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莫可剛倒下，正迷迷糊糊地將要睡着，卻仍舊又有半點神智留在夢外時，突然感到有人在身邊輕輕地推開。
一邊睜開眼，一邊摸亮了壁燈，就看見戚墨陽彎着身正居高臨下地看她。
莫可一驚，猛地坐起來，一把將被子拉到脖子下，問：“你要幹嘛？”
戚墨陽楞了一下，臉上無比正直地反問：“你想我幹嘛？”
莫可被這無辜的表情噎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略有些惱羞成怒了的表情，“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叫我幹嘛？”
戚墨陽聲音淡淡的，“能不能開車帶我回學校一趟？”
“現在？”莫可驚訝，伸手把牀頭櫃上的小鬧鐘夠過來，看了看，“半夜了。你這時候回學校幹嘛？”
“楊璠——就是語嫣，剛剛打電話給我，說想現在見我一面。”戚墨陽慢條斯理地道。
聽了這話，莫可的心裡瞬間像是冒起了無數的小泡泡似的，霎時就被一種不那麼明快的情緒所籠罩了。甚至連帶聲音裡都有了那麼一點點莫名的酸意，“大晚上的想見你？所以你就去給她見？”
戚墨陽輕輕地笑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讓開些距離，然後伸手拉莫可的胳膊，把她拽起來，“起來吧，別那麼小氣，送一下我。”
莫可張了張嘴，想拒絕，畢竟她又不是真地欠了戚墨陽的，憑什麼他大半夜地去見前預備情人還得要她送啊？
可一對上戚墨陽那張淡定微笑的臉，她就總有一種他看穿了她聽到語嫣名字時心裡就不大痛快的感覺，爲了不讓戚墨陽真以爲她會在乎他去見語嫣，莫可終於還是利落地翻身下了牀，沒什麼好氣地道：“我換衣服，你出去！”
戚墨陽乖乖聽話地出了屋，莫可就一邊找衣服往身上套，一邊默默地批判自己。
只不過是上了次牀，又在一起同住了幾天，聽到人家要去找前預備女友就頓時各種氣悶什麼的，究竟還行不行啊！
這種好像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了的緊張感和鬱悶感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是她根本就不想接受戚墨陽的嗎？那她到現在究竟是在生些什麼氣啊！
啊！啊！啊！
莫可越想越氣，以致換好衣服出門的時候臉已經黑成了一片。
不過她很會給自己找理由地覺得她大半夜正要睡的時候被人叫醒，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於是在客廳看見等在一旁的戚墨陽時，她就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臉上的不爽，“走了。”
戚墨陽不說話地跟着她出門下了樓。
到停車位找到了車，戚墨陽卻從莫可的手裡把車鑰匙拿過來，“你坐副駕駛吧，我開車。”
“嗯？”莫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啊，你會開車。那你幹嘛不自己開車去啊，還叫我？”
“走吧。”戚墨陽推莫可進車裡。
莫可掙了一下，“喂——”
“哈欠！”戚墨陽低頭，抽了抽鼻子。
“怎麼了？”莫可問。
“沒什麼，有點着涼。明天大概就沒事了，就是鼻子現在有點齉。快進車裡吧。”
莫可這才發現戚墨陽的鼻音確實比平常重了一些。想了想，大概這就是他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在屋子裡逛的結果。果然，就算是年輕力壯，也是抵不住大自然這個總攻滴！
莫名的，莫可的心情就愉快了起來，“該！”
她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然後坐進車裡。
戚墨陽一路把車子開到學校側門，然而因爲已經太晚，學校的門早就鎖了。不過側門附近並沒有設崗，戚墨陽就拉着莫可爬過了側門，進到了學校裡頭。
莫可已經百八十年沒試過翻學校大門，又是穿着高跟鞋，四周還烏漆嗎黑的，就算是有戚墨陽在下面接着，也實在是把她折騰一個夠嗆，於是便重新對戚墨陽有了各種怨念。
“我覺得我這像是出來跟你偷雞摸狗的，我保證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幹比這再不靠譜的事兒了！”
戚墨陽沒理她的抱怨，只是伸手拉住了莫可的手，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手心裡，往前走，“不是挺有意思的嗎？大半夜爬學校側門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裡逛……以後有孩子了還可以說給孩子聽的。”
莫可暴躁，“誰會把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說給孩子聽啊？莫名其妙地陪着別人在大半夜裡去見他的前女友！”
戚墨陽糾正她，“我沒跟楊璠在一起過的。”
莫可翻了個白眼，“誰管你們在沒在一起過的，重點是大半夜，是大半夜好嗎？”
戚墨陽嘆了一口氣，輕輕道：“楊璠最近似乎與蕭索處得不太好……我聽說……是因爲楊璠想在畢業之後就結婚，跟蕭索提這件事，但蕭索卻不怎麼上心的樣子。其實，她給我打過很多次電話，我沒想攙和到他們的事情裡去的，不過她今晚說我不去她就一直在海邊等……我就沒辦法不去了。”
莫可嘀咕，“那她找你有什麼用，又不是見了你，你就能讓蕭索跟她結婚了。”
戚墨陽苦笑了一下，沒有答。
兩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後，莫可才猛地意識到戚墨陽剛剛說了“海邊”什麼的，不由驚異，“你們學校裡面有海嗎？”
戚墨陽輕笑，“有啊，就有理科樓前頭。我們理科樓是有前後兩個大門的，從後門一出去就是沙灘，上課的時候偶爾都能聽到波浪聲。”
“嗯？”莫可消化了一會兒這個話，“那要是下雨，我估計你們學校就得第一個被淹了。”
戚墨陽笑，“那謝天謝地這地兒雨水少。”
兩人順着學校裡的大路一直走到海邊，沙灘上不像路兩旁有着徹夜不滅的路燈，所以顯得昏暗一些。不過今晚的夜色正明，倒也還是勉強地可以看清周圍。
語嫣果然就站在沙灘上，不知已經一個人站了多久，正抱着雙臂，有些哆哆嗦嗦的樣子。
看見戚墨陽，她很快地迎過來，卻在看清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時停住了腳步。
戚墨陽向莫可道：“一起過去，還是在這裡等我？”
莫可衝他擺了擺手，“你自己過去吧，我在一邊等你。”
“好。”戚墨陽笑了一下，衝着語嫣便走了過去。
莫可等在一旁，一邊慢悠悠地在沙灘上閒逛，一邊偶爾打量着不遠處在一起說話的兩人。
海邊的風冷得刺骨，雖然別處的溫度也是很低的，可獨獨海邊的風就像是能夠穿透人身上一切的遮擋似的，讓人感到那寒氣似是從身體的內部散發出來。
莫可扯了扯衣服，將自己抱緊了。才站在這裡沒有多少時間，她就已經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她不知道語嫣那樣一個看起來有些柔弱的女孩子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一直站在這裡等待的，她也不知道語嫣此刻到底在期待着從戚墨陽這個被她先行推開的男人身上得到些怎樣的安慰。
莫可只是突然開始感到動搖。曾經，她那麼堅定地否定着戚墨陽，因爲她不想揹負着一個比自己小的男孩作爲負擔。
可如今，她卻開始感到不確定，如果有一天，戚墨陽也同此刻般，帶着另一個女人出現在她的面前，那她又是否承受得起。
莫可想象着，覺得心窩裡空蕩蕩的。她想，如果有一天，戚墨陽真的如她之前所願地離開了她，那她一定要花上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來習慣沒有他的生活吧。
她苦笑，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另類的由簡到奢易，由奢到簡難啊？其實滿打滿算，戚墨陽真正地出現在她生活裡的時間也根本沒有多久，可她爲什麼卻如此輕易地感到沉淪了呢？難道真地是因爲她早就已經孤單得太久了嗎？
莫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沙灘上，沒注意卻突然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
“你要往哪走啊？我一邊在那邊說話，就一邊看見你越走越遠了。你要進海里去嗎？”戚墨陽略帶着鼻音的嗓音從耳邊傳過來，口中的氣溫噴在耳朵上，在這樣一個冬夜裡竟顯得格外溫暖。
莫可扭頭看了一眼，“語嫣呢？”
“回去了。她說不需要我送。”
莫可點了點頭，“你覺不覺得你對……呃……不喜歡的女人都太冷淡了。”
戚墨陽嘆氣，呢喃似的道：“莫可，我本來就不是溫柔的人，所以也就更加沒有辦法再把心思分出來給別人。”
莫可撇撇嘴。
戚墨陽收緊了胳膊，貼在她的耳邊輕聲問：“是不是冷了，看你快縮一團了。”
莫可抽了抽鼻子，“冷，太冷了。你是不是覺得只有自己感冒不過癮，所以才硬拉上我一起的？”
戚墨陽笑，“其實，我本來就想要帶你來看海的，不過冬天的海邊太冷了。等到明天夏天的時候再帶你來吧，好不好？”
莫可一時沒有說話，她似乎是對這種有着承諾性質的邀請最無法抵擋。
靜了一會兒，她轉過身，伸手環上戚墨陽的背，仰起頭，吻上戚墨陽的脣。
皎潔的月光下，兩道身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沙灘上形成了一道密合的影子。
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分開。
莫可在戚墨陽的懷裡縮得更緊了一些，卻聽到戚墨陽說道：“過兩天我就要回家了，因爲快過年了。”
“嗯……”莫可順口應了一聲，其實腦子卻沒跟着馬上反應過來，過片刻後，她才明白戚墨陽話裡的意思，“呃……哦。”
看着莫可略有些呆滯的樣子，戚墨陽笑了一下，輕聲問：“如果回去之後家裡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的話，我可以回答有嗎，莫可？”
“呃……”
戚墨陽緊跟着道：“如果答案是‘可以’的話，我就一直把你揹回到車上，怎麼樣？”
“嗯……”不知爲何，這個提議此刻聽起來竟是十分的誘人。
“嗯什麼？答應了？”
“怎麼說呢……”雖然誘惑巨大，但猶豫卻也不是沒有。
戚墨陽突然把莫可推開了一些，一本正經地問她：“莫可，你並非只是想要我的身體的，對吧？”
他的問題差點沒把莫可嗆到，她沒好氣地開口，“戚墨陽，你特麼的還能再雷人一點嗎？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戚墨陽淡淡地笑起來，“其實，我是想說別的的，不過我發現，那句話似乎更讓人不好意思說出來。”
莫可翻了個白眼，“那種不要臉的話你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是你不好意思說的？”
戚墨陽聲音很輕柔，“就那句啊。”
“哪句啊？”
“三個字的那句啊。”
“呃……”莫可呆了一下，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驟停了半拍似的。她暗罵自己，好歹當年也算是中文系的一隻花了，被各種表白的次數也不算少了，今天怎麼能因爲一個小鬼的這種曖昧不明的話就心氣大亂呢？
戚墨陽卻不知道莫可正對自己進行批評教育，他徑自地拉起莫可的手往回走，“不過想想的話，輕易地把那三個字說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吧。等到我陪着你一起變老、入土的那一天，我的感情，你自然就會知道的了。”
“呸！”莫可鄙視了一下這種敷衍似的話，“那麼久遠的事情——哎呀。”
一個沒有走好，她的腳崴了一下。
戚墨陽趕緊扶住她，“沒事吧？”
莫可瞪他一眼，不滿道：“你剛剛不是說要揹我回去嗎？都怪你說話不算，我才崴腳的。”
戚墨陽楞了一下，眼睛都要眯上地笑起來，“那麼，就是答應了嗎？”
莫可拍他，“蹲下。”
戚墨陽立刻蹲了下來，背上莫可，一步一步地朝大路走去。
“要一直把我背進車裡，不許說我重，也不許喊累！”
“嗯，我會一直揹着你的，絕不放手。”
“嘁，一直是多久啊？”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正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