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獨孤夜殿下會搞出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這邊,白氏一直緊緊皺着眉頭,直到進屋關上門方纔痛苦地衝到痰盂前乾嘔起來,她的貼身丫鬟小蓮一邊幫她撫背順氣,一邊有些心疼道:“這一晚上,主子實在是辛苦了。”
白氏晚膳基本沒吃幾口東西,只是吐出來一些酸水,待胃裡沒那麼難受了,她接過小蓮遞過來的茶漱了漱口,又從腰間拿出手帕擦拭掉嘔吐時眼角泛出來的淚水,有氣無力道:“害喜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感覺整個胃都要吐出來了。”
小蓮扶白氏到牀頭坐下,又在她身後塞了兩個軟枕,方纔疑惑道:“主子爲什麼不把您懷孕的事告訴老爺,老爺知道了,一定十分歡喜,說不定還會晉您爲貴妾呢。”
“貴妾?”白氏輕輕搖搖頭,耳中的紅寶石墜子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閃動着,“要是說出來,老爺自然是高興,可是老太太呢?還有肖代玉,她會容我生下孩子麼?要知道,她可只有一個女兒。”此時的白氏冷靜聰慧,對府中局勢更是洞若觀火,跟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的那種張狂無忌截然相反,其心思有多深,可想而知。
顯然,這纔是最真實的白氏,一個懂的僞裝自己,以便在關鍵時刻獲取最大價值的白氏。
小蓮無疑是瞭解白氏的,所以對她的表現並沒有任何吃驚,不過她只考慮到自家主子懷孕所帶來的好處,卻忘了掩藏在其後的危險,聽白氏這麼一說,有些不敢置信地失聲道:“主子,難道二姨娘會對小公子不利,她怎麼敢?”
“她有什麼不敢的。”白氏依附肖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她的性格十分了解,那個女人看上去溫婉賢淑,實際上卻是個殺人不見血的狠角色,就比如說今晚,明明她對老太太擡舉沈流雲爲嫡女一事恨之入骨,卻愣是不發一言,只把自己推出去當那個出頭鳥。
白氏話音剛落,小蓮就憂心忡忡道:“主子現在懷孕不足兩月,尚且還能瞞住,可是隨着月份增長,肚子會越來越大,如何能瞞到出生啊?”
小蓮一根筋的思維方式讓白氏頗爲無奈,只見她擡手輕輕戳了一下小蓮的額頭,輕笑道:“虧你跟了我那麼久,竟是半點兒長進也沒有,何須瞞那麼久,只需要瞞過頭三個月即可,待胎像穩固,就是有人想動手,也沒那麼容易了。”說到這裡,白氏眼角眉梢間浮現出一種難以明說的惆悵和恨意,她輕輕拉過小蓮的手,正色道:“小蓮,我身邊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個了,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孩子,必須要生下來。”
小蓮明白白氏話中所指,鄭重跪下道:“主子放心,奴婢就算拼卻這條性命,也一定會保您和小公子平安。”
“傻丫頭,快起來。”白氏親自起身扶起小蓮,有些憐惜道:“白家只剩下我們兩個了,你相信我,我們所有的仇恨和現在所受的每一分委屈,這個孩
子都能替我們連本帶利討回來!”
四目相對,主僕二人眼角均有淚光閃爍,小蓮輕輕幫白氏擦拭掉淚水,用力點頭道:“奴婢相信小姐。”
想起昔年境遇,小蓮跟白氏一樣萬分難過,只是她擔心白氏過於難過會影響到腹中胎兒,勉強控制住情緒,接連講了幾個笑話,見白氏姣好的臉頰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她總算鬆了口氣,問道:“別的倒還好說,只是這藥,主子打算怎麼辦?”
懷孕初期胎像不穩,必須要每天喝安胎藥,而她們院子裡的下人,說不定就是哪個主子安插進來的眼線,萬萬信不得,府醫就更不必說了,所以如何弄到安胎藥,熬藥還不被人察覺,是現在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說起這個,白氏也頗爲苦惱,思索片刻,吩咐道:“明天我會以想吃六合齋的玫瑰糕爲由打發你出府,你悄悄去城外找個大夫開一副安胎藥方,多抓幾服藥,包上糕點的包裝紙帶進來,到時候我會跟府醫說最近胃口不好,開幾副脾胃失調的藥,你親自看着煎藥,悄悄替換掉就好。”說到這裡,白氏話鋒一轉,“明天你早早起來做一份綠豆糕,早膳時候,我親自給大小姐送去。”
小蓮雖然什麼點心都會做,但最拿手的還是綠豆糕,所謂綠豆糕,就是將去了皮的綠豆洗乾淨,用清水浸泡三個時辰,淘淨後放入鍋中溫火蒸煮,之後再用細篩子篩磨幾遍,中間包裹上棗泥,放到模子裡製成各種形狀,此糕點入口即化,但做工十分繁瑣,白氏輕易不會讓小蓮做,所以就算林青雲也從未吃過,如今特意做給林卿,可見白氏對林卿的重視。
“主子,您……”若不是白氏說的十分認真,小蓮肯定會認爲她在開玩笑了,主子跟大小姐向來沒有任何交情,怎麼突然間要對她那麼好。
白氏自然明白小蓮的疑惑,也沒有打算瞞她,在側身從牀頭櫃的隔層裡取出一顆酸梅放入口中後,含笑反問道:“你知道我今天爲何要幾次三番替大小姐說話?”
“當然是因爲二姨娘。”小蓮憤憤地冷哼道:“她時不時給您使眼色,奴婢都看到了。”
每次見白氏在肖氏面前卑躬屈膝,小蓮就心疼不已,小姐身份高貴,若是在之前,那肖氏給小姐提鞋都不配,可惜……哎,當真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好了,不必生氣。”白氏淡淡道:“肖代玉把我當成棋子,我索性將計就計賣大小姐一個人情,相信她會明白。”
自從林卿中毒醒來後,她就細心地發現了林卿的變化,之所以沒有立刻投誠,是想要觀察仔細一些,以防失誤。今晚發生的事,讓她更加肯定林卿掩得宜的手腕與魄力,正好肖氏想利用她來替自己出頭,她索性將計就計,偏幫了林卿很多,反正她一向口無遮攔,這筆賬就算老太太想算,也只會算在肖氏身上。
“大小姐,她會幫着
您麼?”小蓮不太有底氣地問道。畢竟她們之前從未有過交集,而且大小姐是身份高貴的嫡女,未必會看得上主子這種“低微”的妾室。
白氏美麗的眼眸輕輕一閃,胸有成足道:“大小姐雖然身份高貴,但老太太和沈流雲母女早已將她視爲眼中釘,今天這番鬧騰,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是老太太故意設的局,大小姐能夠不動聲色地識破她們的詭計且掌握主動權,足以證明心智不差。”見小蓮依舊神色迷茫地看着自己,白氏耐心地繼續補充道:“雖然將軍和大小姐疼愛大小姐,但內宅之事,他們所知甚少,而且很多事情是不宜放在明面上處置的,大小姐一個人對付她們,難免勢單力薄,所以一定會在我和肖代玉之間選擇一人爲盟友。”
白氏聰慧無比,這般猜測跟林卿預想中的只有一點點偏差,那就是林卿不是擇她們其中一人,而是打算全部收爲己用。
“哦,奴婢明白了。”小蓮恍然大悟地點頭道:“那主子要抓緊時間,否則大小姐一旦選擇了二姨娘就麻煩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白氏懷着孕原本精神就短,又說了這麼久的話,早已疲累不堪,簡單梳洗了一番後沉沉睡去,在她睡後,小蓮去廚房將綠豆泡好,又將需要用到的工具清洗乾淨,方纔回屋休息。
相比於白氏主僕二人的柔聲細語,肖氏那邊簡直無異於災難現場,回去的路上,爲了不至於發火,她的手一直緊緊攥着,連指甲戳到了肉裡都不覺得疼痛,雙腳剛踏進自己所住的慶馨齋,只聽刺拉一聲,手中的絲帕已被撕成數片,緊接着,正屋裡所有能摔的擺件一件一件全被砸到了地上,連她平時最愛的白玉花瓶亦未能倖免,可見她心裡的恨意有多深。
與白氏的刻意僞裝不同,肖氏一向御下極嚴,院中的下人個個都是自己的心腹,也正因如此,她纔敢如此發脾氣。
見主子生氣,屋中幾個心腹奴才全部低着頭大氣不敢說,待正屋中再沒有能砸的東西后,肖氏方纔扶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尖聲道:“老不死的,算盤打得還真挺響,你以爲我肖代玉好欺負是麼!”
晚上夜深人靜,聲音本來就傳的遠,肖氏又用了十足十的氣力,震的屋裡衆人耳膜發麻。肖氏身邊的大丫鬟碧兒見主子還要繼續罵,顧不得尊卑,上前捂住她的嘴巴道:“主子,您可別罵了,當心隔牆有耳啊!”
肖氏剛纔是氣極了,聽碧兒這麼一說,雖然不甘心,但終究沒再大罵,只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發狠道:“老賤婦,我一定要你死的好看!”說罷,吩咐道:“將這裡打掃乾淨,明天一早,陪我去給大小姐請安。”
肖氏和白氏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要跟林卿結盟,與此同時,寧河也連夜將獨孤夜吩咐的事情交代下去。呵呵,沈流雲恐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馬上就要成爲京城裡的名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