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瞳來到“逆光”,意外地發現店裡很冷清。
小甲好像正在勸說着兩三個“牛郎”,但他們居然都換下招牌的皮衣,又變成最開始時穿黑衣、不苟言笑的樣子。
很多常來的熟客感受到異常的氣氛,紛紛交頭接耳。
出了什麼事?
平時小瞳總覺得十二牛郎聚在一起太吵鬧,但比起今天的詭異氣氛來說,還是那時比較好。
其中的一個“牛郎”低頭聽小甲說話,但是不爲所動。“我知道,可是——”他無言地苦笑一下,拍拍小甲的肩,就拎着自己的東西走出“逆光”。
“喂,你不會像他那麼沒義氣吧?”小甲轉攻另外一個同伴。
但那個同伴躲避着他的目光:“甲哥,對不起——”居然也是心虛地跑了。
小甲無奈地攬住第三個同伴:“還是你也要跟我告別?”
對方沒有躲避,卻說:“甲哥,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
“滾!”小甲有些動怒,“就算只剩我一個——”
“你真要好好考慮一下。”那人只好訕訕地離開。
“逆光”門口,那排招搖過市的車子漸次開走,最後只剩下一輛。
小瞳看不下去了,過去拉置身事外的阿光:“你是老闆!看着員工走都不留嗎?”
阿光攤手:“不是你說的這麼簡單,他們不是普通人,我如何插手?”
小瞳也大概猜到,他們離開,問題絕不是出在阿光身上。
她鬆開抓住阿光的手,走到喝悶酒的小甲那邊。
小甲沒有看她。於是她自己招呼自己,倒了一杯。
“喂,你還沒成年吧?喝什麼酒,喝你的奶茶。”小甲把杯子移開。
要這樣才肯開口啊。
反而是小甲首先沉不住氣:“你不問他們爲什麼離開?”
小瞳輕輕說:“我想那大概是不得已的選擇。”
小甲目光閃動,好似對她有了新的認識,終於還是控制不住脾氣:“真不明白,跟了少爺這麼久,居然說走就走?”
小瞳想了一下:“是-老爺-下的最後通牒?”
小甲點點頭:“事到如今也不用瞞你,我看……老爺這次是來真的了。”
其實他也在掙扎啊,雖然被安排照顧莊,但直接的主人卻在那邊。
他現在等於是跟老爺對着幹,其實比離開的人理虧。
“-老爺-究竟要什麼?是不是隻要勸少爺回去就可以?”她忍不住問。
“是,不過還不夠——”小甲眉目糾結,始終還是沒法說出全部。
他大概還以爲小瞳是普通少女吧?怕一旦曝光身份,會把她嚇得花容失色、逃之夭夭。
如果讓他知道小瞳的情況,恐怕花容失色的要變成他本人。
小瞳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一個永不結束的躲貓貓遊戲。她騙別人,別人瞞她,誰都不知道對方是否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
“少爺他知道嗎?”她想到更關鍵的問題。
小甲神色惻然:“我不知道老大有沒有跟少爺說。”
“堂皇他……到底遇到什麼狀況?”
小瞳忽然對堂皇產生期待。雖然她被困在這裡也是拜他所賜,但這一刻她希望堂皇所有的惡劣都是衝着她來的,畢竟,對於莊,他幾乎是唯一的依靠。
但是她又無法確定——
她以爲?她期待?說到底,她又有多瞭解他們家族呢?她何來資格對每個人進行評判?
說到底,能跟他們的家族扯上關係,根本就是意外中的意外、不幸中的不幸……
“他沒具體說……我只知道老大受的壓力一定不比少爺小。”小甲凝重的臉再度充滿希望,“不過好在他也快回來了。”
——堂皇快回來了。
最開始當“王的女僕”那幾天,她不知多希望堂皇現身,巴不得早早拿回手鍊走人。
可是,在經過了這麼多事之後,這種期待感居然也漸漸麻木了,要不是小甲提起,她大概都快忘記,自己來莊宅受委屈,是爲了拿回很重要的東西……
她應該高興一點,因爲莊的家族出了這些大事,堂皇肯定夠忙,未必有空繼續跟她過不去。
所以,她的苦日子就快結束了。
只要等到堂皇回來……
是的,她多麼期待這一天。
正當兩人默默對坐的時候,有人進店來。
小瞳認出,他們是替莊宅進行日常維護的專人。
包括山下的外賣店夥計、定期上門做清潔的鐘點大嬸、照顧玫瑰的大叔……
他們今天怎麼有心情組團來喝咖啡?
可是……小瞳忽然想起十二牛郎的離開。
該不會跟這個有關吧?
他們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先開口。小瞳示意小甲先離開,免得他一臉想咬人的狠勁嚇到他們。
她不記得自己跟他們有特殊交情,有什麼要專門找她的?
最後他們終於派出代表來,是山下的“好廚師”外賣夥計,小瞳記得那鍋“以形補形”就是他送來學校的。
“怎麼了?”
“大小姐,堂先生在我們各處的預付款已經出現赤字,所以老闆讓我來問問,莊少爺是不是想要換別家的口味?”小夥計撓着頭皮,臉漲得通紅。
小瞳知道他說這話也是費了心思的,多委婉,沒有明擺着攤手催債。
“大小姐,如果莊少爺嫌我們打掃得不夠好,我可以幫你們推薦別家——”清潔大嬸也在一旁搭腔。
“嗯,我很喜歡宅子裡的玫瑰,但是馬上要到情人節,朋友的花店請我過去幫忙,這個——”園藝大叔也面露難色。
小瞳到現在才發現“王的女僕”不好當。
她原先以爲把“羽衣”伺候好就算功德無量了,沒想到真正的硬仗這纔剛要開始打。
不過她也有開心的理由,因爲她現在不僅僅是“王的女僕”,更暫時取代堂皇成爲“王的管家”。
想清楚這些,於是她很安靜地問:“那麼請告訴我,赤字總共是多少,需要在什麼時間付清?”
外賣夥計、園藝大叔、清潔大嬸面面相覷。他們來之前聽到小道消息,說莊已經不是少爺了,那邊的老爺放棄他啦,這個養尊處優的少爺沒有謀生技能,都不知道能否維持別墅的日用……
他們本來想要離開這艘快沉的船,這座搖搖欲墜的塔。
因爲不敢直接找莊,他們才決定找上這個頻繁出沒於莊宅的女生,讓她幫忙帶話。
沒想到,這個女生竟似有攬下一切的意願。
真是意外啊!他們還生怕小瞳溜在他們前頭,找不到中間人呢!
她真是跟他們差不多的“女僕”嗎?
不過,既然有人出來當冤大頭,他們也樂得輕鬆。
那些老爺少爺們的鬥氣他們是不太懂啦!他們只是知道,放跑這個大客戶,哪兒有那麼容易找到新的凱子?
於是他們在商言商,立刻借來計算器,噼裡啪啦按了一會兒,得出欠款總額,推給小瞳看。
小瞳要先深吸一口氣纔有勇氣去看。
的確不是小數字。
“我們會幫莊少爺爭取一週時間。”夥計代表大家說。
小瞳看看日曆,呀,還款日正好是情人節之後第二天。
簡直是黑色幽默。
她點頭:“OK,多謝大家行方便,我會把這筆錢籌出來的。”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那麼從明天起,大嬸你不用來打掃了,大叔也可以儘量去朋友的花店幫忙,至於夥計小哥,你不用接少爺打給你的訂餐電話。”
“……哦。”
雖然三人都答應了,但是各自的想法卻不盡相同——
清潔大嬸想的是,少了她的團隊,那麼大一間宅子要怎麼打掃?光是擦一層樓的地板至少都是三小時啊!
園藝大叔有些捨不得玫瑰——換人來,不知能否把花兒照顧好?
外賣夥計則遺憾地想:以後也不好在廣告裡打少爺的招牌,表示他家做得多可口,能夠討好最難伺候的胃了……
小瞳微微一笑:“我會爭取儘快跟各位恢復合作的。”
聽了她的話,三人才振奮起來。
“好的,我們等。”夥計甚至想幫她爭取更大的福利,“回頭我再跟老闆求情,看能不能多寬限幾天。呵呵,我早勸他不用擔心,莊少爺那樣的貴公子,就算拔根頭髮下來也能賣錢呢!”
於是三人結伴離開,全無剛來時的忐忑。
小瞳趴在桌子上,想讓自己的腦子冷靜一下——
剛纔怎麼說答應就答應了?
她明明跟莊一點關係都沒有,爲什麼要……
小甲看見人走,才從大型盆栽後面鑽出來,眼睛紅紅的:“大小姐,還是你好,對少爺不離不棄。”
他摸遍全身,只能找出皺巴巴的幾張零錢,頓時嗚咽起來:“哇,我爲什麼要當月光族?”
現在少爺遇到經濟危機,他卻有心無力。
小瞳拍拍他肩膀,沒有說什麼。
“老闆,我可不可以預支下月的工錢?”小甲看到閒閒走來的阿光,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剛來時,誰說-只求有個落腳地,酬勞不計較-的?”
汗,阿光的記性啥時變得這麼好了?
小甲的肩膀垮下來。
“拿去做什麼用?作爲老闆,我可要對員工負責,如果用來養車喝酒也就罷了。”阿光話是對着小甲說,但眼睛看的卻不是他,“如果要倒貼給小白臉,就恕我不敢苟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