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煉獄,大概也不過如此。
“算了吧。”這半個時辰對靳寧來說並不比那刑架上的人好過,她終究還是抑制不住道:“君上,給她一個痛快吧。”
東陵無絕轉頭看她,似有些意外,道:“你竟然爲一個兇手求情?”
話剛出口靳寧就後悔了,這不是她該說的,可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又解釋道:“雖然她的確罪不可恕,可現在還沒有太后的下落,萬一……萬一那汐楓知道她死得這麼慘,衝動之下,恐怕會對太后不利。”
東陵無絕顯然不這麼看,冰冷的眼裡沒有半絲動容,道:“朕已經給了他足夠多的時間做選擇了,難道他一天不交出太后,朕便要一直忍下去?”
靳寧咬了咬脣,低下頭去,道:“是我婦人之仁了,因爲……因爲她畢竟長得太像我,所以,我有些害怕。”
“你應該回別苑去。”東陵無絕淡淡說着。
靳寧吸了口氣,或許,他說的對,再在這裡待下去,她怕她的餘生裡都將倍受噩夢的折磨。鬆開了他的手,靳寧正要起身,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將圍觀的人羣迫得朝兩邊分散開來,避閃間,有不明就裡的人驚慌尖叫着,場面立刻亂了。
難道,是汐楓來了?
東陵無絕顯然也有着同樣的質疑,激動得立刻站起了身來,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兵與侍衛立刻提高警惕,準備迎敵。
那一人一馬來得很急,還離有十餘丈遠,便高聲喊道:“住手!”
竟然不是汐楓,而是莫言!
侍衛認出他來,忙着人讓開了一條道。莫言連人帶馬衝到了刑臺下,再一個飛身,直接從馬背上躍上了刑臺。顧不上向東陵無絕施禮,卻一個箭步,奔到了刑架前。
劊子手也早已住了手,見他衝過來,下意識便讓開了一步。莫言一把解下身上的衣袍披在了那具遍體鱗傷的軀體上,隨後,才略帶緊張與激動的取下了那個套在她頭上的黑色布袋。
布袋下的那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充滿痛楚的眼睛驚恐而祈求的望向他。雖然因爲疼痛而顯得面容有些扭曲,卻仍不難辯出,這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
“你……就是昔顏?”莫言有些錯愕的問着,先是有些失望,但隨即又有些慶幸的鬆了一口氣。
“莫言!”東陵無絕不知幾時也走了過來,語氣裡淨是對他這番舉動的質疑與不滿。
莫言這纔回過神來,忙屈身跪下行禮,道:“君上,臣回來了。”
就他剛纔這番舉動,東陵無絕便有無數疑問想問,然而,眼下有件事卻是他更爲掛念的,讓他無暇顧及其它,道:“太后呢?”
莫言擡起頭來,臉上的神色有些沉重,緩緩道:“臣已找到了太后,只不過已經晚了……現在正由濟州府官員負責護送,明後兩天大概就能抵達鄔江。”
“你說什麼?”雖然也曾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真正聽他說出口時,東陵無絕仍有些無法接受,“你是說,太后已經……已經……”後面的話卻是怎麼也問不下去了。
莫言垂下頭去,道:“是臣護駕不周,請您節哀。”
這句話頓時將一切希望都覆滅了,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不在了。這些天來積壓在胸口的那股沉重在這一瞬間到達了臨界點,隨着那股支撐着自己的期望幻滅,東陵無絕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灰白,模糊,黑暗。
“君上!”莫言早就擔心着他得知這消息時必定難以接受,然而,卻也想不到,那個叱吒風雲的男人會就這麼倒下去,忙上前一步托住了他。
“無絕?”靳寧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刑架上那個假沐蘭震驚住,她知道,如果不是東陵無絕的意思,斷不會有人敢在天子面前玩“移花接木”這一手,東陵無絕竟連她也瞞在鼓裡,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是不忍殺沐蘭,還是,另有原因?
種種疑惑,卻在東陵無絕倒下的那一刻失去了意義,靳寧忙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倒在莫言懷裡的東陵無絕。
“他怎麼樣了?”見東陵無絕面無血色,暈厥不醒,靳寧緊張的問向正爲他把脈的莫言。
莫言皺緊了眉心道:“可能是心疾犯了,得趕緊傳御醫,先帶他回住處再說。”說着,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官兵們早已在變故徒生的那一刻將刑臺下的百姓堵到了街口,清出一條道來,在侍衛的領路下,莫言抱着東陵無絕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別苑。
經謝御醫一番診斷後,確定東陵無絕是心疾復發,由於距上次中毒受傷不久,他身體本來就尚未完全復元,再加上這段時間幾乎都沒怎麼休息,總之,情況極其糟糕。
其實,東陵無絕的身體狀況莫言大致是瞭解的,但聽到御醫下的結論,臉色仍是沉了下來,眸中隱隱醞釀着什麼。待揮退了御醫,房中除了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只剩下他和靳寧時,氣氛瞬間凝結起來。
“現在這種結果,你滿意了?”看靳寧坐在牀頭,緊握着東陵無絕的手紅了眼眶,莫言語氣中絲毫不掩對她的厭惡與蔑視。
靳寧正陷入傷心和擔憂之中,聽到這句話,心裡很不是滋味,回過頭來看向他,卻被那雙彷彿能攝魂奪魄的眸子盯得心頭一震。
“你什麼意思?”靳寧反駁道:“這種結果,難道是我造成的嗎?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有事。”
莫言直視着她,不急不徐道:“因爲,太后是你害死的。”
靳寧脊樑骨一顫,臉上險些露出端倪來。但她到底是有準備的,所以,未見半點心虛,道:“太后是被汐楓下毒後擄走的,這一點,有很多人都可以證明,你說話最好是小心一點。”
“事實是怎樣,你心裡很清楚。”莫言迫近她,妖魅的容顏上浮起一抹危險的淺笑,道:“你大概想不到吧,她臨死前指證了你。”
靳寧渾身一陣冰涼,下意識的回頭去看牀上的東陵無絕。好在東陵無絕還在昏迷當中,這才讓她稍稍鎮定些,再回頭時,她眉目中多了一絲冷意,道:“你想詐我?哼,你心裡應該很清楚,真正對太后動了手腳的人是你莫言纔對,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的在這裡對我興師問罪?”
莫言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虛,不錯,他的確是在詐她,不過,從她的反應裡,他也已經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你別忘了你自己是怎麼有今天的,你就那麼確定,被害死的只是孟依青,而不是真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