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刺弧練了一個小時的瑜珈後,才躺到牀上,仔細回想母親對她說的話。
“好好照顧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指的是誰?她一向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不喜與別人親近,更不喜幹那種照顧別人的好事,她何曾照顧過誰?媽媽又想要她照顧誰?
她想來想去,如果說她曾經照顧過誰,也就是來到這個世界後,不得不在極其詭異的情況下幫過鳳琉瑛和伊帕兒了,像零零玖和駕月什麼的,完全不需要她擔心,難道——
她心裡一凜:媽媽指的是伊帕兒?
可是,媽媽會知道伊帕兒的存在?媽媽會在意伊帕兒的事情?媽媽跟伊帕兒會有什麼關係?
媽媽……到底在想什麼呢?雖然媽媽剛纔出現的方式很詭異,一般人可能會懷疑是幻覺之類的,但她就是相信自己的母親——母親從小就爲自己的“異能”所惑所苦,懂事之後就閉口不談此事,只有對她這個親生女兒才談過,如果連她都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母親豈不是太可憐了?
媽媽……母親……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和母親在一起的事情,想着想着,許多遙遠的、模糊的事情,居然慢慢地開始清晰了。
她很少有什麼特別陰暗的經歷和情緒,因爲,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她都會冷靜地處理,不會患得患得,更不會怨天尤人,但是,她真的曾經有過那樣的心理陰影和陰暗的經歷。
那是她讀小學的事情,那幾年,她的生活中出現了很多奇怪的、憑她那麼聰明的腦子都完全搞不清楚的事情。
她的記憶力超強,過目不忘,看過的書、聽過的話,只需一遍,就能記得牢牢的,小學課程對她說根本就像吃水果一樣輕鬆簡單,她也不急着跳級,有時間就博覽羣書和運動健身,過得十分充實,但是,她卻奇怪地出現“失憶”的情況,生活不時會出現一段時間上“空白”,那段時間裡,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產生什麼後果,她完全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有時她突然之間就發現自己身上有傷痕,或者發現自己在很陌生的地方,或者在面對着陌生人,或者在做着很奇怪的事情,比如在哭泣、摔倒在地上、吃着不喜歡吃的東西、看着不喜歡看的書、在被其他小孩嘲笑欺負之類的,而她,卻完全想不起之間的事情……
開始時,她對這樣的現象並不在意,只當自己一時大意或健忘之類的,但當這些怪現象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別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古怪,聽到的流言越來越多,畢竟只是小孩子的她,開始在意了,害怕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個怪物、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邪之類的……
一向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她,開始追問母親自己是不是生病、不正常之類的問題,她記得每到那時,總是溫柔、從容、沉靜的母親流露出淡淡的憂傷,欲言又止後才安慰她說她是個好孩子,這些只是暫時的現象,以後會慢慢好的……
她相信了母親的話,但這些症狀卻越來越嚴重,別人對她的排斥和嘲笑,令她常常生氣、衝動,而後跟別的孩子打架,甚至連惹她不高興的大人,她也照打不誤,還總是打贏——但她越是厲害,受到的排斥越多。
終於,連學校都坐不住了,一向寵愛的老師含蓄地讓她去治好病再回校,她不能再去學校了。
她第一次記得她在某天晚上醒來,第一次發現母親哭了,在偷偷地抹眼淚,她爬下牀,問她爲什麼哭,母親抱着她說會帶她去看病,病治好後,她就可以去上學了,就不會再有人當她是怪物了。
她那時,應該是很天真地笑了,問“真的嗎”“太好了”之類的。
然後,媽媽就關了雜貨鋪,帶她出了遠門。
接下來的事情……一陣強烈的頭疼襲來,她再也無法回憶下去了,只覺得頭痛欲裂,難受得不行。
沒辦法,她只好停止回想,點燃了一種可以安神、催眠、治療頭疼的香料,睡去。
封閉的小屋,昏黃的燭光,空氣中瀰漫着好聞的香味。
她和母親面對面坐在桌邊,在桌上那支蠟燭有限的光圈範圍裡,母親全身包裹着黑衣,只露出一張帶着淡淡憂傷的、美麗溫柔的臉龐,在看着她。
她有些暈暈沉沉地看着母親,覺得母親有些奇怪,不僅因爲母親帶她來到這麼奇怪的地方、做這麼奇怪的事情,也是因爲母親的表情不僅憂傷、苦澀,還如此嚴肅、凝重,讓她覺得事情很大條的樣子。
什麼大條?母親要做什麼?她當時應該是很疑惑的,但她那時畢竟年紀太小,而且頭腦又有些發暈,根本不可能去往深處想。
母親好像對她說了許多話,她就只記得“對不起”“迫不得已”之類的、很嚴重的幾個詞,然後,她的腦袋就變得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她醒過來時,她正躺在媽媽的懷裡,媽媽抱着她,撫摸着她的臉龐,眼睛又紅又腫,似乎哭過了。
她問媽媽是不是哭了,母親微笑:“媽媽哭了,是因爲你的病治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以爲不會中邪了嗎?”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那個時候,母親說得那麼哀傷,但她卻完全感覺不到,只覺得全身輕鬆……
“啊——”刺弧大叫一聲,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全身大汗淋漓。
原來,她做夢了,夢到了之前她想不起來的事情,以及她已經徹底忘掉的過去!
不對,並不是她想不起來或忘掉,而是——她的眼神,驀然變得犀利、深隧起來。
她的母親對她實施了催眠術!
被成功實施催眠術的人,當然不知道施術者對自己做了什麼、自己在被催眠的過程中又做了什麼,但她記起來了,當時母親手中拎着一個類似懷錶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還喃喃着:“出來,我的孩子……”
我的另一個孩子!
——她清清楚楚地記起來了,她在腦中一片空白之前,聽到了母親的這句話!
千真萬確!她的母親說了“我的另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