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桌子是那種兩人共用的,靳元弗帶着皇后坐在了左邊,而右邊,自然是她與東陵無絕。
兩人離得很近,淡淡的植物清香混合着男子的陽剛氣息似有若無的繚繞在她鼻息間。這味道很直接的便讓沐蘭記起了一些不那麼愉快的記憶,臉上頓時一陣灼燒,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公主這是對朕有何不滿嗎?”東陵無絕執着酒杯,勾起一抹淺笑望向她。可神情卻似乎是在說,她的不爽讓他很是愉悅。
被他捉了個現形,沐蘭也不懼,回他一抹笑容,道:“君上,這在我們夏涼國叫做暗送秋波。”
東陵無絕笑意更深了些,湊過來道:“這麼說來,前天晚上,就該是欲拒還迎了吧?”
這傢伙是想故意激怒她嗎?沐蘭拿筷子的手握緊再握緊,最終,控制着自己夾了一塊肘子在他碗裡,咬着牙笑道:“君上,這塊肉燒得很爛,很適合君上您這樣的人食用。”
“哦?”東陵無絕沒有忽略她不善的語氣,“什麼意思?”
沐蘭眉眼彎彎,好心的解釋道:“入口即化,沒有牙齒也能吃。”簡而言之,就是:他無齒(無恥)!
東陵無絕似乎也有些意會了,卻竟然沒有生氣,反而笑道:“你們夏涼國人連罵人都這麼有趣嗎?”
好吧,她似乎還是低估了這人臉皮的厚度,沐蘭也回敬道:“你們西楚國人被罵都這麼開心嗎?”
“當然不是。”東陵無絕一副正色道:“在我們西楚,這叫做打情罵俏。”
好吧,你贏了!沐蘭別過臉去,憤憤的往自己碗裡夾菜,決定不再理他。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左邊的皇帝皇后正一臉笑意看向她這邊,神情很是欣慰。
沐蘭手上的動作一僵,再移了移視線,這才意識到,不只是帝后,就連殿下的百官命婦也都看戲似的盯着她倆。
他們剛纔說話的聲音都很低,自然沒人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不過,也正因爲聽不見,兩人的神情舉動才更引人遐思。偏偏他是堂堂西楚國君,她是和親公主,這樣嚴肅的身份讓人不敢玩笑。
所以,在被她發現之後,衆人忙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該幹嘛幹嘛,只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似乎多了些曖昧不明,讓人更是憋氣。
這種看奸~情一樣的眼神讓她很不爽。斜眼看身邊的人,東陵無絕卻像是對周遭的眼神毫無所覺,正徑自吃着她夾給他的那塊肘子。
見他若無其事,沐蘭便也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繼續吃飯,省得顯得她有多在意這事似的。不過,眼神還是時不時的偷偷看向殿下的人。
這一看,倒教她發現了一個人,一個與衆不同的人。
那人坐在殿下第十幾桌的位置,雖然滿殿燭火,還是看不分明樣子,只依稀辯出是個年輕人。說他與衆不同,是因爲這人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獨自斟酌的身影竟顯得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那人突然轉頭朝她望過來。隔得太遠,依舊看不清面目,那眸光中隱藏的情感卻讓她猛的頓悟。
那個人,大概就是蕭翼吧?
酒席撤去後,便是百官命婦一一獻上賀禮祝辭,這也是隻有和親公主才能享受到的禮遇。
沐蘭正分神應對,身邊的東陵無絕突然湊過來,道:“聽說你們夏涼國有位年輕的將軍,不僅武藝了得,而且智謀過人,十五歲便統兵作戰,大敗有窮國的三皇子,這個人今天也在場吧?”
沐蘭心裡倏的一跳,轉頭看向他。那雙直視她的黑眸如同兩汪寒潭,深不見底,一如此人的心機。
他說的人是蕭翼?難道他發現了她剛纔一直在留意蕭翼?不對,他刻意提起蕭翼,莫非是知道靳寧和蕭翼之間的事?
不過,她慌什麼?就算他知道又怎樣,大不了他悔婚,她正好求之不得。
而且,昨天見過靳雪之後,她心中便有了一個計劃,此刻正好是個機會。便順着他的話答道:“原來君上也聽說過我們夏涼國的蕭將軍嗎?提到他,我倒正好想起來有一樁心願未了,不知君上能不能也順便幫個忙?”
她的反應總是出乎他的意料,看她眼裡亮起的光芒,東陵無絕頗有興致的挑了挑眉,道:“說來聽聽。”
沐蘭開了口,卻不是對他,而是將視線轉向殿下那位領着家眷正向她唱祝詞的大臣,朝中的二品吏部侍郎,同時,也是靳寧公主的親舅舅。
“舅舅,多日不見慶平妹妹了,她可安好?”
那吏部侍郎唱祝完,正要領旨退下,突聽她發問,有些受寵若驚的道:“有勞公主惦念,小女一切都好。只是小女已過及笄,不能親自前來爲公主餞行,還望公主見諒。”
夏涼國民風尚算保守,女兒家到了十五六後,像這樣的酒宴,是不能隨便出席的。
沐蘭只是“記得”有這麼個年紀相當的表妹,此刻話已引了出來,也不管他答的是什麼,接着道:“慶平是我最貼心的妹妹,她的喜酒我是盼不到了。不過,舅舅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倒想在此爲她保一樁媒,如何?”
這廂裡那吏部侍郎還沒會過意,旁邊的東陵無絕倒像是有些了悟了,狹長的鳳眸微微眯了眯。
其實,若按禮制來說,未出嫁的女子是不能替人保婚的,會招人笑話。如今她雖然即將嫁去西楚,但到底尚未行冊封之禮,等於還沒過門。
不過,這終究是樁喜事,靳元弗也不能讓自己閨女當衆丟了面子,便替那吏部侍郎應道:“寧兒,你倒也學會當起家來了,慶平這丫頭自小跟你走得近,也算朕的半個女兒,這婚可不能亂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