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醫院後院安靜極了,虹光和鄭曉曉踱着步,兩個人的呼吸震動着空氣,發出細微的聲音,這是隻有他們才能感覺到的心的律動。
虹光的沉默,讓鄭曉曉心裡發慌,她想知道虹光對這件事的真實想法,試探地問:“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虹光感到心裡特別堵得慌,怕自己控制不住,影響曉曉的情緒,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脆弱,在曉曉面前讓他無地自容。
虹光的態度讓鄭曉曉一下子沒了主意,這時候,她多麼希望虹光支持自己呀,她內心拼命地掙扎着,問虹光:“我該怎麼辦?”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去當英雄。”虹光的心像被一隻手拉扯着,沉了下去。
“你怎麼這麼說話?”鄭曉曉被激怒了,一股無名火終於爆發出來。
虹光知道鄭曉曉需要他的安慰,可是他不能違背自己的心,假意支持她,又不想解釋什麼,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你是實習醫生,沒有人強迫你。”
鄭曉曉聽出了虹光這話背後的意思,索性把話挑明瞭,免得心裡委屈,沒處說去,和虹光爭辯起來:“你讓我臨陣脫逃?你不怕丟人我怕!”
此刻,對於鄭曉曉來說,尊嚴比愛情更重要,這是她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喊。
虹光的心靈受到震撼,對鄭曉曉更加擔心得要死,他低下頭,深情地凝視着鄭曉曉的眼睛,低聲說:“不該你上的時候,你就別上,好嗎?”
“該誰上,不該誰上不是你說了算的!”虹光的話讓鄭曉曉更加惱火,心裡想,他爲了報道非典疫情,能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怎麼能讓我當膽小鬼?
虹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說了一句硬話:“對你,我有這個權利!”
“你沒這個權利!我也沒這個權利在別人需要我的時候退縮!你知道嗎?我們醫院已經有6個同事倒下了,其中包括我的好朋友鍾玉剛結婚不久的老公劉會醫生,她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他們留下的位置需要有人補上去!”鄭曉曉失望極了,掩飾不住心中的憤懣。
虹光看着滿眼悲涼的鄭曉曉,沉默良久。
鄭曉曉擡頭望着藍天,平復了一下心情,放低聲音說:“看過美國電影《地球瘟疫》嗎?有一句臺詞,至今我還記得:我們沒有權力去抱怨,但我們有責任和其他人一起讓這個世界恢復到正常的秩序。我們除了爲了生存,還有什麼呢?”
“也許你是對的……”鄭曉曉的話觸動了虹光的心,他無言以對,覺得自己那麼自私、可笑,羞愧地擡不起頭來。
“你想通了?”鄭曉曉深情地看着虹光。
虹光一下子摟住鄭曉曉說:“曉曉,你是我的天使,去做你該做的事吧。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們的生命還很長,我不希望它過早地夭折。”
鄭曉曉忽然感到心中一陣溫暖,她終於打開了虹光的心結,依偎着虹光寬闊的胸膛,喃喃地說:“可我不敢告訴我媽媽,你能幫我嗎?……”
“放心,我會去做你媽媽工作的,可我還沒想通呢,怎麼辦?”虹光被曉曉那顆純潔的心深深感染了,他多想曉曉能理解他的苦心。
鄭曉曉拿出自己剪下的一縷長髮遞給虹光,上面拴着一個蘭色的絲帶,對他說:“別說喪氣話,這是我剪下的頭髮,送給你留個紀念,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來找我。”說着,她露出一抹微笑。
“多好的頭髮,你怎麼捨得剪了呢……”虹光撫摩着這縷頭髮,心裡有無限感慨。
“別說了,人世間沒有比生命更寶貴的了,爲了拯救生命,我們必須學會捨棄一些我們自己認爲寶貴的東西,你說對嗎?”鄭曉曉深情地望着虹光,輕聲說。
“你說得對,拯救生命也是拯救自己的靈魂……”虹光把鄭曉曉緊緊擁在懷裡。
鄭曉曉揚起頭,深情地看着虹光說:“我馬上就要去非典病區去報到了,給龔宇主任做助手,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祝福我吧!”
說着,鄭曉曉閉上眼睛,虹光低下頭,兩個人的嘴脣隔着口罩貼在了一起……
此時,鐵路醫院非典病區忙得不可開交。
龔宇剛接診一個非典病人,處理完了後,走進辦公室,摘掉防護帽,坐在椅子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鄭曉曉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來,龔宇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問:“你是新來的?”
鄭曉曉面對這位鼎鼎大名的非典專家,有些膽怯,這更多的來自崇敬。她回答說:“龔主任,我叫鄭曉曉。是心臟科的實習醫生,古院長叫我來給您當助手。”
龔宇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說:“我聽院長說了,你是醫學院的研究生,到我院來實習。我正需要一個有理論基礎的人,不過,這可是一場生死搏鬥,很殘酷,你要有精神準備。”
“這我知道。”鄭曉曉連忙回答。
龔宇希望鄭曉曉儘快進入角色,緩解病房人手短缺的狀況,於是馬上讓她去值班室找護士長劉海英,熟悉防護要求。
龔宇叮囑她說:“一定要嚴格遵守防護操作規程,絕對不能馬虎,保護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救治非典病人。”
鄭曉曉沒想到,這位鼎鼎大名的專家,說起話來冷靜得近乎冷酷,連句客套話都不說,就直奔主題,讓她馬上上崗,確實感到了幾分壓力,但是,她不是見困難就退縮的人,於是她像個整裝待發的戰士,說了聲:“是!”一溜煙跑出辦公室。
鄭曉曉來到非典病區隔離線外,在走廊看到鍾玉正在給媽媽打電話,她怕母親擔心,沒敢說到非典病房上班,撒謊說:“媽,我們醫院這兩天忙,不能回家了。我在心臟門診,心臟病人多,都是住院做手術的,病房護士不夠,調我去頂班。您的病可千萬注意,感覺不好,就打120,叫急救車。不過可千萬別上我們醫院。我們醫院沒牀位,您就放心吧,和非典沒關係。”
鄭曉曉聽了她向媽媽撒謊,不禁笑了起來,真是無獨有偶,自己正不知怎麼對媽媽說呢,這倒好,有了一個做伴的,於是對鍾玉說:“鍾玉,?給你媽打電話呢吧?撒謊,蒙你媽?對不對?”
鍾玉連忙說:“你都聽到了?你可得幫我保密啊。”
鄭曉曉笑着說:“咱倆互相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