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只怕是要鬧起來了。”皇后的目光落在了太后宮中的方向,語氣平靜地說道。

皇后料想的沒有錯,不過兩日,真的鬧起來了。

因僖常在身份不同,乃是太后的本家,況入宮就有封號,雖然還未得寵,卻叫許多人都覺得,大抵皇帝是喜歡這個美人兒的。

不喜歡,怎麼會點名叫入宮呢?

想想也是,絕色傾城,名滿京中的美女,只要還是個男人,怎麼可能不喜歡呢?關於皇帝只留於皇后宮中,數月之久並未招幸其他嬪妃的緣故,也有說因維護太子體面的緣故,也有的不那麼好聽的,就是皇后善妒,不準叫皇帝寵幸別的女子。

這話多好笑呢?皇后一個女人,還能呵斥住皇帝?又不是武則天!

只是世人大多喜用惡意揣測,因此皇后在宮中京中頗有些嫉妒的流言,不過是皇帝爲了妻子的心情,因此掩住不提,宮中流傳的少罷了。

如今僖常在病得要死,就叫人找着機會了。

太后終於示弱了一回,親自動身往僖常在的宮中去,見了病得只剩了一把骨頭的侄女兒,在太醫與許多女眷的面前忍不住潸然淚下,老淚縱橫,拉着閉着眼睛昏睡的僖常在的手不肯離去,就這樣兒堅守了病榻兩天,得了太醫的診斷,知侄女兒乃是中毒,並非生病,頓時就惱了,於僖常在的殿中下了懿旨,嚴查宮中來往,定要給“無辜可憐”的僖常在一個公道。

此事鬧得很大,不僅宮中人人自危,流言蜚語不斷,就連宮外也大多有些揣測,若不是皇帝當場打死了幾個在宮中背後胡說八道,將這罪名兒往皇后身上按的宮女,只怕流言更重。

誰都覺得,此事大概與皇后脫不了關係。

畢竟皇帝喜歡年少的美人兒,皇后制止不了,毒死一個兩個的,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阿眸知道此事的時候,正在元湛的懷裡津津有味兒地吃牛肉乾兒,吃得噴香,小耳朵一抖一抖的,聽了這個,頓時被噎住了,差點兒去見了祖宗!

“喵噶!”王八蛋啊,敢禍害它家的皇后娘娘!

氣得揮着小爪子恨不能撓死那個壞蛋,胖貓仔兒就忍不住了,跳在了元湛的懷裡嗷嗷直叫,叫自家美人兒給皇后撐腰去,正叫着呢,就聽見一屋裡坐在上手的譚氏與慶德長公主都嘆了一口氣。

“皇后也是無妄之災了。”譚氏嘆氣道。

宮中只皇后與僖常在存在那麼點兒爭寵的關係,叫旁人看着,皇后也並不是那麼無辜,只是叫譚氏說,就算這事兒是皇后乾的,又能如何?

就如她,誰想奪走嘉靖侯,她一刀捅死不是尋常?搶別人夫君的女人,本就該死!

慶德長公主雖然當年於姐妹堆兒裡並不出衆,然能平安活到新帝朝還嫁了如意郎君,也不白給,此時想的多了些,眯了眯眼,轉着手腕上一串兒白玉數珠,皺起了眉頭。

“若叫兒媳說,這事兒,是皇嫂着了道了。”皇后統御六宮,雖然與僖常在中毒之事上確實疏忽,然而宮中那麼大,誰會專門兒盯着一個不得寵的妃嬪呢?慶德長公主見譚氏認同地點了點頭,做出了傾聽的姿態,只急忙將匆匆拱過來的胖貓仔兒抱在膝上,給它餵了點兒水喝,這才慢慢地說道,“此事牽扯太后的本家,還有一位皇后,一個不好,就是和蚌相爭,漁翁得利。”

“你說沈妃?!”皇后若倒了,誰最佔便宜呢?譚氏到底與宮中不大親近,頓時想到了大皇子之母。

胖貓仔兒聽了這個,用力地搖晃起了自己的小腦袋。

“阿眸說不是,我想也不會是。沈妃我見過幾回,是個老實人。”慶德長公主摸着胖貓仔兒油光水滑的皮毛,意味深長地說道,“兒媳不過想到了前朝之事。”

話說前朝有位不得了的皇后娘娘,做皇后的時候不得寵位置不大穩當,老皇帝情有獨鍾,獨愛身邊的一位紅顏知己的貴妃,還想要廢掉皇后所出長子的太子位給貴妃的獨子,成全一下自己愛情的結晶。

皇后娘娘十分乾脆利落,一次衆人往馬場去,一場意外事故,貴妃獨子與皇后次子同時跌下馬來,貴妃子當場斃命,因沒了指望,貴妃不過月餘薨逝,老皇帝也鬱鬱寡歡,再也不提廢太子之事。

至於這意外,皇后娘娘的兒子也幾近垂死,怎麼可能是皇后做的呢?

許多年後,這位成了太后,風光得意。

然而慶德長公主說的,卻是那個也一同倒黴跌下馬來的皇后次子,因重傷從此癱瘓在牀,年紀輕輕便英年早逝。

皇家的爭鬥素來是你死我活,皇后舍了一個兒子,卻得了至尊位,說起來,到底值不值得只有天知道。

“你是說太后?!”譚氏聽明白了,見慶德笑了笑,敏銳地拉住她的手問道,“舍了僖常在,成全靜貴人?”僖常在若死了,她少了一個給自己拖後腿的蠢貨不說,至少能叫皇后清譽不再,宮中空虛之時,沈妃庸碌,蔣嬪幽禁,又能有誰出頭呢?

“太后更喜靜貴人,數次爲她籌謀,阿眸也是知道的,是不是?”慶德俯身握住胖貓仔兒的兩隻小爪子,笑吟吟地問道,

阿眸偏頭想了想,想到太后竟然這樣狠毒,就忍不住擔心皇后在宮中的處境,探身過去,用頭拱了拱譚氏的手,小小地叫了一聲。

它不想離開母親譚氏,可是這個時候,卻更想留在皇后的身邊,哪怕什麼都不做,可是一家人在一起,至少心是在一處的。

“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譚氏見阿眸目中帶着對皇后的孺慕,心裡有些酸澀,然而想到這兩年,若不是皇后細心照料,或許小小的貓仔兒都沒有辦法成活,或是在外頭吃苦,一想到阿眸跟野貓一樣在外流浪,懵懂不知自己身份,然後許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譚氏的心裡就跟火燒似的,忍住心中的難受,她摸了摸阿眸的小腦袋,溫柔地說道,“你想念娘娘,母親送你回宮?”

“明日我與駙馬回宮,帶着阿眸就是。”慶德也捨不得自己的小姑子,然而知它最心軟的,急忙說道。

“皇后處,你與我帶好,回去了也護着娘娘些,不要叫小人得計。”譚氏想了想,又叮囑道。

“有皇兄在,誰能傷了皇嫂?”見譚氏擔憂,慶德卻有些不以爲然,只是覺得譚氏心意難得,到底恭聲應了。

得了母親的允許,胖貓仔兒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又見母親捨不得自己,急忙做出最可愛的模樣,甩着尾巴扭着小身子給母親討好,飯間還忙忙碌碌地給母親拱着各色的小菜,不知有多貼心,忙得身上的小肥肉都抖來抖去,阿眸陛下終於累得滿頭是汗,趴在了一直看着衆人說笑的元湛的手邊,軟軟地擡起了爪子,虛弱地叫了一聲。

廣寧王也算是訓練有素,將胖貓仔兒翻倒在自己的手裡,拿桌上的湯水慢慢地餵給它。

“莫要慣壞了它!”嘉靖侯笑呵呵地看着女婿服侍閨女,溫聲說道。

他閨女,就是用來慣着的!最好慣成小壞蛋!

元湛低低地應了一聲,斂目又給胖貓仔兒擦汗。

閨女女婿琴瑟和鳴,多叫人高興呢?嘉靖侯看了一會兒,轉頭又與噙着溫柔笑容的林蕭說道,“承恩公府又開始不安分,我瞧着陛下這回不大開心,這是自己找死呢,你準備準備,只怕有好事兒落在你的頭上。”

他在朝中殫精竭慮各處鑽營,說一句目光如炬也差不多了,如今皇帝能信任喜歡的不多,不巧嘉靖侯爺連他家世子是其中最喜歡的兩個,承恩公府若倒黴,便宜自然落在他們的頭上。

“父親說的是……”林蕭一怔,之後沉吟了起來,回身便給笑起來的慶德挑魚刺,一邊輕輕地問道。

對於兒子服侍兒媳婦兒到了這麼個叫人髮指的地步,嘉靖侯視而不見,蓋因此時侯爺自己也在動手給兒子做榜樣,一邊兒嘀咕着“什麼魚刺兒這麼多”,一邊將雪白的魚肉夾給譚氏,嘉靖侯頭也不擡地繼續說道,“我記得承恩公府二房,還有個在做刑部侍郎?雖刑部不比戶部吏部,然最能歷練人的,這回這缺兒若是能空下來,陛下必然屬意你。”

天底下,哪個還有比妹婿能叫皇帝放心的呢?

“父親的意思,承恩公府這一回要不好?”林蕭突然輕聲問道。

“太后動了皇后,陛下能善了就見了鬼了。”嘉靖侯狡猾狡猾地,若不是腦子好使,也不能得寵了三朝活蹦亂跳的,此時溫潤地笑着,俊美清逸,然而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麼和氣了,有些尖銳地說道,“太后,還以爲是從前先太子言聽計從時呢,我若是她,見陛下情深意重,就不會叫族女入宮給皇后太子礙眼!如今撕破了臉,只怕皇后拉不下馬,她的這兩個侄女兒……”

他哼笑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明日,本侯爺彈劾一下承恩公府的倒行逆施,陛下定然歡喜的。”文雅和氣的嘉靖侯見胖貓仔兒崇拜地看過來,摸了摸閨女的小腦袋,呵呵地笑了。

“真是送上門來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啊!”侯爺美滋滋地說道。

見爹這麼狡猾,阿眸陛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道行還遠遠不夠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