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默歸降之後,葉家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終於在皇上限定的三個月之內平定了南疆之亂。
在馬踏南疆王宮的第七天,聖旨下,犒賞大軍,葉明鵠以平定南疆之功,被皇上賜封平南王,成爲軒轅王朝少有的幾個異姓王之一,葉明鵠之妹葉紫煙以輔佐之功,賜封平南郡主,即刻班師回朝,接受聖上賞賜。
紫煙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自己向來是郡主都不和,錦心郡主,梅郡主,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郡主。
半月之後,東翰皇宮。
皇上特意爲平定南疆反叛的功臣設的慶功宴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紫煙的位置竟被安排在了軒轅浩辰的對面。
葉紫煙和衛清逸一左一右的坐在葉明鵠的兩邊,他們位置的正對面居然就是辰王爺軒轅浩辰和他的新王妃納蘭靜。
納蘭靜已經是大腹便便,看來不過月餘之後就要誕下軒轅浩辰的子嗣了。
軒轅浩辰眼神溫柔地看着納蘭靜,納蘭靜也回以愛戀的目光,一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恩愛不渝的樣子。
不少人竊竊私語,這數月以前,現在的平南郡主葉紫煙還是備受辰王爺寵愛的王妃,甚至爲了她不惜趕出府中其他女人,包括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這在整個東翰皇室都是絕無僅有的,別說皇室,就是普通的世家子弟,稍微有點家資的,都是妻妾成羣,不少人心中感嘆,辰王爺對這葉紫煙可真是愛到了骨子裡。
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由來只有新人笑,哪裡見到舊人哭啊。
只是這平南郡主是平南王的妹妹,平南王以平定南疆之功,在京城權勢如日中天,葉明鵠鐵腕,沒人敢再議論平南郡主之事,最多隻是腹誹。
就是以前暗地嘲笑葉紫煙被休一事,也隨着時間的遠去,人們漸漸失去了談論的興趣,世事就是這樣的,再轟動京華的大事,畢竟不是自己的生活,總有淡去的一天。
當然,迫使人們不敢再議論這件事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葉紫煙有一個當朝丞相的父親和一個現貴爲王爺的哥哥。
有人同情葉紫煙,當然,也有人想看葉紫煙的笑話,只是,無論是那一種,紫煙都是無視。至始至終都是面色平靜,既無嫉恨之意,又無傷心之色,不見有一絲的情緒波瀾,彷彿坐在對面的辰王爺,曾對她百般寵愛的夫君,只是陌生人一般。
這個慶功宴,表明上看起來一派歡快和諧之相,實則參宴之人心思各異。
這次皇上封賞葉家的不僅僅是平南王,平南郡主,還有葉明鵠的妻子,衛清逸,不僅位列王妃之尊,而且加封一品誥命夫人,在大臣的女眷中,這是最高的榮耀了,葉府小少爺葉晉自然也被加封爲世子。
鶯歌燕舞,婀娜多姿,讓觀賞的人不時發出陣陣掌聲。
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多年不管事的皇太后竟然也會來參加這功臣的慶功宴?。
看着這一派祥和生平的景象,紫煙心下有些苦澀,平定南疆之亂,二十萬葉家軍死傷五萬,五萬個家庭從此支離破碎,有的父母失去兒子,有的妻子失去丈夫,有的孩子失去父親,四十萬叛軍剩下二十萬不到,除去死傷的,全部投降,被俘,他們難道沒有父母妻兒嗎?這一戰,殺戮太重,面對這樣的慶功宴,紫煙忽然覺得有些累,慶功,有什麼功可慶的?這戰爭到底是對是錯?
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天真,戰爭本無對錯,在沙場,就只要把敵人當做十惡不赦的仇人纔不會手軟,要是有一刻的心軟,死的或許就是自己了。
是不是每一個上了戰場的人都需要這樣想,才能活下來?
想起那些死在自己劍下的叛軍,一個個年輕的面容,微微嘆息。
紫煙今日穿的是一件紅色的宮裝,被封郡主之後首次入宮,按照規矩,需着紅色宮裝,廣袖翩飛,遠遠看去,一雙鳳目顧盼流波,邊疆風沙不但絲毫未減這位郡主的絕代風華,反而多了一份尋常閨閣女子沒有的滄桑風韻。
紫煙端起面前一杯瓊漿玉液,淡淡品嚐,忽而脣角勾起,邪魅一笑,似沉浸在無限地美好之中。
在場的很多大臣及王孫公子都在偷偷地觀察着這位飽受爭議的郡主。
之前見她一直面色沉靜,現在忽然展現出她風華絕代的魅惑笑意,衆人只覺呆滯,想不到這位強悍地可以輔佐平南王領軍平叛的郡主,竟是如此的風情萬種,百媚橫生!
真想知道這樣的女子在戰場上是什麼樣子的!
女人太強終歸不是好事,可是這眼前的平南郡主實在是對男人有着致命的you惑力,明知花有毒,卻忍不住想去品嚐這絕代的滋味。
不少公子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葉紫煙是被休棄的女子,按理說只能做妾,他們這些世家公子的正妻必須是清白的閨閣女子,但是現在皇上御賜葉紫煙爲平南郡主,做妾是不可能的了,雖然葉紫煙被休棄過,但是郡主的高貴身份,還有權勢滔天的葉家,還有葉紫煙的風華無雙,這幾樣足可以抵消葉紫煙的過去,將她聘爲自己的正妻,有百利而無一害,不過要多納些侍妾補償補償自己了。
紫煙對宴會上投向自己的所有的懷着各種目的的眼神視而不見,飲下一杯瓊漿,雙頰緋紅,更添幾分神韻,惹的那些公子恨不得將眼睛長在葉紫煙的身上。
酒過三巡之後,上座的皇太后突然道:“皇上,今日平定南疆之亂實是天大的喜事,不過,哀家今日還有一件喜事,可謂雙喜臨門!”
功家長軍。皇上喜道:“未知母后說得是何喜事?”
太后道:“今日哀家請了國恩寺的悟心大師來宮,皇上說是不是喜事呢?”
衆人一聽又驚又喜。
悟心大師是國恩寺的方丈,據說法力高深,善於斷命。雖說國恩寺是皇家寺院,可是這位悟心大師心中超塵世外,無悲無喜,不說常人,就是皇家也難見上一面。
能入他法眼的人幾乎無一不是才華橫溢,太子爺的伴讀歐陽宇風能得以皇上如此器重,出了歐陽宇風本人出色的才華之外,還有悟心大師送給他的四個字:“世之俊傑”。
若是能在這慶功宴上獲得悟心大師青睞,說不定也會如歐陽宇風一樣一步登天,世人皆以能得悟心大師點化爲榮。
紫煙看着這些躊躇滿志的世家公子們,心下微微嘆息,這些公子只知歐陽宇風被悟心大師贈“世之俊傑”四個字,就以爲歐陽宇風就靠這幾個字一步登天,沒有自身的實力,悟心大師就算說你有經天緯地之才,定國安邦之智都沒用。
對這種虛無縹緲,玄之又玄的東西,紫煙不怎麼感興趣,這是一個需要靠實力說話的世界,若是沒有大哥鐵腕,京中豈會再無人敢議論自己?
思索間,“悟心大師到!”內侍尖細的聲音已經傳來。
紫煙定睛望去,一位身着袈裟的大師已踏步進入大殿。
紫煙從未見過悟心大師,只是聽過他的傳說,有的人說他是神,有的人說他是仙,總之不是人。眼前的悟心大師佛光滿面、祥瑞環繞,慈眉善目,睿智持重,身後竟有一圈光圈,如影隨形。
紫煙很是吃驚,難怪世人都稱悟心大師不是凡人,站在面前竟給人一種普度衆生的安然,似乎所有的心思在他面前彷彿透明,你什麼都不需要說,他就能洞悉一切,直至靈魂,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老衲參見太后,皇上,皇后!”悟心大師對上座行禮。
“大師言重了,來人,看座!”皇家的人對悟心大師也極爲恭敬,也是啊,這樣一個神仙擺在家裡,得神仙一句警世良言怕是每個人心中之所想。
“未知大師今日要給那位斷命呢?”連皇家的人都需要小心翼翼地遵從悟心大師的意願,這位大師比起傳聞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悟心大師不語,手拿佛珠,那佛珠因爲天長日久的關係,個個光亮異常。
睿智的目光掃過衆人,視線所到之處,個個凜然,有驚喜,也有害怕,還有期待的。
他的眼神竟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視線落到紫煙的身上的時候,紫煙竟感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似乎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悟心大師的氣場竟比皇上還有壓迫感,紫煙見了皇上也沒這種感覺。
過了許久,衆人皆屏氣凝神,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悟心大師,沒人敢催他。這或許是一個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的時刻,誰不緊張呢?
“郡主!”從神仙的嘴裡最終吐出了兩個字。
衆人,包括太后,皇上,皇后皆是心中一凜。
郡主?那個郡主?今天在座的有三個郡主,一個是剛剛冊封的平南郡主,一個是河陽王之女錦心郡主,還有一個紫煙不認識,聽說也是什麼郡主。
紫煙心中微微有些緊張,千萬不要是自己,最好是那個什麼錦心郡主,自己不想再站在風口浪尖了,女子上戰場,大臣之女冊封郡主,已經夠引人注目了,現在的引人注目對自己絕沒有什麼好處。
錦心郡主一聽立即面露喜色,自己是不求功名,但是要是能得悟心大師指點,如願以償,嫁給軒轅皓月或許可以夢想成真。
紫煙轉念一想,不需要太擔心,這悟心大師不是聽說一直不聞外事的嗎?應該還不知道自己被冊封郡主,說的應該不是自己。
誰知接下來的事情馬上就打破了紫煙的幻想。
皇上笑道:“今日有三位郡主,未知大師說的是哪位郡主?”
悟心大師睜開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向紫煙,這下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大師說的郡主就是這位剛剛冊封的平南郡主。
紫煙有些懊惱,自己真是糊塗,這位大師既然能得神仙的稱號,當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錦心郡主又氣又恨,怎麼什麼風頭都被葉紫煙搶了?葉紫煙去打仗,皓月就趕過去,一個女人,整天打打殺殺的,哪裡還有女兒家的儀態,哪裡及得上自己端莊舉止,溫文爾雅?
紫煙想拒絕,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需要神仙來替自己斷命,問題是要怎麼樣才能拒絕呢?衆目睽睽之下,還有太后,皇上,皇后。
“未知大師要怎麼樣替舍妹斷命呢?大師見笑了,舍妹是武將出身,不懂佛法。”葉明鵠不着痕跡地表明他和妹妹的態度。
他其實也對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不感興趣,戰場上,需要用最真實的刀劍去結束別人的生命,他不相信,悟心大師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人的命運。
他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你斷你的斷吧,我們不會在意的。武將怎能和佛法聯繫起來?整天吃齋唸佛的,還怎麼打仗?敵人真刀真槍的來犯,你能靠唸經把人念回去?難道還真的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說?
悟心大師淡淡一笑,不嗔不怒,“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說的紫煙心下暗驚,這大師說的分明就是自己!
要是當初不對軒轅浩辰動心,也就不會有後面的痛苦了。
當即恭敬地站起來,雙手抱拳,“有勞大師!”
悟心大師拿出一個裝滿竹籤的竹筒,“郡主請!”
這還是自己從小長到大,第一次抽籤呢,以前和師傅在一起的時候,哪準自己玩這些東西?師傅也是一個靠實力說話的人,要是見自己弄這些東西,保準是一頓呵斥,說自己故弄玄虛。
紫煙卻並不走過去,宮袖輕輕一揚,一陣微風拂過,一隻竹籤從竹筒飛出,穩穩地落在了悟心大師的手上。
衆人皆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抽籤手法,驚異卻不敢出聲,所有的人都緊緊地盯着悟心大師手中的籤。
只有葉明鵠低聲暗笑,“還是那麼調皮!”
紫煙對大哥展顏一笑,嬌嗔之態立現,滿目芳華。
悟心大師拿了紫煙的竹籤卻久久不語,衆人等得心焦,皇上令身邊的張公公去取大師的竹籤。
悟心大師沉默將竹籤交到張公公的手中,張公公一看,臉色大變,立即跪倒在大殿中央,頭幾乎伏地,不敢擡頭。
這下,不但衆人驚異,連上座的太后皇上皇后也詫異不已,“張順,郡主到底抽中的到底是什麼籤?”
張公公聲音卻細如蚊絲,“老奴…老奴不敢說!”
皇上有些生氣了,“說!”
現在連紫煙都有些緊張,到底抽了什麼籤啊,都怪自己,一時起了玩心,早知道應該規規矩矩地過去抽籤,也可以先看下,不會是什麼有謀逆之心的籤吧!應該不會,葉家從來就沒有過謀逆之心。
“是…是…是”張公公最後像下定了決心一樣,“是…帝王燕!”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靜無聲,衆人覺得連呼吸都是一種罪過,此時,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連對面的軒轅浩辰都停止了和他的新王妃的呢噥軟語,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正對面的紫煙。
紫煙只覺頭腦一陣眩暈,帝王燕,帝王燕,這種籤也能讓自己抽到?
現在想自殺的心都有。
“多謝大師替舍妹斷命,只是佛法之事,玄之又玄,再則中籤一事,或許偶然!”葉明鵠冒着得罪皇家都不敢得罪的悟心大師的危險,站了起來,眼神冰涼,看向悟心大師。
居然能再一次把自己的妹妹推向風口浪尖?
悟心大師微微一笑,瞭然於心,彷彿佛堂裡面的普度衆人的天神,“一切皆有因果,這世上沒有偶然!”
紫煙都不記得悟心大師是怎麼離去的了,也不記得太后,皇上,皇后,還有其他人看向自己的或冰冷或豔羨的眼神,只覺眼前一片模糊,也不記得他們說了些什麼。
喉中竟有腥甜涌出來,意識雖有些模糊,卻還記得這是皇家宴會,強壓了下去。
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此刻,在紫煙的心中竟無限冰涼,有一股寒意從足底慢慢升起,直至蔓延全身。
這寒症,終於發作了。大漠風沙,疆場風霜,加重了自己的病情,暗自運功壓制不斷襲上來的涼意。涼意卻似洶涌襲來,用真氣來壓制漸漸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宴會仍在繼續,不知道能堅持多久,臉色卻已變得蒼白如紙。
覺察到紫煙的異樣,葉明鵠一摸紫煙冰涼的手,知道妹妹的寒症又發作了,什麼悟心大師,什麼斷命,故弄玄虛。
當即起身,“皇上,舍妹不勝酒力,臣請送舍妹先行回府!”
軒轅令也臉色深沉,“去吧!”
衛清逸過來扶起紫煙,紫煙的身體冷得心底發涼,走出大殿,紫煙喃喃道:“大哥,我好冷!”
衛清逸和葉明鵠趕緊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雙雙披在紫煙的身上,紫煙還是冷得發抖,身子綿軟,再也邁不動腳步,只覺眼前發黑。
一個白色的身影及時抱住了紫煙的身體,是皓月。
他抱着紫煙,一路飛奔往宮外葉家的馬車上面,將馬車內所有的錦被都蓋在紫煙的身上,紫煙還是異常的冷,這寒症發作一次比一次厲害了,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幾次呢?
皓月,剛纔在大殿上一個默默關注自己,默默地給自己溫暖,現在,居然能毫不顧忌自己這惹人爭議的身份,抱自己出宮。
剛纔對面的軒轅浩辰一直和納蘭靜恩恩愛愛,自己心下豈能不刺痛?現在卻突然覺得坦然了,誰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還在意這些幹什麼?
只是皓月,我是註定要負了你的這一份情了。我已無心,早就不知道愛爲何物了。
帝王燕,帝王燕,就一句帝王燕就要決定自己以後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