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天空難得的露出幾顆星星,陳豐身體趴在窗臺,仰頭望着在城市裡難得一見的星光,有些感慨:“小時候總覺得星星多的數不過來,很讓人煩惱,可現在生活在城市裡卻又開始苦惱,一隻手就數的過來的星星,還時常玩隱身,估計以後孩子想對星星許願都要算命的算一下才行。”
用乾毛巾擦着頭髮的夏慧走了出來,身上穿着寬鬆的睡衣,滿不在乎的說:“沒有遺憾的人生本就是不存在的,至於童年總會少些什麼,相對的也會多很多高科技的玩具。”
“不說這些糟心的事情了。”陳豐轉過身子,改爲背靠陽臺:“跟我說說你爸媽的事情,作爲一個沒拿過獎的演員,我怕露出馬腳。”
“我爸喜歡喝酒,不抽菸。我媽只求我早點嫁出去,所以要求比較簡單,只要是個男的,身體健康五官端正就行。”
“喝酒我倒是能陪兩杯,不過你媽這要求讓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親生的?”
“小時候經常說我是從路邊撿的,現在大了反而不敢說了。”
“你這算是好的,我媽說我是從牀底下刨出來的,我問鄰居的孩子腦袋是扁的怎麼回事,結果我媽跟我說那是鋤頭沒掌握好刨偏了。”
“哈哈哈哈……”
陳豐說完,兩個人都開始哈哈大笑。
五月的天,晚上還有點涼。陳豐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夏慧起夜幫着把滾落地上的毯子拉起來又輕輕地蓋在他身上。接着臥室的光,夏慧仔細看着陳豐的眼睫毛,又長又密,情不自禁親了陳豐的額頭。
臥室的燈熄滅了,剛剛“熟睡”的陳豐突然睜開了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頂,回味額頭的那個溫暖的吻,有些感動,同時心裡開始掙扎,暗自感嘆:“這注定失眠的夜啊。”
第二天一早,夏慧看着陳豐紅紅的眼睛,十分好奇:“你不是很早就睡了嗎,怎麼晚上哭了?”
“認牀不行嗎?”陳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腳步不停直奔衛生間。
“洗手檯上面有粉底液,要不你差點,把你黑眼圈遮一下。”夏慧不忘熱心提醒,卻迎來洗手間的一陣混雜不清的咕噥聲:“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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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八點三十三分,夏慧和陳豐準時的出現在汽車站,開往肥西的短途車還有十分鐘就發車了。今天的陳豐十分不情願的穿上了短袖襯衫,黑色西裝褲,配一雙黑色皮鞋。這身打扮讓陳豐自己都覺得彆扭,但是在夏慧的強烈要求下也只好這麼彆扭的扮下去。
汽車準點檢票,陳豐和夏慧的座位靠近中段,陳豐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方便欣賞一下肥西的精緻。尤其是想親眼瞧瞧肥西老母雞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汽車在市區繞了很長時間,在臨出市區的時候又拉了四名旅客,這種臨時“加塞”陳豐早已經見怪不怪。跟車的售票員很熟練的從前排座位下面抽出四把小摺疊椅放在走道中間。
出了市區之後,車速明顯提起來了,陳豐精神一振,雙眼開始密切關注路邊的景緻,黃燦燦的油菜花如同天神潑灑在大地上的顏料,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窗口的縫隙中時不時能隨風嗅到一絲絲甜膩的油菜花香。陳豐貪婪的吸了幾口,不是故作矯情的裝文藝範,而是實實在在的離開土地很長時間了,懷念兒時農忙時節的場景。
再往前,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麥田,麥子已經變黃,只要十來天的陽光照射就可以收割。陳豐想起小時候經常被麥芒刺得滿臉紅斑,還沒有麥子高的時候就開始下地割麥子,在那個年紀來說真的很辛苦,但是回想起來,卻覺得異常幸福。
汽車順着合安路一路向西,最後停靠在了肥西中學旁的一處臨時停車場。陳豐叫醒了夏慧:“車子到終點站了,現在我們要轉車嗎?”
“恩,還要轉6路公交車,直接可以到下灣村口。”夏慧辨認了一下,這纔給出準確的回答。
兩個人走到前面的三岔路口,在一個標註有紅色數字6的牌子下面站着,據夏慧說一般十五分鐘左右一班車,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會等半個小時。不過陳豐堅信自己的運氣不會差,果然,十分鐘不到,6路公交車就到了,比市區跑的公交小了一半左右,但是對於這種連接村與村的交通工具,多是私人承包,不可能做到那麼高的頻次。
肥西縣是安徽省唯一一個入圍全國百強的縣城,陳豐一直想看看除了所謂的宣傳數字之外,是不是真的家家小康。車子開得不快,但是村村通的路修得倒是十分平整,路面雖然不是不是很寬,只能容下兩輛汽車平行,但作爲村鎮的交通通道已經達到了標準。
道路兩邊的房屋幾乎看不到瓦房和平房,都是兩到三層的樓房,樣式統一,瓷磚鋪滿整個外牆,整個做法和陳豐老家的做法一致。
又經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停在了標有下灣兩字的路碑邊,陳豐負責提禮物,這些都是夏慧提前在超市買好的。跟在夏慧後面,沿着水泥路向前,路兩邊種着碗口粗細的大葉柳樹,陳豐感到非常親切,如同到家了一樣。
突然一個塗成紅色的牆體廣告吸引了陳豐的注意:“農民兄弟不用愁,缺錢就找幫農貸,一個電話我幫您,身份證可貸五萬,24小時輕鬆到賬。”
“合肥的網貸發展居然都這麼快了,不愧爲全國百強。”陳豐在心裡不住地感慨。
“是不是覺得合肥的互聯網金融發展迅猛?”夏慧見陳豐被牆體廣告吸引,雖然陳豐沒有說,她知道他一定很想知道。就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其實許多網貸平臺很早就開始做線下市場了,之所以在網絡的知名度不高,原因就在於他們的業務對接就是農對農,多數農民是不會上網的,但是有的缺少資金,有的卻有閒散資金,所以才早早催生了很多類p2p形式的民間借貸業務。”
“當p2p網貸被央視新聞聯播宣傳過後,這些民間借貸公司就立即搖身一變,改頭換面,做起了網貸,雖然名字叫網貸,可是實際上還是在做着民間借貸的事情,網上的業務並不多。”
“不過,看着p2p概念在農村出現,我還是覺得很吃驚,對網貸我的信心又充足了許多。”陳豐苦笑着把自己內心的矛盾說了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雖然在外面不停說網貸的好話,但其實內心並沒有太多信心,老是覺得自己是在做‘高利貸’的。”
“剛做這一行的時候,我也是一樣,甚至我跟我媽說的時候,她直接就讓我辭職不幹了,對我勸解說你一個女孩子去放高利貸,以後還想不想嫁人了?”
兩個人邊說邊往前走,你一句我一句有說有笑,夏慧指着右手邊的一幢三層樓房說:“那裡就是我家了。”
陳豐趕緊調整好面部表情,爭取以一個好女婿的形象面對丈母孃。
微胖,面目慈祥,這是陳豐對這個丈母孃的第一印象,事實上這個丈母孃對他這個女兒相中的人並沒有特別好感,只是象徵性的說了一句:“來了?”
陳豐尷尬的回了一句:“阿姨好。”
夏慧的爸爸不愛說話,對陳豐的態度也是平平淡淡,說不上熱情。也只是象徵性的打了個招呼。原先設想的那麼多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來,本來對自己信心滿滿的陳豐徹底蔫了。
等進了一樓的客廳,陳豐才知道夏慧爸媽的態度爲什麼會那樣,因爲客廳裡面坐着一個帶一副黑框眼鏡的青年。
“你好,我叫張祥。”
“你好,我是陳豐。”
兩個人象徵性的握一下,其實,陳豐知道,這個一定是名義上的情敵,自己今天的日子不好過。
“我以前沒聽慧慧提起過你,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張祥一句話就把他與夏慧青梅竹馬的關係透露出來,同時對陳豐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表示不滿。
“我跟夏慧在工作上認識的,算是同行。”陳豐可是赤腳不怕穿鞋的,反正最後的牌是握在夏慧手裡,只要夏慧不同意,她爸媽也不能把他攆出這個門。
“你們聊,我去廚房幫忙。”可能是坐在客廳沒有什麼話說,沉默了一會之後兩個人未來的岳父找了個藉口溜去廚房了。
未來岳父走了之後,客廳就剩下兩個人,張祥也就不用把自己的情緒藏着掖着了,看着陳豐,說:“我和慧慧從小青梅竹馬,我就住在她隔壁,她爸媽也很贊成我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夠退出。”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沒有必要來以前那一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夏慧有自主選擇權,如果她選擇你,不用你說,我也會離開。”陳豐今天就是來充數的,可以說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青梅竹馬以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你從小定了娃娃親,跟我有關係嗎。
“對於你來說,慧慧也許只是其中一個,但是對於而言,她是唯一,不可取代的,希望你能夠成全。”見陳豐的態度比較堅決,張祥只好示弱。
“感情的事情說不準的,唯一和其中之一,也只是你的主觀判定,不是客觀事實。”陳豐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如果我和夏慧之間沒了感情,不管是我或是她都會尊重彼此的決定,不會死纏爛打,這樣沒有意義。但目前我倆之前的感情是穩固的,所以,希望你能夠理解。如果你願意等,我不介意你這麼做,因爲守候是你的事情,跟其他人無關。”
“你到底需要什麼,說個條件吧?”張祥咬了咬牙,好像極爲艱難的做了一個決定。
陳豐暗自苦笑,這怎麼有點類似言情劇的套路,軟硬不奏效,只好用錢來收買。可現實不是言情劇,陳豐也沒有那麼難看的吃相,自然對所謂的“分手費”也沒有太多想法。語氣十分堅決的拒絕了他還沒有說出來的數字:“我和夏慧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算長,但是如果你用這種方法來挽回你所謂的愛情,我有點替夏慧不值。”
事情到此已經談崩,夏慧卻準時出現,喊着收拾桌子,要開飯了。
兩個人像是沒事人一樣,十分默契的將木桌從條几下面擡出來,擺在堂屋中間。
一鍋香氣濃郁的雞湯擺了上來,陳豐可是早就聽說肥西老母雞的名頭,今天終於要嚐到了,早已經將剛剛發生的不愉快拋到了腦後。
未來便宜老丈人話雖然少,可是兩杯酒下肚,話就多了,陳豐的酒量在畢業後兩年練出來的,勉強能陪着喝幾杯。張祥的酒量明顯差很多,可是未來表現自己的勇敢,還是硬着頭皮幹了兩杯,總共有3兩左右的白酒,整張臉如同在紅色的染缸洗過一樣。撐着坐了十分鐘不到,就跑到院後嘔吐不止。最後被夏慧送回了隔壁。
鍋雞湯被喝光,雞肉也被消滅乾淨,一盤炒竹筍,一盤炒山菇,都被吃得只剩下可以拿來當鏡子的光盤。
陳豐名義上的便宜老丈人也在喝酒的過程中,對陳豐越來越有好感,大聲贊陳豐小夥子人夠爽快,不像那些讀了兩年書就磨磨唧唧跟丫頭片子似的男娃,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陳豐連聲稱是,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要不然陰盛陽衰不利於社會和諧。
人老了,容易犯困,加上又喝了不少酒,不一會,陳豐未來老丈人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陳豐和夏慧一起把老人扶到一樓東側的臥室休息。
看着有些西沉的太陽,陳豐在心裡感慨,要離開了。
臨行前,陳豐看出夏慧要和老媽單獨說會話,就自覺的走到院後,站在柳樹下迎着微風,醒醒酒。
屋內,夏慧被老媽拉着勸說了很長時間,無外乎就是離得近以後雙方有個照應,如果事情不成,以後鄰居都沒得做之類的話。夏慧的態度很堅決,雙方最後協商失敗,只能作罷,原本打算定日子的親事就因爲陳豐的出現而黃了。
作爲破壞他人家庭幸福的“惡人”此時正面對着西方,仰頭四十五度,在思考一個終極命題:“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