的答案,你也不會信的。”
慕瑾之淺淺一笑,白皙如玉的手指輕輕拾起一把魚食,投入湖中,惹來滿湖錦鯉爭着搶食。
“你說!”
許桑榕堅持道,不知想起了什麼,慕瑾之笑容變得柔和,“你和你姐姐很像,固執起來,非常的固執,固執得讓人——”
無可奈
何!
“我只想聽真話,姐夫,你爲什麼娶我姐姐爲妻?”
“我喜歡她。”
許桑榕狐疑的瞪着他,臉上寫滿不信,慕瑾之幽深的眸中,光華瀲灩流轉,溫柔如水,“我喜歡她,所以娶她。原因只有這一個,你信不信,隨便你。”
許桑棠再次陷入沉默,寒風襲來,吹亂了他的青絲和袍角,一隻孤鷹俯衝下來,尖利強壯的爪子抓向湖中的錦鯉,慕瑾之隨手摘下一顆冰珠,指尖輕彈,那枚冰珠快如閃電般射向鷹,正中它的爪子,孤鷹發出一聲痛楚的啼鳴,快速震動羽翼,迅速逃離,湖中的錦鯉安然無恙。
“桑榕,你要明白,沒有我,你姐姐便是這湖中的錦鯉,很容易被兇猛的鷹和狼吞沒。”
許桑榕臉色一白,不服氣的反駁道,“我們許家世世代代都是遵紀守法的普通百姓,既無財,又無勢,誰會費盡心機的對付我們?姐夫,你敢說,姐姐面臨的危險,不是因你而起的嗎?”
說到最後一句,許桑棠有些咬牙切齒。
慕瑾之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就算因我而起,你姐姐願意,你又能怎麼樣?”
許桑榕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慕瑾之勾脣一笑,深邃的眼神掃過他青白交加的臉,“桑榕,她是你姐姐,一直以來,都是她照顧你,她比你有主見,也比你見多識廣,她聰明冷靜,是難得的慧黠女子,所以,她做的決定,她選擇的人,她比你更清楚。”
“可姐姐根本就不瞭解你!你很多事情都瞞着她!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這是喜歡嗎?”
“就是因爲喜歡她,深愛她,纔會瞞下那些事情,桑榕,你還年輕,不知道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更險惡更殘忍更冷酷!她不需要知道那些,她只需要幸福開心的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見許桑榕說不出話來,滿臉激動不已,慕瑾之幽幽嘆息,難得耐心的問道,“桑榕,你說許家只是普通百姓,不會有人費盡心機的對付你們,那我問你,三年前,第一樓爲什麼被封?娘子又爲什麼差點官司纏身?”
“三年前的事,你怎麼這麼清楚?難道你認識姐姐已經有三年了?對了,我聽
阿玉姐姐說過,從三年前開始,每逢初一十五,你都會到第一樓點一桌菜,但又不吃,坐一會又安靜的離開,難道,從那個時候起,你就認識姐姐了?”
“比三年更久。”
慕瑾之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眸光愈加溫柔,他又想起那個冰天雪地的日子,他倒在雪地裡奄奄一息,慕常去求大夫救他,跪在醫館的門口磕頭,沒有大夫願意救他,他以爲他要死了,一雙金絲勾絲的繡花鞋出現在他身邊,一個倨傲的小女孩,將一錠銀子丟在他面前,“死了沒?沒死趕緊拿這銀子去看病,本小姐可不想一大早出門,就遇上晦氣的事。”
他擡頭,一眼不眨的看着她,想將她的模樣刻在腦子裡,她生得粉雕玉琢,肌膚勝雪,身上穿着嫩黃色夾襖,下面穿着羅裙,烏黑的頭髮梳了雙丫髻,眉眼間有着富家小姐的倨傲和刁蠻,那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如最耀眼的星辰,又如最清澈的湖水,讓人看一眼,就會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小女孩凶神惡煞的威脅道,軟糯的聲音毫無殺傷力,他想笑,剛勾了勾脣角,小女孩驚訝的看着他,“你笑起來真漂亮!比觀音娘娘身邊的金童還漂亮!”
從出生至今,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漂亮,可是,他極其厭惡這個形容女子的詞,漂亮的稱讚對他來說,簡直是侮辱,可是,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如天籟之音,無比的悅耳好聽。
他揚了揚脣,想笑得更漂亮一些,不遠處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叫喚,“桑棠,我們要走了,你在那裡做什麼?”
桑棠?原來她叫桑棠?
“來了來了,爹爹等我一會。”
小女孩把身上裝銀子的香囊丟給他,“全都給你了,治了病買東西吃。”
她急匆匆丟下這句話,便提着裙角,朝一輛馬車跑了過去,馬車的車棚上寫着一個大字——許。
許桑棠?
寒風凜冽,大雪紛飛,他的心從未有過的溫暖和溫柔……
“姐夫,姐夫——”
許桑榕的叫喚拉回他飄遠的神智,“姐夫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