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34

“顧叔還好吧?”

顧玉汝低着頭想, 她該怎麼說?

還不錯?還行?能吃飯,能睡覺,就是成天唉聲嘆氣?

“還行。”她說得很乾。

看得出顧玉汝在迴避自己, 齊永寧眼中閃過一抹沉痛。

“這件事我很抱歉, 都是因爲我……”

顧玉汝在心裡嘆了口氣, 擡起頭。

她想笑, 沒笑出來。

“這事其實跟你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你也不要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說到後面,可能因爲齊永寧一直盯着她看,她有些不自在, 偏開了臉。

“當然跟我有關係,若不是因爲我, 我姨母她也不會……”

顧玉汝有些不耐煩了。

“好, 都是因爲你, 還有呢?”

似乎沒料到她是這個態度,語氣還這麼衝, 齊永寧一時竟有些啞了。

過了許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玉汝。”

“齊永寧,我知道你覺得是因爲自己,所以我爹纔有了這場莫名其妙的大禍,你覺得很愧疚, 我都知道。但是你明不明白, 現在這事你愧疚沒用懂嗎?”

齊永寧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狼狽, 垂下眼瞼。

良久才道:“我懂。”

顧玉汝還從沒見過齊永寧這樣, 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

齊永寧竟然會這樣, 竟會露出如此弱勢表情?!

她沒忍住笑了一下。

“你懂了就行,那我先回去了。”

.

顧玉汝默默地往回走。

還沒走進巷子, 就看見路邊站着一個人。

正是手裡拎着兩條魚的薄春山。

她眼神動了一下,往他那瞅了一眼。

他沒說話,對她揚了揚手裡的魚。

“你還真打算讓我把這兩條魚拿回去?”她率先開口,因爲她想到方纔她經過時他站在一旁盯着她。

薄春山笑了笑:“這不是說好的嗎?”

“那……好吧。”

難得這一次,她竟然沒提出異議。

薄春山也不知看沒看出來,把魚遞給她,也沒說什麼,就目送着猶豫走過去的顧玉汝離開了。

……

我爲何要覺得心虛呢?

顧玉汝蹲在一旁看孫氏剖魚時,心裡還在這麼想。

她不敢剖魚,還是她娘疼她,說她來。

“這魚倒是挺新鮮,半下午還能買到這麼新鮮的魚。”孫氏感嘆道。

一般魚都是一早一晚新鮮,早上趕早市,臨近傍晚都是下午捕撈的,一般數量不多,也不容易買到。

“也是回來時路上碰見的。”

“那等會打算怎麼吃?有兩條,都煎了?”

顧玉汝還在想薄春山說‘你拎回去做了端出來給我下酒’的話,想了又想,她難得猶猶豫豫道:“要不都煎了吧,用紅燒的,做好了我給阿奶送一條去,今天回來的時候阿奶還在說想吃魚了。”

“真是個孝順的姑娘。”孫氏讚道。

顧玉汝臉紅了。

心裡在跟顧老太太道歉,每次都是拿您老當藉口。

說起燒魚,孫氏可是一把好手,想着女兒還要給老太太送一條去,她就打算先做一條,先讓女兒送去,剛好趕回來可以吃晚飯。

先給魚身開花口,抹點鹽,醃上一會兒。

準備蔥薑蒜的時候,顧玉汝說她來做。孫氏以爲她是想練手藝,也沒拒絕,就站在一旁給她打下手。

鍋燒熱,熱鍋冷油,魚下鍋就不會粘鍋。

用小火慢煎,等兩面都煎黃了,炸蔥薑蒜,放大醬、鹽和醋,些許糖,兩面都煮上一會兒,再加半碗水慢燉。

俗話說千煮的豆腐萬燉的魚,這兩樣都是越煮越入味,越煮越好吃。

魚燉一會兒,就可以出鍋了。

放進深碟,再擱進竹製的提盒裡,顧玉汝提着提盒,猶猶豫豫走出家門。

走出家門後,她纔想起一個問題——

她應該怎麼給他送?

……

顧玉汝走出西井巷。

她有些後悔了。

可人已經出來了,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走。

總不能站在路邊讓人打量?

走了一會兒,她的腳開始疼了,她今天走了太多的路。

她不想走了,站在那兒心想:你不是有千里眼順風耳嗎?趕緊來拿,再不來拿,送給阿奶吃去。

薄春山看見顧玉汝時,就見她可憐兮兮地站在街角,像他幼時看見的在路邊沒人要的小狗。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給我送下酒菜了?”

顧玉汝看他臉上的笑,覺得他有點不懷好意,懷疑他是不是躲在邊上看她許久了。

“你是不是早就跟出來了?”

“沒。”

“拿好,吃完了盤子和食盒收好,等哪天我去大伯家,你讓人送給我。”

她快速說完,快速走了。

留下薄春山拎着食盒,摸着下巴笑。

.

“快到吃飯的時候,怎麼出去了?手裡拎的什麼?”

薄春山咳了一聲:“別人送了條魚給我下酒。”

邱氏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總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不過她倒也沒多想,她正在往堂屋端菜,也顧不上這些。

菜在桌上擺好,邱氏做了三個菜,本來不覺得少,聽見兒子說要喝酒,往那兒坐時免不了想菜會不會少了。

誰知薄春山沒去拿酒,反而拿了個碗盛飯,盛了滿滿一大碗飯。

一般薄家飯桌上,吃飯就是吃飯,是沒有多餘話說的,頂多就是邱氏唸叨幾句兒子,也就幾句罷了,她也不敢多唸叨。

見邱氏沒對魚動筷子,薄春山想了想,道:“你嚐嚐,味道還不錯。”

邱氏也就去嚐了,嘗完了覺得味道真不錯,不錯到有些熟悉。

因爲這個,她也沒說話,她在想到底是哪兒熟悉。

薄春山見她沒說話,皺了皺眉。

“味道怎麼樣?”

邱氏詫異地看了兒子一眼:“味道不錯,是酒樓裡的?”

薄春山笑了,含糊道:“應該不是酒樓裡的,我也不知道,別人送的。”

這個笑,讓邱氏更覺得兒子不對勁了。

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和兒子向來話很少,不是她不願跟他說,而是他不願跟她說,說多了他就不耐煩,這孩子打小就是犟驢。

脾氣大,主意多,人也渾。

邱氏想了想,還是說了自己一直掛在心裡的事。

“你年紀也不小了,一般像你這個年紀的,很多都當爹了,我也管不住你,可你總不能讓薄家的香火斷了。”

薄春山皺起眉。

他本來心情很好,都多吃了一碗飯,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可想起顧玉汝,他想了想,道:“這事你就別操心了,等着我給你娶個兒媳婦回來就行了。”

頓了下,他皺着眉又道:“你也別光說我,你跟鐵匠那事到底怎麼打算?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我不反對你改嫁,要改嫁早點改嫁,別等着一把年紀了鬧笑話。”

邱氏眼圈一熱。

她倒不是傷心,而是聽出兒子話裡潛藏的意思。

曾何幾時,他從堅決反對,到視若無睹,到不理不睬,到今天說了這種話。

兒子還是心疼娘,雖然他渾。

“我都一把年紀了,改什麼嫁,我現在就想讓你給我娶個兒媳婦回來,好讓我抱孫子。”

薄春山看過去。

過格了,過格了。

他娘從不會用這種‘過格’的口氣與他說話,可能是以前鬧得太僵,後來他娘待他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少了幾分這種‘過格’的親近。

他有點不習慣,本來不想說話,想了想,還是道:“你着什麼急,快了。”

邱氏心裡一跳。

“真快了?”

薄春山的臉一僵,但還是點點頭。

“是哪家姑娘,我可認識?你可別給我找個不三不四的,要找就找正經人家的姑娘,最好像顧家大女兒那樣的,人勤快,長得好,關鍵要心地善……”

薄春山本來不想說話,又聽她娘老生常談,沒忍住問道:“你每次催我娶媳婦,總拿顧玉汝打比方,你就那麼喜歡顧家那大女兒?”

“那姑娘性格好,對人也有禮貌,娘喜歡她怎麼了?當然,我喜歡是我的事,你也娶不上人家。再說了,那姑娘已經說人家了,我就是打個比方,要你照着這樣的找,別找那些不能過日子的……”

邱氏又開始絮叨了。

薄春山吃完魚,站起來,走了。

邱氏也沒覺得有什麼,這小子就是這麼渾,每次跟他說正經話,他都不耐煩。

可提起顧家,邱氏突然想起來剛纔吃的魚味道熟悉在哪兒。

邱氏和孫氏其實不熟,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誰,但從沒有打過交道,住在一條巷子幾十年,從沒說過話。

可有一回,薄家的鄰居田家清客。

這田家估計是西井巷裡唯一和薄家有來往的人家,那是因爲以前邱氏救過田家的女兒。田家女兒幼年有一次差點被拐了,是邱氏發現了把拍花子的人攆走了,自那以後,西井巷就算人人都不待見邱氏,田家一家老小卻跟她關係都還不錯。

那次田家請客,臨到做飯時家裡的大醬沒了,田家兒媳婦跟孫氏關係不錯,就往顧家去借了點。

這大醬雖都是一個鹹味兒,但每個人做出來的還是味道不一樣,有人做的大醬好吃,有人做的不好吃,還有人做一缸壞一缸的。

田家兒媳婦跟邱氏提過好幾次,說孫氏大醬做的好,那次用顧家的大醬燒了魚,確實味道好極了。

現在這魚的味道,就跟那次的味道差不多。

“這是別人送給春山下酒的。”

邱氏埋怨自己多想,埋怨歸埋怨,她還是拿着筷子沾了沾盤裡剩下的醬汁嚐了嚐。

嘗完,她還是覺得有點像。

“你吃完了,那盤子洗了,和提盒放一起,到時候我抽空給人送去。”薄春山在外面說。

“知道了。”

邱氏應着,眼睛不由就往擱在角落大櫃上的食盒看了一眼。

一眼過去,覺得有點眼熟。

很普通的食盒,用竹子編的,許多人家都用這種。

可這食盒的手柄上,卻繫了一根紅繩編的絡子,那個絡子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

顧家

今晚的魚受到全家所有人的歡迎,連這幾日鬱鬱不樂的顧秀才都不禁多夾了兩筷子。

“你娘做的魚,就是好味。”

“你要是喜歡,明天我再買兩條回來,專門做了給你下酒吃。”孫氏道。

顧秀才露出一個笑。

“阿秀,辛苦你了。”

“辛苦什麼,只要咱一家齊齊整整就行。”

說着,孫氏又開始眼圈發熱,“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那幾天,我一宿一宿睡不着,我就想你肯定受不了這個冤屈,我害怕你撐不住,想不開,再出了什麼事,一家大小可怎麼辦。”

桌上的氣氛又開始低迷起來。

顧玉汝嗔道:“娘你說這些做甚,事情不是過去了,快吃飯吧。”

“好,吃飯,都多吃點。是娘不對,不該提這些。”孫氏忙擦擦眼淚。

顧秀才沉沉地嘆了口氣,本來剛見點笑,現在又成了濃眉緊縮。

顧於成緊緊地捏着筷子,眼睛晶亮。

“爹孃你們放心,我一定好好讀書,等以後我考中/功名當了大官,一定讓那董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