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沒有殺我,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雖然不像你喜歡你的妻子一樣,但你至少也有一點是喜歡我的,對嗎?”
朵拉姆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帶着絕望的渴求。
深未寒淡淡的笑了一下,那溫柔的眼神看得朵拉姆一顆心快速地跳動起來。
只聽得深未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我自然是喜歡你的,朵拉姆,你是這麼的可愛,純真,我喜歡你,就像喜歡妹妹一樣。我有一個妹妹,她跟你長得很像,她就像是天上的太陽一樣美麗。她總扎着滿頭的小辮子,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問我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深未寒脣邊的笑意更深了,他擡手輕輕摸了摸朵拉姆的辮子。
朵拉姆早已經泣不成聲。
“我就快可以看見她了,還有我的孃親,和我的妻子。哲哲,我的孃親她一定會喜歡你的,很喜歡你……”
深未寒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是黯淡,他的手緩緩垂了下去,在他的眸光即將消失的時候,他突然擡眼看向小七。
“我們並不是真正的狼盜,那草原最兇殘的狼盜,它在南越國的王庭!”
這是他此生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了雙眼,就此氣絕!
直到死的時候,深未寒依然緊緊的把哲哲擁在懷裡。
兩人的面容都是那樣的平靜祥和,彷彿死亡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所有人都靜靜地站在兩個人的身前,看着緊擁在一起深未寒和哲哲,誰都沒有說話。
只有朵拉姆壓抑不住的哭聲,斷斷續續地響起。
若水沒有流淚,她握着小七的手,喃喃地自言自語:“或許只有這樣,他們此生不渝的愛情才能延續下去。”
聽了若水的話,朵拉姆突然止住了哭聲,擡起頭來,她癡癡地望着深未寒平靜卻俊美的臉。
她緩緩地擡起手,表情認真嚴肅地用衣袖爲深未寒擦去他嘴角的最後一抹血痕,眼神平靜得讓人感到有一絲心驚。
“她不會做什麼傻事吧?”唐珊瑚擔心地喊了一聲:“朵拉姆……”
朵拉姆轉頭看着她,眼角露出一絲像似笑卻又更像是哭的表情。
“我沒事,我很高興!他說他喜歡我,就像喜歡妹妹一樣,我很高興!”
塔克拉瑪干走了過來,低下頭顱,在哲哲冰冷的手邊蹭了一下,打了個響鼻,轉身又看了衆人一眼,然後突然放開四蹄,向遠方疾奔而去。
隨着塔克拉瑪干的離去,周圍響起了如同潮水一般翻涌的馬蹄聲,那一大羣野馬全都跟在塔克拉瑪干的身後,像一片烏雲般消逝在衆人的視線。
慘白的月光照耀在大漠上,做爲狼盜巢穴的千年古堡只留下一地被馬蹄踐踏得不成人形的屍體。
誰能想到,在大漠和草原縱橫肆虐的狼盜們,最終是消亡在馬蹄之下呢,狼盜們用他們的馬蹄踐踏牧民家園的時候,恐怕從來沒有想過,終有一天,他們自己也會成爲馬蹄下的亡魂吧!
一切彷彿在冥冥中早有註定,命運就像是一雙看不見的翻雲覆雨手,在不動聲色間就爲世人安排了他們的宿命,不能更改,更不能左右!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大漠古堡的一側又多了兩座墳塋。
小七和若水終究是滿足了深未寒的遺願,將他和哲哲葬在了狼神庫日勒的墳墓旁邊。
他們之所以知道這座孤零零的墳塋埋葬的人就是狼神庫日勒,是因爲他們在那裡看到了塔克拉瑪干。
這匹神駿的寶馬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烈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臥在這座墳塋旁,流出晶瑩的淚水。
三座墳塋都沒有立碑。
千百年後,人們不會知道葬在這裡的人是誰,更不會知道他們三人之間愛恨糾纏的故事。
無論是生前多麼潦倒或是多麼縱橫的人物,在死後也不過是成爲一朵浪花,終究會洇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就連大漠的風都似乎帶着聲聲的嘆息。
若水看了一眼靜靜坐在墳塋前面的朵拉姆,然後轉過頭,看向前方朝陽照耀下壯麗蒼涼的大漠。
命運實在是難以揣測,誰能想到,在大漠和草原上讓人聞風喪膽的狼盜首領,最終會葬身於此?
他的雙手不知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最終卻只能看着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的懷裡,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若水唏噓感嘆。
小七走過來擁住她的肩膀,兩人並肩看向朝陽下的大漠,那一片的金黃似乎蘊育着無限的生機。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每個人都必須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就算他有自己的苦衷,這也是值得同情但絕不值得諒解!死亡,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局。水兒,這裡的事情已經結束,咱們該走了。”
雖然小七並沒說‘他’是誰,但他和若水都知道,他是誰。
雖然只和他見了一面,相處也不過短短的一夜,但所有人都不可能將這一夜的經歷給從腦海中忘記。
狼神庫日勒,狼盜首領深未寒,和他們心愛的女人哲哲,這三個人之間愛恨糾葛的故事,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們的記憶深處,並一定會在他們不經意的時候被想起。
若水點了點頭。
“這裡的事情的確結束了,而我們也耽擱了不短的時間,接下來可能要日以繼夜的趕路了。”
可是,朵拉姆該怎麼辦?
她擔憂的目光再次落在朵拉姆身上。
在離開之前,他們必須要對朵拉姆作出安排。
若水走到朵拉姆的身邊坐了下來。
朵拉姆將視線從深未寒的墳墓上收了回來,表情平靜又安詳地看着她。
“若水姐姐,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覺得他沒有死,他和哲哲,還有狼神庫日勒,都重新活在了這裡。”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恬淡地微笑着:“真的很神奇呢,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狼神庫日勒,但我卻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嗯,他像達瓦大哥一樣,把長長的頭髮編成了兩條辮子,頭上還帶着一條抹額,他身上的氈袍一定是破破爛爛的,身後揹着一柄長劍,他和他的馬兒總是喝得醉醺醺的,眼睛很亮,笑起來牙齒很白……他的長相粗礦俊偉,一點都不比深大哥差,能被這麼出色的兩個男人深愛着,哲哲姐姐真的很幸福!”
也許是受了朵拉姆描述的影響,若水的腦海中也情不自禁開始勾勒出狼神庫日勒的形象。
她想了又想,這不正是朵拉姆所描述的那個樣子?
若水擡起頭來,只覺得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一個長相俊美粗礦的男子,正坐在他自己的墳墓上,手裡拿着酒囊,仰起脖子痛飲了一大口,然後轉過頭來看着他,咧開嘴,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臉上帶着比朝陽還要燦爛的笑容。
他似乎在無聲地對她說:“多謝!”
若水對他微微頷首,回報他一個淡淡的笑容。
醉眼迷濛的塔克拉瑪干突然擡起頭來,和若水看的竟然是同一個方向。
小七隻覺得若水的神色有異,連忙走了過來,“水兒,你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你在對誰點頭微笑?”
他順着若水的視線瞧去,卻見只有光禿禿的一座墳塋,連野草都未生出半株。
若水的眼中卻看到,狼神庫日勒將食指放在嘴脣間,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消失不見。
塔克拉瑪干打了個響鼻,重新低下頭來,而若水則是輕笑出聲。
小七感到更加疑惑了,“水兒,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小七,我覺得朵拉姆說得對,庫日勒、深未寒還有哲哲,他們都沒有死,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重新活了過來!”
自從哲哲死後,若水就覺得自己的心情一直很壓抑,但到了此刻,就好像壓在心口的大石突然消失了,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朵拉姆,你將來有什麼打算?”若水走上一步,脫口問道。
“我嗎?我想走遍整個草原大漠,到天山之巔去欣賞落日的美景,然後再到座落於雪山和草原之間的納木措去欣賞那裡的湖光山色……然後把我看到的美景印在腦子裡,回來一一講給他們聽。”
朵拉姆微微地笑着,眼中煥發出明亮的光采。
“你真的決定了嗎?”若水沒有阻止她,因爲她看得出來,朵拉姆真的長大了,她不再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而是長成了一名成熟勇敢的草原姑娘,但她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一個女孩子獨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這些你都想過嗎?”
“我想過了,若水姐姐,我不怕!我不是一個人,他們會在這裡陪着我!”
朵拉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容中充滿了自信:“若水姐姐,我是草原的女兒啊!任何的艱難險阻都困不住草原兒女前行的腳步。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回到這裡來,如果你們想我了,就到這裡來找我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唐珊瑚卻突然跳了起來,拍了朵拉姆的肩膀一下,讚道:“好樣的!朵拉姆,不愧是我的人。你放心,我會給你一些東西傍身的,保證不管是壞人還是野獸,都傷害不了你。”
老八忍不住發出“嗤”地一聲冷笑,插嘴道:“就會說大話,你行嗎?”
他的表情鄙夷又不屑。
唐珊瑚笑吟吟地瞧着他,眼底閃過一抹亮光。
“我行不行?你試過不就知道嘍?”
老八的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心中頓時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