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眉頭微微皺,正要詢問其中究竟;但卻忽覺雙肩驀然一沉,似乎有莫名重力壓在自己身上。
這種感覺,猝然而來,無所防備,在一瞬之間幾乎以爲是外間東方晚晴等人施展的攻伐道術;但剎那功夫、明定本心,才能確定非是。
目中餘光看了一眼風青、顯道、應元三人神色態度,顯然是遇到了和自己一樣的事。
龍雲骨力一振,暗暗催動本元法力,將這莫名的重壓感化去。
應元道尊淡淡一笑,悠然言道:“二位也當感受到了;這便是謎底。”
“所謂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你我便是這高個子——方纔所用這退藏道術之所以成功,實是因爲我等功行較之明鈞、含楨等人高出甚多的緣故。一方界域,以功行最高者氣機爲綱領壓住陣腳,卻能令功行較低之人藉機遁走。彼輩縱有演算,也只將關注要點放在我等身上;至於功行略遜之人能否退藏,卻是無法顧及的。”
龍雲淡淡“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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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必應元道尊解說,在那重壓感成型一息之後,他也大致猜到了其中關竅。
但顯道道尊目光微微一凝,卻顯出莫名的三分銳利,忽出言道:“其實我二人要走,也不是沒有辦法。”
風青疑道:“是麼?”
顯道道尊淡淡一笑,笑容中倒似有幾分劍走偏鋒的飄忽,不緊不慢的言道:“其實道理相同——龍雲、風青二位道友,道行較之我等高明一籌;只是彼此差距,不若我等與尋常道境那般大而已。若是二位化用‘倍稱之力’的法門,令己身氣機壯大至極盛之境,那卻可以進一步拉開差距。等若撐開羽翼,助力我二人逃走,也不是不能。”
風青默然道:“既然有此法門,二位爲何不提前商量?”
頓了一頓,風青又道:“莫非在二位心目中,如今身處困境,我等就一定要拖人下水不成?”
顯道道尊只是笑而不答,觀其神意,明顯是默認了。
十餘息之後,應元道尊搖了搖頭,似爲緩和道:“那到沒有;縱然料定二位不允,問上一問也無不可;其實,我等只是想看一個結局罷了。”
出言之時,應元道尊目光先是牢牢鎖定在那“巨蛋”之上;然後又時而飄忽,似乎在看那龍鳳兩族大陣的損益變化,似在權衡其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龍雲目光莫名一暗,環視顯道、應元二人一眼,嘆息道:“二位此時之心志,可不像是有所期冀、心中真正堅信勝負未分之時。修道人與天爭命,凡遇絕境,總是竭力抗爭;但到了己身力盡,最後時刻,終是終於釋然。”
“此時此刻的二位道友,倒是頗有着‘釋然’之意。”
“與其說二位依舊冀望着在大陣瓦解之前歸無咎先行殞命,倒不如說二位在等候歸無咎從中破境而出的那一刻。無形之中,似乎二位已然認可了席樂榮所言。”
顯道道尊斷喝道:“並非如此!”
他音聲忽然激越,連龍雲、風青也沒有料到。
顯道道尊聲音愈發渾厚,一字一句的道:“這一番棋局,非我等之敗……所謂棋子,本來就沒有勝負可言。”
聲音之隆,鳴響山川。
風青皺眉道:“顯道道友未免太過激動。”
目光遙視遠方,顯道道尊不爲所動,冷冷一笑,續道:“說起這性情二字——你我雖是道境,經歷無數風雨,各有紛呈履歷;但是說到底併爲真正超脫喜怒哀樂,愛憎恐懼。較之凡人,似遠似近。收束聚斂固然是常態,但是隨意恣肆也未嘗不可。”
“何況,就更大的‘大局’而言,
吾等也未必是敗了。”
此刻龍雲、風青二人已不願多說什麼;但是情致所致,顯道道尊自己卻極有一種表達的慾望。
卻聽他續道:“道境……遠遠不是終點。說是斬分天人、長壽不壞,但是真能曆紀元而長存者,又有幾人?至於其中功行較遜者,也不過是數萬載春秋而已。萬古一瞬,終究歸於無盡輪迴之中,與朝生暮死之輩等量齊觀。”
“而吾等所立之事業,終究會在這一個紀元留下深刻印記,無法泯滅。”
“所謂紫薇一統又如何?只要不是無盡紀元而不壞,千萬劫數之後,依舊是一縷殘骸而已。於無盡輪迴之內,怒放留形,大抵也算不枉此生了。”
龍雲細細體悟。
顯道道尊這一番話,說不出是積極還是消極,亦或是自我安慰。
不過可以想到的是,其實顯道應元二人最初未必要選擇如此激進的策略,不留一絲餘地,導致局面一發不可收拾;而其之所以如此,也是一種“盡力”的選擇——
此刻龍雲等人早已明悟,聖教崛起,顯道應元二人的崛起,背後也有天外大能的影子。
而顯道、應元二人的“盡力”抉擇,亦是昭明本心,其等問心無愧,若最終落敗,不是敗在他們手上,而是弈棋之人自己落了下乘。
只是……
接下的幽微情致,龍雲未及細想;天外卻已忽然生變。
四道湛藍色光華,恍恍惚惚,似曲似直,遠看不過絲線,近看卻有碗口粗細,簡直如動用了空間傳送一般的法子騰躍此間,分別往顯道、應元、龍雲、風青四人頭頂擊去。
四人神思未散,各施手段,接下一招。
這四道雷霆,威力甚宏,縱然是顯道等人接下,身軀也是微微一顫。
龍雲放眼望去,低聲喝道:“倒是緊湊。”
如今龍族、鳳族大陣,又散逸剝離了七八人;但是距離二成之界限尚有距離,至少也能堅持二三日。在這段時間內,那陣力雖然不全,但威力上限依舊和全盛完整時候相同。
原本以爲,對方是要藉助這陣力消磨的功夫,將龍鳳兩族大陣徹底化盡,或壓縮至圓滿以下,方纔出手。
但東方晚晴等人,下手卻十分緊湊。
原來,龍鳳兩族大陣,雖然在極限威能上尚未真正下滑,足以抵擋對方七陣相合的強攻之勢;但是在覆蓋範圍、運轉靈變上,少了數人,終究不能掩耳盜鈴。
對方若是以甚深法力和推算本領,不難覷得陣力之漏洞,遙遙相擊。
觀其形貌,果然如同從空間通道中“運”過來的神通一般。
並且這四擊也並非等閒騷擾,每一擊都有頂尖道境的戰力,顯然是七陣陣力相合之所聚。
接過第一波攻勢之後,顯道、應元等二人目光一對,忽地一張手。
兩個莫名光罩,呈現出淡淡的藍色,約莫是極貼身的一人多高,將二人牢牢覆住。
旋即二人竟是不聞不問,視可能的攻勢如不存在,專心致志的面對那“巨蛋”,動用全數法力壓制。
龍雲眉頭現出幾道深深的皺紋。
若是顯道、應元二人動用了什麼極高明的護身神通,也就罷了,他也不會多說什麼,無非是各憑本事罷了;但是不難感應到,這人兩道藍色光罩,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卻只是有一半是源自於顯道、應元二人自己的神通道術。
而另外一半,卻是藉助地主之力,與這方山勢陣力相合,令這方空間,輕重錯落, 宛轉顛倒。
說穿了,那光罩的真實效用,不是正面抵擋外間的攻勢;而是營造出獨特的形勢,總是令外間攻勢由龍雲、風青二人承受,不及己身。
而顯道應元二人,卻是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對“巨蛋”的壓制上。
事實上到了此時此刻,那“巨蛋”之內傳遞而來的反抗之力已然極爲細微;別說是二人,就是一人在外施加壓制,也是嫌多;只要四人中的一人,每隔一刻鐘便施加全力一擊,便能維持這演化之趨勢不變。
依舊是多人合力、全力以赴,雖然能略略加速這演化進程,其實效益並不高,只是“於大勢略有增減”罷了;因爲這內外失衡之象一成,其收斂還是膨脹,自有一重定律、定速。
譬如說歸無咎原本可以堅持三日三夜,哪怕外力更多一倍,也不過是加速盞茶功夫,已是極限。
莫非這一盞茶功夫,就真的決定了歸無咎的生死存亡麼?
風青原本想要說些什麼,見到此景,卻也是搖了搖頭。
當顯道、應元二人說留在這裡是要“看到結局”之時,他想當然的以爲是一種不甘的宣泄,但事實上早已“信”了那結局;但眼前景象似乎也不完全是如此,他二人分明是要善事始終,等候到最後一刻。
龍雲、風青二人法力一振,已然各自動用了“倍稱之力”的手段。
少了顯道、應元,以二人之功抵禦四人份的攻勢,非動用此法不可。只是應對這般手段,“二倍”級別的倍稱之力已然足夠。以龍雲風青今日之功行,二倍倍稱之力消耗幾等於無,堅持數日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