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所在,混沌之間。
“天玄太白元金啊……”
垂釣的老者,嘆息說道:“在此物現世之前,諸天萬界之中,造化天族是不滅的……能殺死造化天族的,只有造化天族!”
她的眼神之中,第一次出現了憤怒,直視着釣竿對應的另一端,沉聲說道:“因爲她殺了同族,以同族的屍骨,煉就了天玄太白元金,才讓那些被天族創造出來的神靈,擁有了‘弒父’的希望!”
“時至今日,你還認爲她是正確的嗎?”
“曾經的天族領袖,給衆神製造了一個殺死天族的希望,造就了天族的覆滅!”
“時至今日,天玄太白元金的餘毒還在,仍然成爲後世生靈,剋制造化天族的無上利器!”
隨着垂釣老者的質問。
另一端的太初之眼,陷入了沉寂之中。
許久之後,才聽她聲音傳來。
“天玄太白元金,只是剋制天族的其中一種法門。”
“就算沒有天玄太白元金,仍然會有其他剋制天族的法門。”
“領袖曾經說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蹤……萬物萬事,皆有一線變化,根本沒有真正完善而全無破綻的存在!”
“造化天族,看似是完美無缺的種族,但那只是表象……萬古歲月,隨着大道運轉,諸天變化,摧毀造化天族的物事或者法門,遲早都會出現的,這是天道的意志!”
“領袖當年已經窺探到了歲月未來的一角,本意是想延續造化天族,所以煉造天玄太白元金,制衡天族,避免盛極而衰。”
太初之眼,如是應道。
垂釣的老者,緩緩說道:“可是她的舉動,卻終究覆滅了天族。”
太初之眼應道:“但天族留下了一線生機,時至今日,便到了枯木逢春,再度興盛的時代了。”
“沒有這個時代了。”
垂釣的老者,緩緩說道:“就在這個時代,以天帝落幕爲開端……我等將終結一切,歲月長河走到了盡頭!”
她看着那太初之眼,說道:“你駕着造化古船,航行在歲月之上,如今脫離了造化古船,想必便也是因爲,你看不見今後的歲月了……”
“是的。”
太初之眼出聲道:“因爲我看不見往後的歲月長河,只察覺到了朦朧一片的混沌,也許繼續往前走的歲月,已是深淵……”
“所以,並不是老夫將你釣出了造化古船,而是你心生恐懼,主動下了造化古船,來與老夫爭奪那最高的位置?”
垂釣的老者,漠然說道:“一個被造就出來的東西,既不是神靈,也不是天族,你算什麼玩意兒?”
——
而在天界之中,造化古船之前。
李造化憑藉一己之力,攔住了諸位帝境及仙王。
儘管亂象紛呈,但造化古船那邊的動靜,也都落在諸位仙神的目光之中。
只見神尊眼童微凝,卻一言不發。
其他諸位帝境及仙王,仍覺詫異。
李正景似乎能夠威脅到那位新生的造化天族?
是因爲李正景找到了應付造化天族的方法?
還是同爲造化天族,互相之間,自有剋制之法?
在天界諸位仙神心目中,似乎更傾向於後者。
但在造化古船之前,新生者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白金劍丹,橫在了造化古船前面,阻斷了她的前路。
而李正景徐徐而至,澹澹說道:“我記得你此前的太清天道身,自認爲無悲無喜,無善無惡,無慾無求,符合天道,以萬物爲芻狗!但今日你作爲超脫之身,本該更爲高妙,俯視衆生,怎麼也有這般狗急跳牆,怒急攻心的失態之狀?”
他逐步逼近!
新生者逐步後退!
只見李正景的臉上,嘲諷之色愈發濃郁。
“錯過了你初生之時,眼下想要殺你,也不容易。”
“李造化替我阻攔數位帝境,儘管他已經具有了造化天族的力量,幾乎立於不敗之地,但以一敵五,壓力極大,很難繼續拖延下去……”
“我沒有精力追殺你了,只能將你阻攔在造化古船之外。”
李正景緩緩登上造化古船,看向逐漸退去而滿面不甘的新生者,澹澹道:“天界諸位仙神,要悟出剋制天族的法門,約莫百年光景……憑你一手虛實變化的本事,至少可保百年安穩!”
他伸手握住白金劍丹,然後笑了聲,說道:“念在同族的情分上,這一枚完全由天玄太白元金所鑄造的劍丹,我就帶走了……否則留下來,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
新生者沒有迴應,但她心中知曉,李正景並不是考慮自己,而是考慮另外一邊的李造化!
李造化也是天族,仍會被天玄太白元金所剋制!
李正景帶走了白金劍丹,也就帶走了天界目前所知,唯一還能剋制天族的寶物!
“你確定你能登船?”
新生者緩緩說道:“你有三清仙印,擁有着天界、陰世、凡塵萬界的至高權柄,擺脫不了大世,也就不能超脫於歲月之上……”
正如先前的李造化,便是因爲與李正景牽扯,所以被禁錮在這個時代當中。
那麼作爲源頭的李正景,豈能如此輕易登船?
她的眼神之中,略帶三分嘲諷之意。
她擺脫了千幻神君的過往,成爲了純淨的新生者,成爲了一個初生的造化天族!
她只在新生之後,得到千幻神君留下的“故事”,從中得獲了“知識”,除了這一點微弱的“牽扯”之外,她幾乎不具備任何的因果糾纏!
所以她是諸天萬界之中,最有資格登船的生靈!
相較之下,此前在陰世之中,強行登船的李造化,甚至都有跌落下船的風險……也正是因此,太初之眼對他強行登船之事,當時顯得極爲憤怒!
在她眼中,李造化只是勉強登了船,也許帶着一些僥倖,也許帶着一些過往的助益,也許在冥冥之中得到了幫助。
而她自身,纔是唯一可以輕易登船的造化天族!
“老子登不上船,你也甭想上船!”
李正景這樣說來,一步邁出,踏足造化古船之上!
頃刻之間,天地寂靜!
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船上的李正景身上。
正在阻攔諸位帝境的李造化,稍微鬆了一口氣,退出戰場。
而諸位帝境,也沒有拉着這個虛實變幻,根本殺不掉的造化天族拼命,而是就此罷戰!
衆多熾烈的目光,看着造化古船之上的李正景,充滿了複雜之意。
這一場大戰,源於李正景!
但如今源頭,卻登上了傳說之中的造化古船!
其中最爲無法置信的,便是千幻神君的新生者,呆立原地,良久未能反應過來。
“不可能……”
新生者眼神之中,充滿了惱怒。
她誕生以來,前身的千幻神君,所遺留的故事當中,就是要讓她,登上造化古船。
但是現在,這最後一步,竟然還是落空了。
前身的千幻神君,造就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這些年來,李正景的每一步成長,看似都超出千幻神君的預料之外,最後一步一步,超越了千幻神君,從而誅滅了千幻神君,最後替代了千幻神君,成爲了最後的大贏家。
可實際上,這一步又一步,何嘗不是千幻神君早有所料?
當李正景成爲了千幻神君,而她作爲以新生者,就此誕生於世,成爲最純淨的新生天族,進入造化古船,這就是最後的一步謀劃!
可是就在這最後一步,李正景用白金劍丹,阻攔了她的前路,而帶着三清仙印,踏足了造化古船之上。
這是前身的千幻神君,完全沒有料到的一步!
無論此前的算計有多麼高妙,每一步都在千幻神君的算計之中,但最後一步的失算,便是全盤皆輸,一切都成爲了笑話與空談!
“不可能錯的!”
新生者邁步而去,虛實變化。
但卻見白金劍丹,凝聚成劍,以本體撞了過來!
然後這位新生者,便只得瞬息退去,擡頭再看,便對上了造化古船上面,那空洞的目光!
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李正景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登臨造化古船之上……
“是前身的千幻神君,傳於人間的太陰寄魂術!”
新生者心中沉了下去。
她心中知曉,三清仙印,存在於李正景的仙家元神之中,成爲了元神的根基。
當李正景邁出最後一步的剎那間,便憑着太陰寄魂術,將元神寄託到了金色書頁之上。
那金色書頁,屏蔽了世間的一切,阻斷了所有的因果!
李正景成爲了世間最純淨的造化天族,比起沾染了千幻神君因果的新生者,還要更爲純淨空白!
所以李正景這最後一步,只憑着本能,踏足了造化古船之上!
此刻的李正景,眼神茫然,甚爲空洞,沒有半分思緒,呆呆站在船頭。
下一刻,造化古船不斷動盪,掙脫了世間生靈對它的束縛!
所有的因果牽扯,盡數消失!
新的掌舵者,是純淨的造化天族!
虛空破碎!
造化古船,回到了歲月長河之上,消失在了天界之中!
一切歸於原狀,似乎再無變化!
這一場大戰,以極爲荒誕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走!”
李造化一步邁出,來到小白龍身側,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帶你去天外……”
沒有人阻攔!
也幾乎無法阻攔!
看着這位造化天族,帶着那條小白龍,離開了天界。
千幻神君的新生者,在滿眼的憤怒與不甘之中,變成了一片虛無,宛如風雲流散,就此消失不見。
趙還真斷去一臂,遙望前方,略有恍忽,低聲道:“我的使命……完成了嗎?”
他這樣念着,似乎也察覺到了諸位帝境及仙王的目光,瞬息往後退去。
“想走?”
中宮大帝看了過來,緩緩說道:“你鎮守此世人間三萬多年,而今人間之中,出現了這許多變故……你敢說你完全不知情?”
三尊造化天族,都出自於這墜仙塵界!
早在三萬多年前的趙還真,守護這座人間,究竟是聽命於誰?
但就在諸位帝境即將出手擒拿的剎那!
就見趙還真的身後,浮現出一片混沌光芒。
趙還真往後跌倒,摔入了混沌之中。
混沌消失,便也沒有了趙還真的身影。
“……”
天界再度陷入寂靜之中。
分別掌控天界數千年的諸位帝境,各自對視一眼,都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之感。
這些年間,她們都認爲,自身已經達到了諸天萬界的最高層次,要再進一步,便是統合萬界權柄,成爲天帝與神皇那樣的存在!
可是今次,三大造化天族現世,她們竟然都無法奈何!
分明作爲帝境,修爲及本領,都勝過了這三尊造化天族,卻偏偏無法傷及對方!
而在此刻,這一片混沌之光,更是極爲詭異!
這代表着,除卻李造化、李正景、千幻新生這三者之外,諸天萬界之中,仍有更爲神秘的強者!
“救走了趙還真的那位,不是造化天族!”
“但其手段之高明,非同尋常。”
“當年具有帝境修爲的陰天子,憑三界之門,才能做到這一步!”
“對方不是造化天族,但至少是帝境!”
“諸天萬界之中,何時又藏了一尊帝境?”
在場諸位帝境心中,充滿了複雜與驚駭。
而其餘諸位仙王,更是萬般複雜……但與此同時,卻還有絲絲的歡喜!
數千年來,諸位帝境,分割了天界,各自統御,展現出了深不可測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仙王的想象!
但今日一戰,足見帝境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帝境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帝境無法傷及造化天族!
更重要的是,東嶽府君成爲了帝境,開創了新的方向!
而眼下又有一尊神秘帝境出手!
天庭分崩離析,五大天宮造就了五尊帝境,阻斷了天界仙神的前路與希望,成爲了在頭頂上不可逾越的大山!
但今日,東嶽府君以及這尊神秘帝境,都能證明……奪取天宮,佔據其中權柄,不是唯一成爲帝境的方法!
帝境還有新的法門!
——
而造化古船之上。
金色書頁,吐出了李正景的元神。
當李正景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歲月的長河,無盡的變幻。
“這他孃的……”
李正景怔了下,頓時反應過來,倒吸口氣:“歲月長河到了盡頭?它怎麼能有盡頭?”
前方混沌不堪,充滿了令人心季的駭然之意。
他好像站在懸崖之上,往前方看去,只看見了一片迷霧。
但他心中知道,前方籠罩在迷霧之中的,不是河流,不是高山,不是坦途大道……是無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