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戰事吃緊,朝堂上硝煙瀰漫,主戰派和主和派爭論不休,卻沒有人能提出能解決實際問題的辦法。
因爲戰事,文遠和瑩月的婚事也不得不拖延。
老皇帝龍體虛弱,心急之下,再次病倒,朝中無人主事,一片慌亂,文武百官紛紛議論若太子殿下未曾被廢,朝廷不會是如今這種混亂不堪的局面,一時間,朝堂中再次響起了立儲的聲音,大部分朝臣提議立二皇子龍煊爲儲,只有一部分朝臣保持緘默。
而老皇帝,依舊是那副高深莫測的神態。
二皇子龍煊帶領將士抗擊匈奴大軍,在民間的聲望愈加盛烈,幾番大戰下來,龍煊頂住了匈奴的進攻,大昭上下一片歡呼,二皇子龍煊在百姓裡的形象異常高大,民間稱他爲戰神,大昭的保護神。
將士上下一心,士氣高漲,匈奴傷亡不小,於一夜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貌似已經撤退,此消息傳來,大昭上下一片歡騰。
消息傳到幕府時,慕瑾之眉頭緊鎖,許桑棠以爲他在爲龍煊在民間的聲望如此高,而他所支持的三殿下依舊默默無聞而困擾,柔聲勸道,“皇帝沒有親口答應立儲,二皇子當上太子的事,就還沒有定論,你不必心急。”
“那只是小事情,不值得爲夫掛心。”
“那你爲什麼事煩心?”
慕瑾之默然不語,握住她的手,勉強笑了笑,“沒事,希望是我多慮了。”
“你不用哄我,若不是心思太重,你昨晚上,怎麼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你怎麼知道?”
許桑棠依偎進他的懷中,“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你心煩,我也心煩。”
“抱歉,是爲夫吵到你了,今晚爲夫去書房睡。”
許桑棠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臂,惡狠狠道,“你敢去,以後就別回來!”
慕瑾之啞然失笑,吻了吻她光潔白皙的額頭,“怎麼捨得不回來?”
“你真有煩心事,不妨和我說說,就算我沒辦法幫你解決,也許能開解一二,反正說了你也不會少塊肉。”
許桑棠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神情認真而溫柔,慕瑾之猶豫着,許桑棠也不催他,只用溫柔如水,清澈透亮的眼神望着他。
良久,慕瑾之幽幽嘆息,“我是覺得匈奴此次退兵退得蹊蹺。”
“你擔心他們捲土重來?”
慕瑾之眸光一亮,“娘子怎麼知道?”
“沒什麼難猜的,若不是擔心這個,你哪用得着一整夜輾轉反覆,這個問題,你擔心也沒用,他們一定會捲土重來的。”
許桑棠信誓旦旦的說道,慕瑾之眸光一暗,“此話怎講?”
大漢朝,和匈奴的戰爭不下百場,匈奴入侵中原的心一直沒死,一是因爲中原地大物博,資源豐富,而匈奴能征善戰,民風彪悍,卻只能居於大漠之中,心下難平衡,二是因爲匈奴環境惡劣,一到寒冬,冰雪覆蓋,沒有糧草,爲了活下去,只能入侵中原,目的就是糧食。
而今年,雪下得比往年早,天氣也比往年冷,想必匈奴今年民不聊生,已經到了絕境,這纔會集結大軍,以破釜沉舟之勢攻擊大昭。
人要活下去的慾望強烈到恐怖,因此滋生出的力量和邪惡,也是正常人難以想象的。
匈奴此次退兵八成是假象,正等着大昭鬆懈之際,大舉進攻,一舉拿下西北十六州。
若他們不夠貪心的話,搶了糧食就會離開,但狼已經入室,豈會那麼容易離開?
若西北防線被攻克,許桑棠不敢想象大昭會落入什麼樣的境地。
中原民風淳樸,百姓善良綿軟如羊,而匈奴民風彪悍,遊牧民族,嗜血腥,百姓殘忍兇悍,如同野狼,羊遇上狼,結果不用多言。
許桑棠將箇中原委一一道來,慕瑾之聽後,陷入了沉思。
良久,慕瑾之站起身,輕輕握了握許桑棠的手,隨即鬆開,“我入宮一趟。”
“你想向皇上稟明?”
慕瑾之看了許桑棠一眼,默然不語,許桑棠苦澀一笑,輕輕搖頭,“
他不會信的,就算信,他也不會做什麼,大昭正沉浸在驅走匈奴大軍的狂歡之中,皇上也是,他已經老了,再無當年的雄心壯志。”
慕瑾之嘆息一聲,“事關重大,總要勸動皇上。”
“就算皇上信了,經過朝廷一番議論,爭吵之後,皇上再下旨意,發到西北,要二皇子加緊防範,不得鬆懈,時間耽誤不少,等旨意到了西北,匈奴大軍恐怕已經做最後的進攻了,朝堂議事,一向低效,你又不是不清楚。”
慕瑾之略一沉思,拿了紙筆,唰唰唰寫了一封信,叫了趙鷹進來,“馬上飛鴿傳書,發到西北,讓安插在西北的人,想辦法送進龍煊的帥帳!”
趙鷹領命而去,慕瑾之想了想,又寫了一封信,叫進來一名蛇衛,“啓用慕氏緊急通道,立即八百里加急送到西北。”
蛇衛領命離開。
做完這一切後,慕瑾之取了屏風架上的暗紫色狐裘,“事關重大,我還是要入宮一趟,皇上信不信,是皇上的事,但說不說,卻是我的事,我不想留有遺憾。”
“那你打算怎麼做?”
“依娘子所說,匈奴此次進攻西北防線,最大的可能便是爲了過冬的糧食,爲夫什麼都不多,唯獨錢財,糧食堆積成山。之前拿了江南河道的漕運,今年正逢江南魚米之鄉豐收,爲夫低價購入了大批糧食,又利用漕運,一路北上,就藏在離京城三百里地的原州糧倉裡。”
“你的意思是,用糧食買和?別人會說你太過軟弱無能。”
“別人怎麼議論,我不在乎,只要娘子不這麼認爲,就行。”
“其實,我也認爲以如今的局勢來說,和談是最好的辦法,和談不是懦弱,而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慕瑾之眼神閃閃發亮,“想不到這天下間,最懂我的人,竟是娘子。”
“不過就這樣一直避讓下去,也不是辦法,匈奴食髓知味,以後還會故技重施。”
“現在大昭風雨飄零,皇帝沉迷酒色和煉丹,不理國事,國庫空虛,朝堂上下派系傾軋嚴重,軍中腐敗叢生,將士無心奮戰,此時,唯有避讓,不過,爲夫會一點點剷除那些毒瘤,還天下一個清明強盛的大昭。”
說到此處,他目光亮得耀眼,令人無法直視,渾身上下透出萬丈光華。
許桑棠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心中感慨萬千,這就是他的夫君!世人說他傾國傾城,精才豔絕,風華無雙,敵手說他陰險狡詐,滿腹詭計,狠辣心毒。
唯有她知道她的夫君,如同一個孩童,有孩童般的赤誠之心,也有孩童般的任性執着。
從未有這麼一刻,她是如此強烈的感覺到,她喜歡他,甚至是愛,她敬慕他,當他如高山般仰望,她又依戀他,當他是她溫馨可靠的港灣。
“娘子——”
慕瑾之感覺到她灼熱的目光,勾脣一笑,風華萬千,身上的光芒,彷彿能照亮世間所有的黑暗。
許桑棠微微一笑,笑容裡多了些素日沒有的情愫,她走過來仔細的幫他繫好帶子,“你既然已經決定,我就不多說了,只一點,我不管別人如何,也不管天下蒼生如何,我只要你好好的。”
“娘子——”
“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加起來都沒你一個重!”
“爲夫有這麼重嗎?”
氣氛太過凝重,爲緩和氣氛,慕瑾之笑着調侃道,許桑棠瞥了他一眼,“重!重得很!沒聽過人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嗎?你在我心裡,比泰山還重!總之,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
“娘子,”慕瑾之握緊她的手,放至脣邊輕輕吻着,“娘子且安心,這世上還沒有誰能傷得了爲夫。”
“皇上病得再重,他如今也是皇帝,手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勸不動就算了,皇上疑心最重,你別暴露了自己。”
“爲夫知道怎麼做。”
“還有,你別和他硬扛,記得察言觀色,一有不對,就撤。這天下是他的,他都不急,你急什麼?”
“如今是他的,將來就是我們的,我豈能眼睜睜看着它被匈奴踐
踏?”
“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你!”
許桑棠抱住他精壯窄緊的腰,小臉埋入他的胸膛,聆聽着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心中的焦急一點點褪去,重新變得安寧平靜。
“我要這天下,更要你!正是爲了你和我,以及我們將來的孩子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纔要去奪這天下,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許桑棠噗嗤笑出聲來,“你如今還是隻小雛鳥呢,就想着將來的孩子了。”
她老拿此事取笑他,慕瑾之鬱悶的捧着她的臉,重重親了一口,“且等着,總有一天,要在你的肚子裡,種上爲夫的種子!”
許桑棠歪着頭,笑着看他,“那我就等着了。”
她看着他,笑容挑釁,紅脣輕啓,無聲的吐出三個字——小雛鳥。
慕瑾之狠狠的在她放肆的紅脣上咬了一口,依依不捨的放開,經過一番打鬧,氣氛不再沉重,慕瑾之捏了捏她柔軟溫熱的手心,“我進宮去了。”
“去吧,我等你回家。”
“天冷,別出去亂跑,免得着涼。”
“知道了,囉嗦。”
許桑棠往外推着他,“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慕瑾之依依不捨的離開,走出老遠,還一步三回頭,許桑棠倚着門框,朝他揮手,臉上笑容明媚燦爛,“去吧!早去早回!我等你!”
看着慕瑾之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許桑棠臉上的笑容立馬垮了下去。
慕瑾之進宮時,是早上,許桑棠在家裡等他,一直等到晚上,他還沒回,許桑棠的心越來越擔心,好幾次差點進宮去,幸而被秦鐵攔下。
“公子爺臨走前吩咐屬下,如今形勢尚未明朗,夫人可以去第一樓,回許家,去郊外賞雪,就是不能進宮。”
無論許桑棠怎麼遊說,秦鐵始終謹記自己的職責,寸步不讓,許桑棠無奈,怏怏不樂的回房。
冷靜下來後,她也知道進宮的舉動太過沖動,不僅幫不了慕瑾之,還會給他增添麻煩。
略一思索,許桑棠便讓秦鐵派人進宮探聽消息。
“不勞夫人操心,慕管家已安排了人去打探消息,每隔半個時辰,宮裡的人便會傳出消息來。”
“那有什麼消息?”
許桑棠急忙問道,秦鐵看了她一眼,滿臉的穩如泰山,“沒有消息。”
“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消息?”
焦急之下,許桑棠沒有聽出秦鐵的言外之意,秦鐵依舊是滿臉的沉着冷靜面無表情,重申道,“沒有消息。”
許桑棠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你說的沒有消息,意思就是沒有出事?所以,宮中的臥底纔沒有遞出消息來?”
秦鐵低低嗯了一聲,嗖的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看樣子是回了他的崗位。
許桑棠只得按捺住性子,耐心的等慕瑾之回來。
等到凌晨,慕瑾之才披着一身風雪歸來。
“怎麼樣呢?”
許桑棠沒有讓婢女伺候,自己親手給慕瑾之解下身上的狐裘大氅,又給他倒了杯熱茶。
慕瑾之喝了口茶,重重將茶杯放在桌上,罵道,“一幫蠢材!”
“皇上不信?”
“皇上倒是信了,我沒有多說,只說匈奴太過兇悍,此番進攻大昭,一定是爲了糧食,不如利用糧食,引誘他們和談,皇上本就不想打仗,聽說我願意出大半糧食,馬上應了,可一幫朝臣,不知聽了誰的挑唆,非要和匈奴決一死戰,讓匈奴看看大昭不是好惹的。”
“打仗打仗,死的又不是他們,當然可以站着說話不腰疼。”
許桑棠冷笑道,慕瑾之冷笑一聲,“還真讓娘子說對了,一個個的,全跳出來指責爲夫懦弱怕死,枉爲男子漢大丈夫,又說莫不是爲夫和匈奴有了勾結,才這麼急不可耐的想要和匈奴和談。”
“他們不怕死,那送他們上戰場好了,反正他們不是忠貞爲國嗎?嘴上說的誰不會,做得出來才叫真的一心爲國,也不要他們做什麼,就爲國捐軀,戰死沙場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