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柄飛刀帶着絲絲血跡,夾在指縫之間,從它突然出現,暴露在衆人面前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它再難像以往那般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卓憶然的衣袖之中。
那一把無名刀有三分刀身涌出刀鞘,但卻無人看清形貌,出刀之後很快便能重新歸於刀鞘之中。
所以柳三刀說:“袖中飛刀再難歸,世間長刀已入鞘。”
不同的下場代表着兩柄刀截然不同的處境。
既然不同,那麼這一場飛刀與長刀之間的交鋒終究是有着高下之分。
柳三刀握刀的手掌是有着數條血管爆裂,將那漆黑的刀柄以及刀鞘都染成了殷紅之色,但這樣的傷勢對於他這樣的刀客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刀有三分出鞘,刀有三分入鞘。
出鞘與入鞘的時機他還能夠把握,刀身中所攜帶的力量他也還能夠調度,所以他即便受了傷,也依舊是個可以繼續用刀的刀客。
卓憶然卻不同,她先前所受的傷勢已經註定了她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只能發出這樣的一刀,這是她的第十八柄飛刀,也是最後一柄飛刀。
這把刀在以往從不被人所知,但在今後八大魔門中的許多人都會知曉。
它自然就失去了原本的神秘性。
就算在這之後它還能夠繼續承載卓憶然的刀意,它也依舊不再是卓憶然手中最強的神秘殺器。
而一把不再神秘的刀,便再也無法起到像今日這般令人意外和震撼的效果。
至少對柳三刀而言不能。
所以柳三刀在說出方纔那番話時,語氣之中除卻自信,還有着一絲惋惜和感嘆的味道慘雜其中,因爲他知道,從今往後,他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卓憶然的這一刀。
卓憶然的臉上在這一刻同樣生出了惋惜之色。
但與柳三刀的惋惜不同,她之所以惋惜,不是因爲自己這第十八柄飛刀此刻已經失去了大半的刀意,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再出刀,而是因爲這一刀沒能破開無名刀的阻撓,只是通過刀意損傷了柳三刀的幾條經脈血管,未能重創後者。
在最爲精準的時機發動了最爲精準的一刀,所起到的效果卻遠沒有那般理想,這自然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
卓憶然此時的反應也的確將這種惋惜演繹得淋漓盡致。
只是在片刻之後,她臉上的惋惜之色突然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媚的笑容。
卓憶然的笑容很真切,沒有絲毫刻意做作裝神弄鬼的跡象,以至於柳三刀的心神在這一刻出現了一瞬的恍惚,他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眼前這位飛刀之術精妙絕倫的女子並非八大魔門中人,甚至與魔這個字沒有絲毫聯繫,只是一個臉上常掛着一絲笑容的普通鄰家女。
愈是普通,愈是樸素,愈是難能可貴。
但卓憶然的指尖還夾着一柄飛刀,繫有紅綢沾有鮮血的飛刀,這樣的刀很醒目,所以柳三刀並沒有忘記卓憶然的真實身份。
一個魔門驕女擁有着普通鄰家女的笑容,且笑得發自內心,沒有絲毫僞裝,這樣的一幕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因爲太過奇怪的緣故,柳三刀甚至忘記了先封住自身穴道止血,他的手中仍自握着漆黑的無名刀,目光將面前的卓憶然牢牢鎖定,眼中並無多少敵意,有的只是十足的好奇。
“你這把以往從未出現的飛刀並未能殺死我,只是傷了我幾條經脈,我的刀還能用,還能戰,你的十八柄飛刀卻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威脅力,這樣的結果不管從哪一個角度解讀,都不能夠起到使人高興的作用。所以我實在是很好奇,你的笑究竟是因何而來?”
躊躇片刻,柳三刀終是對着卓憶然問道。
卓憶然凝視着他,目光與其相對,俏臉蒼白如紙,並無多少血色,但笑容卻是依舊。
“這一刀的確沒能殺得了你,你的實力也的確還要在我的猜想之上,但我這一刀從發動的那一刻起所攜帶的目的便不僅僅是取你性命這一個,它還有着另外一個目的,而這個目的此刻在我看來已然實現。”卓憶然含笑道。
柳三刀聞言驀然一驚,正自淌血的手掌不覺間多出了幾分汗意,誠然,在卓憶然發動這一刀時,他便已經下意識地認爲後者只是爲了取他性命才做此突襲之事,因爲刀速太快的緣故,他也來不及做出其他的思考便是直接揮刀與卓憶然這一刀相抗。
那一柄飛刀終是被他的無名刀所挑飛,刀意消散大半。
原本藏在袖中的刀突然間暴露在了衆人的面前,失去了神秘,行於世間的刀除了表面的漆黑顏色,卻依舊不被人所知。
高下由此可見。
所以柳三刀毫不懷疑地認爲這一場交鋒是自己勝了。
直至卓憶然此刻的突然一語,他的心中方纔生出一絲搖擺不定的想法。
“你那一刀還有什麼目的?”柳三刀看着卓憶然,再度開口,話中除卻好奇還多了一絲驚訝的意味。
卓憶然卻是不語,只是笑着看向虛空中那一道遮天蔽日且仍在轉動的黑洞異象。
雖僅是匆匆一瞥,太卻能反映出太多的東西,也足以令人明白很多東西。
柳三刀順着卓憶然的目光望去,同樣瞧見了這一道黑洞異象,所以他的呼吸驟然一頓,握刀的手掌微微顫抖起來。
將柳三刀的反應看在眼裡,卓憶然這纔不緊不慢地輕聲笑道:“黑洞異象是越騫的魔血秘法所化,那裡本不該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即便有,也是由他的意念來制定,所以在那裡,是他真正的主場,秦一劍的本事很強,強到在外界可以和越騫正面一戰,甚至還處於上風,但在那裡,他卻一定是凶多吉少......”
刻意的停頓使得柳三刀心中更加不安。
而他愈是不安,卓憶然臉上的笑容便愈是明媚。
“我雖然連續動用了十八柄飛刀,但真正對你起到威脅的卻只有一刀,你用以迴應的同樣只有一刀,但兩股雄渾刀意彼此交纏,絕不亞於千萬長刀一齊揮斬,這樣的交戰足以拖延一定的時間。”
“而在那黑洞內部空間,所過去的時間只會比我們多,而不會比我們少,以越騫的果決,說不定此時此刻秦一劍已經敗在了他的手中,這對於我而言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卓憶然娓娓道來,柳三刀身上汗意更多,從手心中擴散出的汗水與血液匯作一處,順着那漆黑的刀鞘上向下方地面灑落,猶如雨滴。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爲柳三刀知道卓憶然所言不無道理。
他與她之間所拼鬥的這一刀消耗的時間本就不少,換算成黑洞空間之內的時間規則,只會更多,而那裡又是越騫的主場,以一方空間爲助力,越騫想要憑實力勝過秦蒼本就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即便越騫無法正面將秦蒼擊潰,採取拖延時間的消耗戰術,待得秦蒼九轉道玄訣的增幅時效過去,那麼他無疑還是笑到最後的人。
而若是秦蒼真的落在了越騫的手中,被當作人質要挾,他們這方便不敢在輕舉妄動,只能受制於古魔門、幽魔門、煉獄魔門這三方,屆時莫說奪取巨塔中的其他秘寶,就是脫困,也是很難做到。
受制於人,落入被動局面,這是任何人也不願接受的事情。
柳三刀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的目光很快從虛空上的黑洞異象中掠過,再度落到了卓憶然的身上,兩人目光交匯,彼此之間都無言語,但自眼中所流露出的氣息卻是揭示了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嗖!
柳三刀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化作一股疾風,無名刀仍舊被他握在手中,刀鞘之上漆黑與殷紅共存,將一股可怕刀意裹藏,直至他的身軀與卓憶然不過咫尺之遙,這股刀意便是再無保留,若一道驚雷風暴直衝雲霄,覆蓋四方。
卓憶然心中一凜,事到如今,她自然是明白了柳三刀的打算。
既然已經錯過了與歲采薇聯手攻破黑洞異象,將秦蒼救出的時機,那便索性直接對卓憶然出手,將她生擒,待得越騫從黑洞異象中走出,便能以卓憶然爲人質向他交換秦蒼,若是事情的發展比柳三刀想象的還要壞,秦蒼不幸死在了越騫的手中,那麼他也能夠趁此機會滅殺卓憶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縱觀全局,這是當下最爲穩妥有效的辦法。
卓憶然雖然在此之前已然猜測到了柳三刀明白她的真實目的之後,會採用這種方式試圖將她生擒,但在此時親眼瞧見後者不由分說便直接提刀殺來的果斷之後,臉上笑容也是不由得凝固,轉瞬之間便是化作了濃濃的驚異。
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再發動飛刀之術,就連催動身法遁離的靈力都是不夠,所以此時此刻的卓憶然幾乎是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戰力。
但這並不代表她真的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作爲古魔門一位太上長老的弟子,卓憶然的家底不會比越騫差,所以在她的靈戒之中,也是有着不少天階靈器存在,即便無法與柳三刀的無名刀抗衡,拖延時間也是足夠。
除此之外,在巨塔第一層中,她也收穫了一件防禦力極爲驚人的秘寶,先前因爲要爲發動飛刀製造時機不能動用,現在卻是可以放心施展。
轟!
只是正當卓憶然打算從靈戒中取出這件秘寶抵擋柳三刀時,虛空上的那道黑洞異象猛然震動,恍惚間竟有破碎之聲傳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