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塵聽到法言的話後忍不住變了變臉色,隨即剛纔生出起伏的心裡慢慢平靜下來。
手中的佛珠在指間轉動,廂房內熏製的檀香讓得悟塵身上帶上了幾分禪意。
許久之後,悟塵臉上戾氣盡消,恢復了之前虔敬平和的樣子。他雙手合十朝着法言行了個佛禮,低聲道:“阿彌陀佛,是我着相了,多謝師弟破我心魔。”
“師兄言重了。”
法言躬身回禮之後,這纔開口問道:“師兄,今夜之事該如何處理,景王封鎖了整個慈恩寺,難道我們就任由他如此?”
“不必理會。”
悟塵手持佛珠,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勢,淡聲道:“最遲明天早上,他們就會離開。”
“方丈師兄的意思是?”
“那李景鑠畢竟是丞相之子,此事又涉及丞相府後宅,關乎相府名聲,丞相府的人絕不會坐視不理。景王如今護着李錦悠母女,再加上慶國公府衆人,相府和他們之間必有一戰,戰場卻絕不是在慈恩寺中。所以最遲明日,他們一定會離開慈恩寺,你讓寺中弟子各自約束,絕不可與景王府衆人衝突,更不可插手此事。”
這天夜裡,原本清靜的佛門之地風起雲涌,居住在寺內廂房中的香客有不少都想連夜離開。
丞相府鬧出這麼大的醜聞,嫡子殺母,褻瀆佛寺,無論哪一件,都足以讓李景鑠身敗名裂,更會牽累整個丞相府跟着名聲盡喪。
所有人都在心中衡量輕重,其中甚至有不少人都抱着其他心思。
一旦此事曝光,李景鑠必死無疑,到時候李修然是否會被牽連,丞相之位是否還能保得住誰也不清楚,這個時候與其留在慈恩寺內靜觀其變,無疑回京之後觀望纔是更好的選擇,特別是那些往日和丞相府有所來往的府邸的人,更是心生了急迫之感。
他們連夜收拾行裝,帶着奴僕丫鬟匆忙就想離開,誰知道還未走到寺內大殿,就發現整個慈恩寺都已經被人圍了起來。
從東西廂,到正殿偏殿,再到寺門之前,到處都站滿了手持刀劍的侍衛,一旦他們試圖外出之時,便會直接被攔了回來。
“你們怎麼回事,我乃奉禮郎家的小姐,你們憑什麼將我們留在此地?!”
“就是,你們到底是哪個大營的人,居然敢在此處設攔,我等都有要事必須立刻回京,你們趕緊讓開來,否則等我們回京之後,必定上告你們今日所行之事,定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仲長鳴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前,看着一羣鬧騰不止的人,郎聲道:“景王殿下有令,慈恩寺內潛入逆賊,自此刻起,在沒有抓到逆賊之前,沒有王爺的吩咐不許任何人出入,更不準任何人離開寺內半步!”
“憑什麼啊?我們只是來上香的,景王憑什麼留我們在寺內?”
“對啊,我們有要事立刻回京,還請王爺通融一二。”
“這裡所有人都是有身份之人,那逆賊與我們有和關係,景王未免太過霸道,我看他分明就是以權謀私,想要……啊!”
人羣裡一個穿着麻布衣衫的人原本想要挑動衆人情緒,誰知道他嘴裡話還沒說完,一道箭矢就閃着寒光擦着他耳邊射入了他不遠處石牆上,那人嚇了一跳,嘴裡的叫囂聲卡在了喉嚨裡,摸着流血的脖子轉身就想跑,卻直接被一個侍衛衝過去一掌敲在身後,噗通一聲滾在地上。
仲長鳴冷眼看着地上那人怒哼一聲,他們正愁找不到這寺中與相府通信之人,沒想到他自己倒是冒了出來。
他沉着臉朝着身旁一揮手,身旁所有的侍衛齊刷刷的抽出刀來,那銀白的刀刃在搖曳的火把燈光之下閃爍着駭人的寒光。
“王爺之令已下,衆位請回寺內安寢,若有人敢強行出寺,罪同逆賊,殺無赦!”
周圍那些侍衛在仲長鳴的話落下之後,齊齊上前一步,怒吼道:“殺無赦!”
數十人的吼聲瞬間炸響,驚得所有人都是面色煞白。
面對那閃爍着寒光的刀劍,還有那
些滿臉肅容不容冒犯的景王府侍衛,那些原本還想要趁機朝外衝出去的人都是打了個寒顫,慌亂的倒退了幾步。
他們此時已經明白,景王是真的不准他們任何人離開,而他們一旦想要強闖,這些侍衛絕不會留情。
在場之人都是惜命的人,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拼景王不敢對他們下殺手,更不敢去旨意景王有沒有這個膽量敢真的要了他們的命。一旦擔上逆賊之名,就算景王當真殺了他們,事後就連陛下恐怕也沒辦法替他們討要公道。
所有人心生膽怯,提着各自的東西灰溜溜的回了寺內,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仲長鳴轉頭對着身後的副尉沉聲說道:“今夜之事事關重大,你帶人守好四周,決不可出任何差錯。如果出了事情,提頭來見。”
“屬下明白!”
那副尉連忙大聲說道。
仲長鳴點點頭後,這才快步走到剛纔鬧事的那人身前,一把拎着他的衣領,腳下一點地面整個人就快速閃身離去,消失在了寺廟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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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內燈火通明,京中相府中人卻也並不平靜。
松竹院後,小佛堂中,穿着一身靛藍褂裙的馮氏手中拿着一串紫檀佛珠,雙手合十的對着身前擺放着的神像低聲念着佛經。她雙眼微閉,一張佈滿溝壑的面容上滿是肅穆,神情無比虔誠。
明明已至漏夜,馮氏卻半點睡意也無,嘴裡的聲音並不大,可卻清晰的響徹佛堂之中。
“……諸佛世尊,常住在世,是諸世尊,當慈念我……”
“從無始生死以來,所做衆罪,或有覆藏,或不覆藏,應墮地獄,惡鬼衆畜,諸餘惡趣,邊地下賤,及蔑戾車,如是等處。所作罪障,今皆懺悔。今諸佛世尊,當證知我,當憶念我。”
佛珠在指間滾動,發出輕微的碰撞的聲音。
明明是帶着懺悔自身的佛經,從馮氏嘴裡念出來在這寂靜的夜裡不僅沒有半絲禪意,反而帶上了幾分幽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