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夫人也起身,幫齊太醫打點出門要用到的大毛衣裳。
顏小熙同李梅英等人打了招呼,回來後幫齊太醫拎了藥箱子,車伕備了馬車,師徒二人一起出側門,上了車,馬車打巷子裡走出來,繞到前邊的鋪子門口。
就見宋府的馬車停在那裡,宋管家裹得嚴嚴實實的站在鋪子門口,正在往裡張望。
齊府的車伕停下車,招呼宋管家,“宋管家,我們家老爺在車裡!”
宋管家趕緊跑了過來,衝着車窗深深一揖,“多謝齊太醫!”
齊太醫道:“走吧!”
宋管家便上了自己的車,在前邊引路。
宋家在“青縣”的南城,宅子大得幾乎佔了整個南城,馬車停在在宋府大門前。
宋管家下了馬車,搶着幫忙擺好腳凳,然後撩起簾子,神情恭敬地說:“齊太醫,請下馬車吧!”
顏小熙先鑽出車廂,當宋管家看到她的時候,臉色頓時就變了。
“顏……顏二姑娘,怎麼……怎麼是你?”
顏小熙踩着腳凳下了車,用戲謔的眼神看着他,“怎麼?我不能來?”
“不……不是……”宋管家的額頭上緊張得出了汗。
屢次交鋒,宋管家是見識了她的厲害,自然不敢說出不中聽旳話,只好硬着頭皮道:“顏二姑娘肯來,是宋家的榮幸。”
“你若真這麼想,倒是我的榮幸了!”顏小熙沒好氣地刺了他一句,然後在一旁候着,等齊太醫也下了車,這纔跟着齊太醫一起,在宋管家的帶領下進了宋家大門。
進了大門後,宋管家領着他們打前院的前廳旁邊繞了過去,前廳後邊有個院子,院門口外邊是一道四通八達的穿堂。
又是一輛馬車候在這裡,宋管家請他們兩個再次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裡,聽着車軲轆行駛在青石板路上“嘎吱嘎吱”的聲音,顏小熙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宋家得有多大啊?居然需要在院子裡坐馬車!
馬車走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宋管家再次請他們下了馬車。
顏小熙發現,他們下車的地方在一個院落的門口。
兩個婆子打裡邊迎了出來,“宋管家,你把齊太醫請來啦?”
宋管家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後對齊太醫道:“齊太醫,請!”
齊太醫抿着嘴脣,邁着四方步走了進去。
顏小熙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繞過垂花門,顏小熙才發現,這座院落竟然是個小花園子,只可惜此時是冬天,除了幾株紅梅花,和幾叢菊花之外,院子裡並沒有旁的花在開放。
一處早已結了冰的人工湖畔,佇立着一個小小的院落,硃紅的大門開着,門口站着兩個妙齡的丫頭。
遠遠地見宋管家領着齊太醫來了,一個身穿水紅色衫裙的丫頭趕忙轉身進去通報。
待宋管家帶着二人走進院子,就見宋夫人打裡邊迎了出來。
看到顏小熙,宋夫人的神情一僵,不過卻沒說什麼,只是把她無視了,徑自迎向齊太醫。
“齊太醫,有失遠迎了,又麻煩你跑一趟!”宋夫人臉上掛着極爲勉強的客氣笑容。“我們家晚兒又不太好了,您可得救救他啊!”
“宋夫人客氣了!”齊太醫領着顏小熙走進屋子裡,如普通百姓家一樣,進門先是一間會客用的堂屋,東、西兩邊各有兩間房。
堂屋內安靜地站了四個丫鬟。
進入東里間,是一間書房,書房裡沒有人,再往裡邊走,纔是臥房。
還沒進入臥房,顏小熙便皺起了眉頭,突破第三重玄靈功法的她,已經聽到臥房裡粗重的喘息聲。
聽這聲音,她便知道,這位宋家大少爺的哮喘之症很是嚴重。
宋夫人親自給齊太醫掀起門簾,請齊太醫進去。
待進到這間屋子,顏小熙便覺得被嗆得腦漿子疼,這間屋子裡也不知道多久沒通過風了,味道難聞死了。
住在這樣一間屋子裡,要是不生病才新鮮了!
這間臥房中砌着一座火炕,炕邊的地上丟着一地的草紙,一個小丫鬟正蹲在那裡,一團一團地往簸箕裡撿草紙。
窗邊的高几上擺着十幾盆白菊花,此時正是花期,雪白的花朵正在綻放。
炕上堆着一叢被子卷,牀上靠坐着一個蒼白瘦弱的少年,這少年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正在劇烈地喘息着,刺耳的嘶鳴聲彷彿破風箱一般。
一個穿着棕紅色綢子小襖,墨綠色半臂,黑色長裙的中年婦人領着四個大丫鬟迎了過來,手中拿着帕子嚶嚶地哭着,“齊太醫,您快給大少爺看看吧,打昨天晚上就有些不太好了。”
看到齊太醫來了,少年冷哼了一聲,喘息着開口道:“你這老頭,又來我家坑蒙拐騙來了,還是太醫呢,這麼一點點小病都治不好,你肯定是假冒的!爹,娘,把他給趕走,我不要他來看病了!”
宋夫人趕忙勸道:“晚兒,你聽話,齊太醫是咱們‘青縣’醫術最好的,把他趕走,誰給你治病啊?”
“我不治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我還不如死了呢!”少年賭氣地說。
“那麼想死,你幹嗎不乾脆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顏小熙突如其來的清脆嗓音頓時就換來無數詭異的目光。
“大膽!”那個穿着棕紅色綢子小襖的中年婦人頓時冷聲斥道。“你是哪裡來的臭丫頭?居然敢罵我們家大少爺!來人呀,把她給我打出去!”
齊太醫忙道:“這位媽媽,小徒頑劣,還請媽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顏小熙揚起小下巴,斜覷着那婦人,冷聲道:“我聽說縣城宋家是這‘青縣’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卻沒成想,主人不懂規矩,下人也不懂規矩。師父,這樣的人家,怎麼配讓你給他們治病?咱們還是如了這位大少爺的願,回家去吧!大冷的天,在家裡做點什麼不好,跑到這裡來受氣!您是告老還鄉的太醫,皇上對您尚且客客氣氣,他一個布衣白丁,憑什麼對您大呼小叫?”
說着,她便冷着小臉蛋,用手扯着齊太醫的手,硬是扯得齊太醫站起身來。
宋夫人趕忙過來阻攔,“齊太醫,您千萬別走,都是小兒和家中的下人不懂事,您千萬別同他們一般見識!”
說着,她冷下臉,“童氏,趕緊給齊太醫的愛徒賠禮道歉!”
宋江晚從前的奶孃黎媽媽被顏小熙逼着宋家趕走之後,宋夫人便提了這童氏來接替黎媽媽的位子。
童氏聞言,面色不虞,不過還是勉強給齊太醫躬了躬身,“齊太醫,我口沒遮攔的,您切莫同我一般見識。”
至於顏小熙,則被她故意忽略了。
大戶人家的丫鬟婆子,總是會忘記自己的身份,覺得自己比旁人高人一等。
齊太醫低聲道:“二妮子,快放開我,我還得給宋少爺開藥呢!”
顏小熙冷哼了一聲,瞥了一眼宋大少爺,開口道:“師父,他喘成這個樣子,您便是開了藥,他恐怕也喝不下去!說不定,您之前開給他的藥,他都沒好好喝呢!”
聽了她的話,宋夫人不禁吃了一驚。
那童氏也變毛變色的,一副被拆穿的樣子。
看到她的臉色,宋夫人趕忙開口問道:“童氏,晚兒沒有按時吃藥嗎?”
童氏聽到夫人質問,“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渾身顫抖地說:“夫人請恕罪,奴婢每天都吩咐人,按時熬了藥給大少爺喝,可是……大少爺總是鬧脾氣,不是摔了藥就是不肯喝,有時候勉強喝下去,又會吐出來……”
“你……那你怎麼不來回我?”宋夫人急得直跺腳。
“是大少爺以死相逼,大少爺說,要是我跟夫人您說了,就去死去……”童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夫人,奴婢把大少爺當成奴婢的性命一般,實在是不敢冒險啊!”
“你糊塗!”宋夫人氣得渾身上下直哆嗦,用手指着她道。“你呀你,枉費了我的一片心!”
“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錯了!”童氏生怕自己會受罰,趕忙給宋夫人磕頭。
宋夫人又板了臉,“來人,把童氏帶下去,杖責二十!”
幾個婆子一擁而上,將不停哭鬧的童氏拖了下去。
齊太醫沉吟了一下,露出爲難的神情,“宋夫人,這……貴府的大少爺不肯吃藥,我便是給他開了方子也於事無補呀!”
宋舉人夫人,哭着對宋大少爺道:“晚兒,你再不好好吃藥,不用你去死去,娘就先死去了!”
“哼!”宋大少爺氣哼哼地把臉扭到一邊,不搭理她,卻突然張開嘴巴打了一個噴嚏,隨後摸過一張草紙,擤起鼻涕。
顏小熙眉梢輕輕一挑,這症狀,分明就是因爲免疫力太低,導致的過敏性鼻炎,從而引起的哮喘嘛。
而且,聽他喘息的聲音,應該還有些肺炎纔是。
宋夫人這才又對齊太醫賠笑道:“齊太醫,請您移步,給我家晚兒好好瞧瞧。”
齊太醫點點頭,重新坐到炕沿上,對正在鬧脾氣的宋大少爺說:“大少爺,還請把手給我,讓我給你把把脈!”
“你這老頭好煩人!”宋大少爺沒好氣地罵道。“都說了不用你看病了,你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