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登臨絕頂道愈孤

這十幾個巴掌打下去,看着身下楚楚可憐的姜敏儀,歸無咎驟然覺得一身輕鬆,似乎神識心智都由此歡悅了起來,在一片空曠的原野上翩翩起舞。

心中一塊大石,被徹底搬走。

剛剛姜敏儀處於攻勢、歸無咎岌岌可危時,似是姜敏儀的兇戾殺氣處於頂點,凌厲張揚;歸無咎的情緒雖然暗潮涌動,但是始終被壓在下風。這種情緒上的抑制讓他極爲不適。

現在歸無咎一舉反敗爲勝,姜敏儀鬥志衰弱,雙方那奇特的“心意”變化,陡然顛倒了過來。

歸無咎對於精神的感悟極爲敏銳,瞬間便覺察到,自己把姜敏儀一陣痛毆,不單單是肉體上的壓服,似乎伴隨着什麼奇妙的改變。

正是這種變化,主宰着自己的心意之升降浮沉。

苦思冥想了十餘息,歸無咎隱約把握到其中關聯。心意一動,稍稍變動騎坐在姜敏儀身上的姿勢,又把姜敏儀翻轉過來。

果然,所謂的“蛛絲馬跡”應在這裡。

姜敏儀背上的白虎圖形,原本是上至肩,下至臀,鋪滿整個背部。如今卻縮小了八成有餘,僅僅剩下背心巴掌大的一塊圖案。

雖然相貌完整,細節俱在,但是那白虎圖形此時卻病懨懨的,一副極爲睏倦的神態,雙目迷茫無神,好像剛剛睡醒一般。

此時,歸無咎對姜敏儀的壓迫稍減。

姜敏儀一張口,將定在空中的三尺陶俑,收攝入身。

那陶俑一旦消失,無論是洞府還是人物,那奇異的銅黃色蒼茫古意瞬間消散,屬於歸無咎自身的神氣、性格,也刻重新回返本真。方纔的一場激鬥,也變得無限遙遠,好似只是一場夢境。

唯有脣角溢血,關節被卸,靜靜躺在身下的姜敏儀,昭示着方纔的激烈戰鬥真實不虛。

歸無咎神意漸復,一陣惘然。有頃,把姜敏儀四肢關節接好,要將她重新翻轉回來,姜敏儀卻擺了擺手表示拒絕,安靜的趴着。

兩人四目相對,默然無語。

過了片刻,歸無咎見姜敏儀神色有些不自然。正想着是否要相詢,耳目卻生出感應。是姜敏儀控制身軀肌肉痙攣的動作,以及她腹中輕微的墜脹和抖動。

此時姜敏儀法力散去,身軀與凡人相似,無論是血氣流動還是胃腸膀胱的水食循環,都能被輕易感知。歸無咎立刻想通,姜敏儀分明是被自己一擊震傷下腹,着急解手。

歸無咎伸手一呼,把黃采薇喚來。

黃采薇走到近前,見好端端一個英姿颯颯的女子,此時面頰遭受重創,顯然是遭到掌摑;臀上似乎也傷得不輕。不由心中忐忑,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原先在天祐神候府邸之時,聽聞各色人間故事傳說,便有講到有許多看似一表人才的翩翩佳公子,對待女人卻異常暴戾,動不動拳腳相加,以殘傷爲樂。

這洞府中並無旁人,是誰下手不問可知。想不到自家公子也是這般的人,往日卻沒有看出來。

歸無咎卻不知道她的心思,簡言吩咐,便着她攙扶着姜敏儀,往西室後間去了。

過了片刻,遠遠地忽有一陣接着一陣,時緩時急的響聲傳來。歸無咎愕然之餘,這才反應過來,是那陶俑道兵顯化戰場,古意縱橫,改換洞府之內的環境,把一間間私室的微小法陣都破壞了。

幾間私室也因此不再私密。

不過此時再設下陣法,不過是掩耳盜鈴,徒增尷尬。於是只假作不知,靜靜等候。

約莫一刻鐘後,姜敏儀更衣已畢,在黃采薇的攙扶下緩緩走來。只是她行動仍是不便,歸無咎便命黃采薇取來一件藤牀,請姜敏儀躺在其上。 wWW● TтkΛ n● c o

姜敏儀也不拒絕,除了腮邊有兩分暈紅,神態看上去也甚是坦然,落落大方的風度依舊如昔。

現今局面,雖然是因爲姜敏儀使出的陶俑道兵改天換日、易情易性才造成的後果,但是到底是歸無咎親手促成。

歸無咎正斟酌言辭,姜敏儀似乎與他心意相通一般,低聲道:“道歉的話就不必說了。總是敏儀學藝不精,纔有現在的難堪。”

姜敏儀又道:“就請歸道友往瀛水臺去書一封,告知令師。就道敏儀與道友一見如故,故而歸道友欲留敏儀在洞府之中做客一段時間,請師尊自便。”

歸無咎心中瞭然。做客是假,養傷之真。姜敏儀現在這幅樣貌,自是羞見外人。立刻應道:“好。”

說着更不延誤,立刻修書一封,往瀛水臺去了。

歸無咎揮手寄出飛書的一瞬間,姜敏儀又問道:“不知歸道友看來,敏儀可以在《三十六子圖》中,排到什麼地位?”

見歸無咎眼中驚訝神色,姜敏儀解釋道:“我也是近日聽江離宗那位大人物說起,才知道這道奇緣。”

歸無咎瞭然,一點頭道:“姜道友既有此問,那就說明方纔的交手,姜道友倚傍的手段雖然古怪,卻是自家本事,只是道途殊異而已,而非是仰仗了什麼外物法寶。”

“剛剛戰局甚爲明瞭。歸某也只是機緣巧合,方險勝了姜道友一招。若以《三十六子圖》作比,道友名列正冊無疑。甚至比之正冊中七至十二位的人物還要略勝一籌,只比前六人稍遜。”

歸無咎此言,乃是誠心誇讚。但是姜敏儀聽聞之後,不但不喜,反而露出一個似是心悸後怕的神情,低聲道:“原來敏儀距離登凌絕頂,萬劫不復,也就是一步之遙了。”

“登凌絕頂”和“萬劫不復”兩詞並舉,着實難以捉摸。

姜敏儀長出了一口氣,看了歸無咎一眼,忽然自失一笑。

歸無咎心意何等敏銳。仔細回味,姜敏儀到來之初,雖然意氣風發,詞鋒銳利。但是隱隱約約卻帶着許多負擔,期許,和審視,甚至一些小小的害怕。

比鬥之後未久,她心中懷揣的卻是羞抑和慌亂。

但是現在,歸無咎卻感到,姜敏儀卻異常的安定,甚至暗藏着些許的歡喜和慶幸。好像剛剛不是被痛毆了一頓,而是經歷了什麼甜蜜滿足的事情。

姜敏儀幽幽道:“歸道友能夠看出,敏儀方纔展露的比鬥之法,是哪一家傳承?”

歸無咎心中暗暗思索,能夠將修道者的心意境界一口氣推至圓滿的功訣,顯然不是一宗一派的神通之力所能爲之,而是一種大道之門,道法家數。

當今修道界,除卻九宗道術之外,尚有妖魔之流,本土文明中又有陰陽道、巫道、武道數家。其中陰陽道、巫道之氣象,歸無咎已經略窺一二,決然不是姜敏儀的根腳所在。

姜敏儀揹負白虎之形,剛剛與自己又純是近身搏鬥。說是妖族法門或武道似乎都能說得通。

只是若是妖族化形,以姜敏儀止元嬰境界的修爲,竟能讓歸無咎一絲妖氣也看不出來,歸無咎着實難以相信。再加上方纔貼身肉搏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便緩緩道:“莫非……是武道傳承?”

姜敏儀點頭道:“果然瞞不過歸道友的法眼。”

“不過這倒也不是元門正傳,而是敏儀在一處秘境曾經機緣巧合,得以兼修一門武道傳承。”

姜敏儀擡起頭來,和歸無咎四目對視。又道:“今日和歸道友相遇,做成這樁交易……交換,是敏儀道途之中極爲重要的一事。敏儀會把能夠告知道友的事情盡數坦誠,也希望歸道友能夠認真考慮。”

歸無咎和聲道:“姜道友請說。歸某洗耳恭聽,必定會慎重決斷。”

姜敏儀精神一振,娓娓道來:“武道傳承,與妖,魔,陰陽道、巫道諸法截然不同。其餘諸家法門,雖然同樣神秘莫測,不爲外人所知。但是其與這方世界的氣機,修煉的基本法則,都是大底相通的。”

“而武道傳承則不然。這一門法訣,所修之法必須在名爲‘真武之域’的地域內,方能將一切道法體系貫穿統攝,在獨特的規則下,以本領域的法則鬥法輸贏。在現實的這方大界中,是發揮不出一絲一毫的戰力的。”

“因而《三十六子圖》這等統攝大世界的英才名單,有可能包羅道門,魔道,妖族傳承,也可能包含隱匿深藏的陰陽道、巫道傳承。但是卻不可能包含武道傳承的修行者。”

“關於真武之域的所在,敏儀所知甚少。即便有一二線索,請恕敏儀現在還無可奉告。敏儀能夠告訴歸道友的是,若是憑藉武道傳承中的一件異寶‘武道龍符’,可以暫時製造出一處小小的‘真武之域’,從而創造主場,發揮武道傳承的鬥戰之法。”

歸無咎恍然道:“想來便是那隻陶俑道兵了。”

姜敏儀點頭道:“正是。這樣的‘武道龍符’,連同我手上這一隻,如今流傳於世的,共有一十二隻。”

“當年,得到這一門武道傳承,決定親身試之,對敏儀來說是一場巨大的冒險。只因元門有秘法異寶,能夠卜算一人最終的成道器量,前途高下。敏儀以此法卜之,得之自己若是修煉此訣,所能達到的最終高度會大幅提升。因此最終權衡,還是走上了這一條路。”

“其中委曲細事,也不必繁辭多說;單將其中要害之處,說與道友知曉。”

“武道傳承的修煉至法,與衆不同。在入道之初,便當以一道代代相傳的秘術名爲‘武道元印’加諸己身。此印品階愈高,對承法之人的資質要求便愈高,將來所能達到的成就也就愈不可限量。不過傳到近世,‘武道元印’這個稱謂也漸漸消弭。武者之中,通常以‘武魂’之名代之。”

“敏儀所得這枚‘白虎元印’,正是武道傳承中最上乘的武魂之一。承印之時,所受艱辛之處,也不必多言了。”

“不過這武道傳承卻有一樁絕大的限制。正是這一限制,決定了當今之世修習這一法的人,註定無法像其餘諸法門徒一般,走上修道的最巔峰。”

“武道修者身上所附元印,固然能夠使其人攀升至精意勃發、神而明之的極上乘境界。但是這元印卻並非死物,而是宛如修士元嬰、附身生魂一般,隨着修道者年齒法力漸增而逐漸增長。若是修道人自身肉身容器成長的速度不及元印本身,那麼修道之人最終難免爆體而亡。”

“這就是其中的關鍵了。武道傳承,最適合的修行者乃是名爲‘武庭六脈’的六種特殊血脈。唯有這六種血脈傳承,能夠在百餘歲時將肉身容器修煉到超越元嬰、幾乎相當於化神境修者的程度。故而此法對於尋常血脈之人,原本是一條絕路。”

歸無咎聞言默然。若說天縱之才,譬如九宗行利根直進法門的第一流天才,百歲上下突破金丹,成就元嬰,那也不算難事。但是元嬰境的積累本是道途中一個極講究文烹武煉的環節。若說百餘歲突破元嬰,成就化神,那就渺茫到幾乎不可能。

姜敏儀續道:“補救法門也不是沒有。在真武之域解開元印,與人交手。每被擊敗一次,身上所負武魂便將處於較長時間的倒退休眠之中。每隔百年一交手,連續三次,武魂的成長速度便會降低至與普通血脈相當的程度。”

“只是武道元印刺激神魂的妙用,又被稱爲‘獵手本能’,唯有在與境界與自己相當,抑或稍遜之人交手,方能徹底釋放這宛如捕獵的意境。因此施行此法,卻難以以師長代勞。”

“別家的蓋世之才,通常都是以無敵於天下爲抱負。而敏儀既不甘落於人後,卻又知自己一旦無人能制,這剎那的輝煌註定將如煙花般散去。成就愈高,敵手愈少,得以破局的希望也就愈來愈渺茫。”

“最好的結局,是成爲‘天下第二’,並且尋到那能夠拯救自己的‘天下第一’。”

歸無咎心下了然,原來這便是“登臨絕頂”和“萬劫不復”的含義。

姜敏儀想要尋到的那個人,自然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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