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他一直逼着這些手下加快行程,心裡也發了狠:如果他的老婆孩子死在這裡,那他找到那些所謂的“仙人”後一定來個屠村,讓所有人給自己的老婆孩子陪斃!
所以,那些跟他爹一樣有預測能力的人,最好能及時出現!
“將軍,前面有叉路,咱們該往哪裡走?”
“叉路?”鳳琉現有點意外,他們走了這麼久,都是在山峰之間來回繞路前行,哪裡會有什麼叉路?
他走到前面,眼前,清晰地出現了一個四叉口。
準確說來,是前方、左方、右方各有一條沒過人頭、僅容兩人並行的天然溝壑,在視線可及的數米範圍內,看不出這幾條溝壑有什麼異樣,但也沒人知道它們通向何處,只是,他們都有種預感,它們的盡頭,也許是出口,也許是死亡。
鳳琉瑛回頭,後面幾米外,又是白茫茫一片,他根本看不出他從何處而來。
回頭?往左?往右?往前?
他躊躇不前,無法抉擇。
不管走哪一條路,都是無法回頭的,只有選對“生路”,他們纔有一絲生機,一旦走錯,他們不太可能有時間和機會回頭了。
區區幾個方向,就決定着他們一行人的生死。
怎麼辦?他抓着繩索,繩索很長,他在繩索所能延伸的長度內,仔細觀察這幾條溝壑,想從中發現一絲可以指引他走上“生路”的線索,然而,不管他查找多少遍,都毫無所獲。
他可以賭上自己的性命,但他不能賭上妻孩的性命啊!
回到隊伍之中,他頹然地跌坐在地上,看着頭頂上的白霧發呆:他要怎麼做?
衆人都沉默,不說經驗和預感,只說這樣的環境,就在直接無誤地告訴他們:選錯了,死路一條!
他們也無法做出選擇。
自從進入霧山,他們就空前地害怕安靜,所以一路上,他們總是竭力說話,竭力發出聲音,而現在,所有人都沉默不已後,這個地方,就像死地,沒有任何動靜和聲響的死地。
感覺,他們就是墳墓裡的活死人,只不過,埋葬他們的不是黃土,而是濃霧……
等死的感覺。
鳳琉瑛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抉擇,可他無法做出抉擇。
死寂還在持續着,令他們想崩潰。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淡淡的呻吟聲,從擔架上逸出。
“女人?”鳳琉瑛跳起來,衝到擔架邊,看着刺弧,“你醒了?”
刺弧已經昏睡了好久,久到他害怕她再也不會醒來。
刺弧看着他,沒什麼精神地道:“爲什麼不走了?”
雖然她一直在睡,但她能感覺得到自己是在“走”還是在停,好長一陣子了,她都沒有感覺到“動”和聲音,感覺怪怪的。
鳳琉瑛咬了咬牙,告訴她:“前面出現了幾條長長的溝,不知該往何處走。”
這個女人很強悍,他並沒必要向她隱瞞任何危險和困難,否則,就是看不起她。
刺弧眨了眨眼:“哦?”
鳳琉瑛把自己的搜索結果,詳細地說了一遍。
刺弧靜靜地聽完以後,沒有很快說話,只是擡眼看着天空,哦,在這裡看不到天空,上次看到天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迷霧,看不到頭的迷霧,她現在站在生命的十字路口,她接下來的生命,也如這迷霧一般看不到頭。
但是,她笑了笑,這又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全力以赴地求生,這是她的本能,更是她的本質。
她收回目光,落在鳳琉瑛的臉上,微笑:“我也無法決定,那麼,就讓肚子裡的小孩子兒來決定吧。不管你將來成爲什麼樣的人物,我都希望你能讓孩子自己選擇人生。”
鳳琉瑛可沒空去思考她話中的人生哲學,只是道:“你要怎麼讓孩子選?”
世人都說小孩子有靈性有運氣,總能在一些奇妙的時機裡表現出過人的好運,比如抽獎,比如挖寶,比如識人。
也許,這個生在非凡家庭裡的小孩兒也有這樣的好運,不過,孩子沒生出來,怎麼選?
刺弧伸出一隻手:“扶我坐起來。”
坐起來後,她撫着肚子,用這一生最溫柔的、宛如慈母的聲音道:“孩子,你說咱們該往哪裡走呢?”
孩子當然不會回答。
她也不急,繼續撫着肚子,溫柔地:“我們要往回走嗎?”
肚子沒有任何動靜。
她繼續問:“我們要往前走嗎?”
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衆人都盯着她,覺得她只是在尋找安慰罷了,但是,他們還是天真地希望,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會得到指引。
“我們要往左走嗎?”
肚皮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那麼,我們該往右邊走嗎?”
還是一樣的沉默。
衆人眼裡流露出強烈的失望,甚至已經有人流露出絕望,這樣下去,真要死在這裡了,連屍骨都找不到。
突然,刺弧“啊”了一聲,衆人驚到,定睛一瞧,她的肚子正在微微地顫動。
真的,裡面真的有東西在動,雖然很輕微,但憑他們的眼力,絕對不會看錯的。
刺弧臉上閃過驚喜,溫柔地撫着肚子,拔高聲音:“孩子,你是說我們該往右邊走嗎?是的話就跳幾下。”
彷彿在回答她的話,她肚子裡的孩子在蹦達,導致跳凸了好幾下。
又好幾下。
刺弧被這孩子給弄得快吐了,輕輕拍着肚皮說:“好了,娘知道了,娘會往右邊走的啊,你別鬧了,乖乖睡啊,睡醒了,咱們就到家了。”
她這個樣子……鳳琉瑛怪異地看着她,她真是那個強勢冷酷、沒心沒肺、無法無天的女人嗎?
她這個樣子,簡直跟帕兒一樣溫柔了,讓他……感到很彆扭,又有種想擁緊她的衝動。
其他人也意外不已,原來,夫人溫柔起來是這樣的啊,還真像個普通的、溫柔賢惠的女人。
肚子裡的孩子又像是聽到了母親的話,安靜下來,肚皮上又隱隱地顫了幾下,迴歸安靜。
刺弧擡頭,微笑:“走吧,咱們走左邊的路吧。”
明明是毫無根據的事,但是,衆人此時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突然有了信心和精神,齊喝一聲:“遵命!”就七手八腳地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連鳳琉瑛這麼多天來也第一次露出笑容,俯身在刺弧的肚子上親了親:“好孩子!”
衆人看他那樣,都笑出聲來,緊繃的神經和凝滯的氣氛,就此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