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暗沉沉,連成天際,撲頭蓋頂壓下來,壓得她連呼吸都重了,黑暗如同飢餓的猛獸,對她張開黑色大口,森利的獠牙閃着森白駭人的冷光。
她拼命揮舞着手臂,想要驅趕它們,卻無濟於事。
“桑棠,桑棠……”
黑暗之中,誰的呼喚傳來?
許桑棠想要張口迴應,喉嚨卻如被烈火灼燒過,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桑棠,你快醒醒,我是尼雅……”
尼雅……
許桑棠如置身烈火之中,熱得她幾乎融化,下一秒,彷彿跌入無底冰窟,冷得她瑟瑟發抖。
眼前黑暗壓頂,看不到一點光芒,身上冷熱交替,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許桑棠難過得想要哭出聲來。
又一波巨大沉重的黑暗襲來,她腦子裡僅剩的一絲清明渙散,陷入無邊無際的暗沉之中……
“桑棠如何?”
清宵憂心忡忡的看着昏昏沉沉的許桑棠,卓尼雅仔細給她探過脈後,又檢查了她身上的其他情況,才道,“受驚過度,高熱不退。”
清宵修長的劍眉微蹙,“昨晚還好好的,怎麼早上就……”
“就是因爲昨晚桑棠太過冷靜,今早才一併發作。見識了那麼多恐怖詭譎的東西,還能和你有說有笑,她不過是強逼着自己清醒,等到危險褪去,精神鬆懈下來,便開始發熱。”
清宵默然不語,走過去坐在牀沿上,目光溫柔的看着昏睡的許桑棠,遲疑着握住她的手,想給她輸入真氣。
卓尼雅頓時無語,“她是生病,又不是受了內傷,你給她輸入真氣有什麼用?走開!別擋着我給她診脈!”
“你不是診過了嗎?”
“再診一次不行嗎?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
清宵和旁人本就不愛多言,被卓尼雅幾句話更是堵得說不出話來,乖乖的讓開,讓卓尼雅給許桑棠再診一次脈。
誰知卓尼雅只是給許桑棠按了按被角,其他什麼也沒做。
“你不是說要診脈嗎?”
“怎麼做事,我有分寸,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你不信我,你來!”
不知爲何,儘管清宵昨晚幫他們擊退刺客,但卓尼雅對清宵仍舊沒好臉色,動輒翻臉。
清宵默然不語,安靜的站在邊上,關切的看着許桑棠。
卓尼雅橫了他一眼,率先出門,臨走還丟下一句,“出來幫忙煎藥!”
清宵輕輕握了握許桑棠的手,她身上滾燙的溫度,讓他頻頻皺眉,直到卓尼雅回頭吼了一聲,“磨磨蹭蹭幹什麼?你不希望桑棠快點好嗎?”纔跟着出門而去。
許桑棠喝過藥後,身上的熱度開始下降,誰知到了黃昏,又開始發熱,身上燙得嚇人。
卓尼雅再三給她診脈,檢查她身上的情況,眉頭越皺越緊。
“桑棠到底怎麼樣了?”
一向寧和平靜的清宵開始變得焦躁,卓尼雅破天荒的沒有和他對着幹,唰唰唰抓出十幾把藥材,又仔細篩選三遍,才丟給清宵,“煎藥!”
三碗湯藥下去,許桑棠身上的溫度不僅沒降,反而變得更燙,昔日白皙的小臉燒得通紅,嘴脣乾裂,身上不停的冒汗,瞳孔無光,無論卓尼雅和清宵怎麼喚她,她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卓尼雅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嚴肅,清宵一向淡定的臉色開始發白,爲避免許家人太過擔心而礙事,秦鐵一早就讓人守住院子,不準任何人進來。
“施針!秦護衛守住,不準任何人進來!世子爺幫我!”
卓尼雅三五下除掉許桑棠的褻衣,只留着肚兜,清宵剛要避開,卓尼雅掃了他一眼,“在大夫眼裡,沒有男女之分,此刻,你就當自己是個大夫。幫我扶着她!”
清宵依言照做,卓尼雅從針匣裡拿出一套針,選出十餘根細細的長針,在火上烤過,接着,一根接一根,刺入許桑棠身上的各個穴位。
許桑棠身上的熱度陡然上升,熱得彷彿要爆裂一般,清宵的手微微發顫,幾乎扶不穩她。
卓尼雅診她的脈,臉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和鄭重,許桑棠身上太燙,清宵擔心得幾乎熬不住。
卓尼雅淡淡瞥了臉色發白,額上冒冷汗的清宵一眼,似是開解,又似是自言自語,“有我在,她就不會死,公子爺不會讓她死,我也不會。”
清宵沉默,頃刻之後,緩緩開口,“多謝。”
“我又不是幫你救她,我是幫我自己。”
說完,卓尼雅開始拔針,十幾根針全取下後,許桑棠身上的溫度開始慢慢下降,兩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放她躺下!”
“喂藥!”
“給她擦汗!”
卓尼雅有條不紊的吩咐,清宵依言照做。
“你喜歡她什麼?”
卓尼雅收拾着針匣,突然開口,清宵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卓尼雅。
卓尼雅依舊低着頭收拾針匣,頭也不擡,“不懂?那我換種問法,你爲什麼喜歡她?”
“我,我沒有……”
清宵支支吾吾,滿臉是汗的臉上開始泛紅,卓尼雅白了他一眼,“喜歡就是喜歡,爲什麼不敢承認?男人都是口是心非討人厭!”
他原本在給許桑棠擦臉上的汗,被卓尼雅這麼大刺刺的挑明心裡的隱秘情感,緊張之下,手滑到許桑棠的胸口上,他腦子裡閃過她只穿肚兜的畫面,臉色紅得滴血,慌忙縮回手,侷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就是看了下她的背,摸了下她的胸口嘛,你緊張什麼?我都不知道看過多少男人光溜溜的身子了。”
卓尼雅調侃道,清宵臉色更紅,比高燒的許桑棠的臉色還紅上幾分,連耳根都紅得似火燒過。
被卓尼雅取笑幾句,屋子裡的氣氛開始變得輕鬆活絡。
許桑棠身上的溫度也開始一點點往下降,情況一片大好。
此時已近亥時,屋外夜色深濃,暗沉沉一片,卓尼雅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清宵還好,在道觀時,有修過辟穀之術,可以三天不食。
“先吃飯,桑棠情況好轉,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清宵目不轉睛的看着許桑棠,頭也不回的對卓尼雅道
,“我不用,你去吧。”
“隨便你。”
卓尼雅丟下三個字,出了門去,早有纖雲端了飯菜過來,就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卓尼雅淨了手,開始用飯。
飯吃到一半,清宵突然從房中衝出來,滿臉焦灼,“卓太醫,桑棠情況又不好了!”
卓尼雅丟下筷子,飛奔進了房間,果然看見許桑棠已經漸漸恢復正常的臉色,再次燒得通紅,卓尼雅手心貼上她的額頭,燙得她縮回了手。
“不是已經穩住了嗎?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怎麼就燙成這樣?”
卓尼雅連忙診脈,臉色越變越難看,霍的站起身,朝門外大聲道,“秦護衛!”
秦鐵飛奔而來。
“馬上派人入宮,請師父出來!”
“夫人的病很嚴重嗎?”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無能爲力!”
秦鐵臉色一白,轉身就要入宮,一名護衛拉住他的衣袖,壓低聲音道,“皇上情況還未好轉,若貿貿然請神醫出宮,恐怕會耽誤皇上的病情,到時豈不耽誤公子爺的大業?不如再等等,等過了今晚,到了明天早上,夫人情況還未好轉的話,再入宮也不遲……”
卓尼雅冷哼一聲,“等到明早,公子爺恐怕要給你們另娶一位夫人了!”
秦鐵不敢再耽誤,正想走,又被那名護衛攔住,秦鐵怒道,“何原,你做什麼?”
那名叫何原的護衛沉聲道,“屬下在虎衛營時,蕭先生曾教導過屬下,任何事皆以公子爺的大業爲重,夫人的情況並未到非要神醫出宮的境地,不如再等等……”
原來,他就是頂替趙鷹,成爲八大護衛之一的那名虎衛。
“等等等!還等什麼?”
卓尼雅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你們這些虎衛蛇衛,都是蕭先生訓練出來的,自然唯他馬首是瞻!想必你們連慕家主母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
“屬下沒有……”
“你以爲你區區一個虎衛,能比得過名滿天下,才學冠絕古今的蕭先生嗎?連蕭先生觸怒了夫人,都要被公子爺責罰,更何況你?你是不想呆在公子爺身邊,還是想死?”
何原臉色一變,辯解道,“屬下不敢害夫人,只是一心爲公子爺的大業着想……”
“大業大業,在你們男人心中,雄圖大業就那麼重要嗎?桑棠若不是因爲公子爺,何至於被嚇得高燒不退?若不是公子爺得罪的人太多,桑棠何至於三番五次面臨暗害刺殺?你們男人有本事搞自己的大業去,別連累柔弱女子!”
秦鐵仍站着不動,似是被卓尼雅的話震懾。
卓尼雅見他跟石頭一樣站着不動,再次發怒,“秦護衛,你也這麼認爲嗎?還不趕緊入宮請示公子爺,若公子爺真把桑棠的命當成兒戲,非要師父留下救那個老色鬼,算我卓尼雅看錯了他!還不快去?愣着做什麼?再晚一點,就算請來師父都沒用了!”
秦鐵不敢再耽誤,一把推開擋路的何原,快步離開。
卓尼雅盛怒的目光盯着低頭不語的何原,冷笑道,“何原是吧?我記住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