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郎繼武擔任指揮使的日子裡,他彷彿成爲了東廠的一道暗影,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對上級的命令惟命是從,他的手下們也紛紛效仿,如同一羣失去自我意識的傀儡。平日裡,東廠的人前來錦衣衛,無人敢出言阻攔,更無人敢有絲毫怠慢;這次,東廠提督顧朝生親自到訪,更是如入無人之境,暢通無阻。
顧朝生對此早已習以爲常,他甚至連錦衣衛的通報都不等,就直接闖了進來,彷彿這裡是他的地盤一般。公孫遇春眉梢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但隨即堆滿笑容,迎了上去:“王提督大駕光臨,李某未能遠迎,真是罪過,罪過。”儘管公孫遇春內心對顧朝生充滿了鄙夷和不滿,但還是不得不陪着笑臉,畢竟,眼前這個人,是他不能得罪的。
“李指揮使客氣了。”顧朝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彷彿早已看透公孫遇春內心的掙扎,“來人,把東西擡進來。”說完,兩名廠衛擡着一大箱子走了進來,箱子沉甸甸的,似乎裝滿了什麼重物。
“這裡面是什麼?”公孫遇春好奇地問,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安。
“指揮使大人別推辭,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祝賀李大人高升!”顧朝生回答道,臉上掛着意味深長的笑容。
公孫遇春本想拒絕,但忽然想起皇上的話:如果有人送禮,就收下,然後轉交給朕。於是,他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王提督,你我都身負重任,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顧朝生乾笑了兩聲,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成國公朱純臣究竟有何罪?爲何會被羈押?”
公孫遇春一愣,沒想到顧朝生會如此直接地問出這個問題。他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成國公犯了欺君之罪,被你們羈押。王提督爲何這麼問?”
“就因爲害怕皇上索財,謊稱家貧就是欺君,這個理由能服衆嗎?”顧朝生質疑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公孫遇春怔住了,他不禁看向顧朝生。確實,以這個理由下獄抄家,似乎有些牽強。當時朝堂紛亂,無人替朱純臣說話,現在去留已定,那些勳貴大臣必定會設法反擊。他心中暗自思量,卻不敢表露出來。
“王提督的意思是……?”公孫遇春試探地問道,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顧朝生的意圖。
“朱純臣可以是刺殺皇上的兇手!”顧朝生斬釘截鐵地回答,語氣中充滿了決絕。
公孫遇春心中一震,默然不語。他沒想到顧朝生竟然會如此大膽地提出這樣的想法。這分明是想把罪名加到朱純臣頭上,以此來討好皇上。
顧朝生微微一笑,彷彿已經看透了公孫遇春的心思:“皇上如果要殺朱純臣,昨天在朝堂上就可以斬了他。如果不想殺,僅僅抄家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定他欺君斬首之罪呢?”
“現在既不殺他,也不放他,這是爲什麼呢?”顧朝生再次問道,眼神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公孫遇春仍然沉默不語,他心中明白,顧朝生這是在逼他表態。然而,他並不想捲入這場政治風波之中。
“皇上沒有殺他,只是怕罪名不夠充分!李指揮使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顧朝生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威脅和誘導。
公孫遇春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顧朝生一眼。他終於明白了顧朝生的險惡用心。皇上命令他短期內破案,他破不了案,就想把罪名加到朱純臣頭上。這樣既可以破案,又可以討皇上歡心。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
然而,公孫遇春並不想成爲顧朝生的棋子。他輕輕搖了搖頭:“王提督多慮了,朱純臣被你們羈押,刺殺一案也由東廠負責。你們想審就審,和錦衣衛有什麼關係?”
顧朝生皺了皺眉,顯然對公孫遇春的回答並不滿意。他冷哼一聲:“李指揮使似乎誤會我了,我這次來,只是想問兩個問題。”
“哦?請說。”公孫遇春道,心中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第一個問題,朱純臣被困在幹清宮的時候,皇上遇刺之前,有沒有人去看過他?”顧朝生問道,眼神中閃爍着探究的光芒。
公孫遇春思索片刻,回憶起昨天的情景。昨天皇上索財,點了五個人的名:湯興家、朱純臣、張縉彥、王正治、成慶華。除了湯興家被斬首,其餘四人都留在了皇極殿。家產與所說不符的,都被下獄。皇帝遇刺時,朱純臣還在皇極殿。但在此之前,確實有人去看過他……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的前指揮使郎繼武。
公孫遇春的表情變得複雜:“有,郎繼武去看過他。”
顧朝生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片刻後恢復如初,繼續說道:“第二個問題,我想知道皇上當面是否提到過定國公?”
他生怕李若連誤會,急忙解釋:“指揮使大人別誤會,我只是想知道皇上是否懷疑定國公,並不是想探聽皇上的言行!”
“刺客的屍體在定國公府被發現,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我的手下拿着畫像找遍了京師,沒有人認識他的身份。按理說,定國公的嫌疑最大。”顧朝生說道,語氣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但是皇上爲什麼不羈押審問,反而只是讓廠衛圍住他的府邸呢?”他再次問道,顯然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
“王提督的意思是?”公孫遇春問道,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顧朝生的意圖。
顧朝生正色道:“我認爲,皇上已經認定朱純臣是刺殺的兇手,只是沒有證據。我們都是爲皇上辦事的,有時候不能固守成規。”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朱純臣就是兇手!郎繼武是他的幫兇!”
公孫遇春已經無法用震驚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顧朝生膽大包天,竟然當面說出誣陷的過程。他究竟想幹什麼?難道真的想把朱純臣置於死地嗎?
顧朝生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來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爲了別的,只是想和你通氣。”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是我的行事風格,也是東廠的行事風格。只要跟着東廠走,我保證你榮華富貴。”
公孫遇春心中冷笑,皇上把這樣的任務交給他,已經說明東廠並不在錦衣衛之上。他微笑着搖了搖頭:“王提督,郎指揮使以前跟着你們東廠走,下場似乎很慘,成了朱純臣的幫兇!”
顧朝生一怔,顯然沒有料到公孫遇春會如此反駁他。但他毫不在意地回身正色道:“你覺得皇上會相信你們這些無能的錦衣衛,還是相信我們這些內臣?”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可以選擇不跟東廠走,但後果自負!”
說完,顧朝生高傲地轉過身去,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了出去。他的背影顯得如此高傲和不可一世,彷彿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公孫遇春緊握雙拳,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殺機。他從未如此憤怒過,也從未如此想要殺一個人。然而,他知道他不能衝動。他必須冷靜下來,思考如何應對這個棘手的局面。
……
在幹清宮中,林小風端坐在龍椅上,命人前往司禮監取來近日的題本和奏本。題本只有寥寥數十本,而奏本則有一百多本。他明白,這些奏本中,必然有許多是關於成國公朱純臣的。
明朝的所有奏疏都要先送到內閣,由大臣們閱讀後寫出內容概要,即“引黃”。然後,閣臣們會用小票寫出對奏疏的應對方案,即“票擬”。大臣們再將“引黃”和“票擬”貼在奏疏上,呈送給皇帝。皇帝則在大臣們“票擬”的奏章上用紅筆批示,即“批朱”。在明朝中後期,硃批多由秉筆太監代勞,皇帝只需口頭指示即可。但林小風作爲初登帝位的皇帝,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批紅的權力。
他拿着紅毛筆,一本本翻閱着奏本。郭天陽站在一旁,負責傳遞奏疏。林小風批完題本後,開始審閱奏本。第一本就是爲成國公求情的奏疏,言辭懇切地提到成國公祖上勞苦功高,希望皇上能念及他與成祖皇帝南征北戰的情誼而饒恕他。第二本仍然是求情的奏疏。接着是第三本、第四本……一百多本奏疏全都是爲成國公求情的。
林小風心中暗自思量,這些大臣們如此齊心協力地爲朱純臣求情,可見他在朝中的影響力之大。然而,他不能因爲大臣們的求情就輕易放過朱純臣。畢竟,刺殺一案尚未查清,他必須給朝臣們一個交代。
他繼續翻閱着奏本,發現除了爲朱純臣求情的奏疏外,還有一些是關於前兵部尚書張縉彥和前戶部左侍郎王正治的。但這些奏疏的數量遠遠少於爲朱純臣求情的奏疏。
內閣的票擬意見大多出自李邦華之手。票擬權本應由內閣大臣集體擬票後再交給皇帝,但到了明朝中後期,這個權力就落到了首輔大臣的手中。林小風明白,李邦華作爲首輔大臣,他的意見
林小風細細審閱了所有的票擬,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決。每一份票擬,他都仔細斟酌,卻一一駁回,示意內閣需要重新審定。他主張,對於朱純臣,應當斬首示衆,以儆效尤;而對於王正治、張縉彥,則應滅其三族,以示天威。在他看來,相較於朱純臣和王正治的惡行,張縉彥的罪行更爲深重!林小風之死,張縉彥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他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彷彿在爲這些罪人的命運做最後的判決。
回想起那十七年二月,李自成逼近京師之時,張縉彥身爲兵部尚書,本應挺身而出,保衛家國,然而他卻如同縮頭烏龜,不僅沒有緊急招募士卒固守城池,也沒有召集天下兵馬前來勤王,反而隱瞞軍情不報,自私自利。當李自成攻陷京師時,張縉彥與湯興家竟率領百官前去祝賀並迎接,其行徑令人髮指。而八旗兵入關後,張縉彥則如喪家之犬,逃回了故鄉。聽說福王在江寧鎮守,他便欺騙福王說自己聚集了義軍,因此被封爲總督河北、山西、河南軍務。然而,當多鐸率領八旗兵攻陷河南、江南時,張縉彥又再次逃遁,毫無忠臣之節。最終,他投降了滿清,成爲了民族的叛徒。若不滅其族,何以平息衆怒!
至於王正治,他的名字赫然列在《貳臣傳》的甲等之中,他爲滿清助紂爲虐,惡行累累,簡直是人間的敗類!
內閣的票擬再次呈上,但李邦華並未遵從林小風的意願。他認爲朱純臣的罪行不至於死刑,只是將其收押治罪。而王正治因犯有欺君之罪和貪污軍餉,被判滅族。張縉彥則因謊報軍情、貪污軍餉、欺君犯上,同樣被判滅族。
林小風雖然對李邦華的票擬不滿,但他也理解其中的緣由。畢竟,每個人的身份不同,所承受的壓力也不同。在那些大臣們眼中,朱純臣只是貪財,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因此罪不至死。然而,內閣卻忘記了,一等公爵的職位不僅僅是權利,更是義務!享受了皇家的賞賜,卻在皇家有難時不伸出援手,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被誅殺嗎?林小風想到這裡,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他再次命令內閣重新審定票擬,決心要爲這片江山除去奸佞。
政事處理完畢後,時間已經接近辰末。林小風走出書房,只見窗外陽光明媚,微風拂面,然而他心中卻是一片沉重。他囑咐道:“郭天陽,讓皇后帶上百名伶俐的宮女和百名太監來這裡。同時命令錦衣衛和勇衛營備好車馬,朕和皇后隨時可能出宮。”
“遵旨。”郭天陽應聲答道,心中卻有些疑惑,不知道皇上爲何要如此安排。
在坤寧宮內,周皇后正在織布。自林小風登基以來,後宮一直遵循周皇后的意願縮減開支。無論是衣食住行,都儘量節省。即使不能節省的部分,也都會精打細算。周皇后身爲皇后,卻常常穿着布衣,吃着素食。她擅長烹飪和女工紡織等事務,都親自動手完成。這樣一位能夠烹飪、洗衣、紡織紗布的皇后,在歷史上實屬罕見。
她一邊織布,一邊思考着邸報的內容。每當想到一句合適的話,就會用筆寫在紙上。不久之後,紙上就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她的面容溫婉而堅定,眼中透露出一種不屈的光芒。
聽到林小風的旨意後,周皇后立刻梳妝打扮,並按照囑咐尋找宮女和太監。她來到幹清宮前施禮道:“臣妾參見陛下!”
“免禮,皇后近日辛苦了。”林小風看着這位嬌柔的美人,陰霾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在歷代皇后中,論賢德能夠超過周皇后的寥寥無幾;而論持家能力,她必定能夠位列前三甲,甚至不輸於馬皇后。
周皇后略顯嬌羞地穿着白衣飄飄的衣服,宛如仙子下凡。隨行的太監和宮女們都跪在地上,片刻之間幹清宮就跪滿了人。他們低着頭,不敢直視皇上的威嚴。
林小風隨口問道:“梓童,邸報撰寫得如何了?”
“回陛下,臣妾還未完成。”周皇后回答道,聲音中帶着一絲歉意。
“既然如此,那六個區域中,你只負責撰寫民生、故事、金融這三個區域的內容即可。其餘的部分讓郭天陽來撰寫,他對朝廷的事務比較熟悉,撰寫起來會更快一些。”林小風顯得有些焦急,因爲報紙早出就能早佔據輿論的高地,同時募兵也會更加順利一些。
“陛下恕罪,臣妾耽誤了陛下的大事。”周皇后自責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梓童勿自責,是朕恐怕連累了你。”林小風說完伸手握住周皇后的纖手,稍微用力將她拉到自己身前。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堅定,彷彿要將所有的力量都傳遞給她。
周皇后感到有些驚訝,以爲林小風想要親暱。雖然他們已經做了十數年的夫妻,但在這麼多宮女和太監面前如此親密還是第一次。她不敢抗拒,白皙的面頰頓時變得通紅。
林小風嘿嘿一笑,附在她耳畔說道:“梓童,借你的髮簪一用。”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嗯?周皇后的面頰更加通紅了。在國家危難之際,她竟然還在胡思亂想,真是該死!她心中暗罵自己,卻不敢表現出來。
林小風緩緩取下週皇后頭上的髮簪,那是一根精緻的金簪,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他輕輕地拍了拍周皇后的背,示意她不要緊張。
周皇后身體顫抖着,不知道林小風想要做什麼。她只覺得心跳加速,彷彿要跳出胸膛一般。
林小風向郭天陽使了個眼色,郭天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崽子們,擡頭,皇爺有話要說。”郭天陽大聲喊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威嚴。
一衆宮女和太監愣了一會兒後,都紛紛擡起頭來。他們看到林小風身穿鎧甲,內着紅黃相間的團紋圓領袍和祥雲紅紋交領衣,面容消瘦,龍眉鳳目,在天子之氣的加持下顯得威嚴肅穆,令人不敢直視。
衆人想要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時,林小風舉起手中的金簪問道:“你們知道朕手中拿的是什麼嗎?”他的聲音洪亮而有力,彷彿能穿透人心。
“是皇后娘娘頭上的金簪!”一個宮女顫聲回答道,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驚恐。
周皇后心裡揪得緊緊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根髮簪。那是林小風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也是她此生最珍愛的東西。她不知道林小風爲什麼要拿走它,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們覺得這根簪子能賣多少錢呢?”林小風接着問道,他的眼神中閃爍着一種奇異的光芒。
一衆宮女和太監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根金簪是皇后的最愛,別說賣了,平時他們不小心碰到一下都會受到斥責。他們心中暗自嘀咕,皇上這是要做什麼?難道真的要賣皇后的金簪嗎?
宮女和太監們都跪在地上沉默不語,他們不敢輕易開口,生怕觸怒了皇上。郭天陽眨了眨眼睛說道:“皇爺,這根金簪是無價之寶,不能賣啊!”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急切和擔憂。
林小風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有道理。皇宮裡的東西有些能賣有些不能賣。能不能賣朕也不能決定,得由皇后來決定。一會兒皇后會指出皇宮裡能賣的東西,你們就把這些東西搬出去隨朕出宮到西四牌樓附近擺攤賣掉。所得的錢都用來充當軍餉!”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彷彿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擺攤?”宮女和太監們互相看了看對方,不明白皇上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卻不敢開口詢問。
郭天陽站在林小風身後低聲說道:“皇爺,不可啊!這樣如果傳出去的話會有損皇家的顏面啊!”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焦慮和擔憂。
皇帝賣家產來充當軍餉如果傳出去的話大明朝的顏面何存啊?他心中暗自思量着,卻不敢直接說出來。
“你在質疑朕嗎?”林小風嚴厲地問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郭天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敢再妄言了。林小風只是口頭警告了他一下並沒有真的懲罰他。因爲郭天陽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擺攤確實會有損皇家的顏面。但是這樣做卻能夠攏聚民心讓百姓們以爲皇上也是貪官污吏的受害者。如此一來他們纔會真心地擁護皇上和朝廷啊!林小風心中暗自思量着,卻並沒有說出來。
“如果賣得多的話朕會有獎賞給你們;如果一文錢都沒賣出去的話朕也不會責怪你們。都聽明白了嗎?”林小風問道,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威嚴和不容置疑。
“奴婢們聽明白了!”
京師之地,有一處名爲西四牌樓的所在,它靜靜地坐落於皇城的西北方向,距離那威嚴聳立的皇城不過四里之遙。自打明成祖皇帝將都城遷至北京以來,這西四牌樓便承載了厚重的歷史與滄桑,它見證了無數風雨變遷,更成爲了歷代明朝執行罪犯斬首的地方,那冰冷的石板路上,似乎還回響着往昔的哀鳴。然而,時移世易,滿清的鐵蹄踏破了中原的寧靜,這一儀式也隨之改在了菜市口進行,西四牌樓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卻未曾想,今日,它再次成爲了萬衆矚目的焦點。
此刻的西四牌樓,四周人潮涌動,宛如沸騰的海洋,百姓們紛紛涌上街頭,想要親眼目睹這一熱鬧非凡的場景。今日的熱鬧與往常大不相同,因爲皇帝要親自監斬一位官員,這可不是小事。被斬之人,往往是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勳貴朝臣,他們手握重權,掌握着百姓的生死大權。如今,這些昔日的權貴卻如同斷翼的鳳凰,淪爲了階下囚,百姓們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懣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們渴望親眼看到這些貪贓枉法之徒受到應有的懲罰,以解心頭之恨。
隨着林小風皇帝的御駕一到,整個西四牌樓廣場瞬間變得寂靜無聲,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外圍的五城兵馬司、錦衣衛以及東廠的廠衛們如臨大敵,他們將百姓們驅趕到三十五步之外,圍城一圈,戒備森嚴,那冰冷的兵器在陽光下閃爍着寒光,讓人不寒而慄。在空地的一側,擺放着一列桌椅,顯得格外莊重,那是爲即將到來的審判所準備的。
刑部左侍郎張忻、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位大員分列而坐,他們身着官服,神色凝重。見到林小風御駕親臨,他們紛紛起身相迎,行三跪九叩之禮,以表敬意。君臣之間的禮節完畢後,林小風面色冷峻,雙眸如炬,他吩咐道:“將人犯押上來。”一聲令下,廠衛和錦衣衛們如狼似虎,分別將張縉彥、王正治押至法場的中間。同時,還有百餘名兵士將張縉彥、王正治的三族百餘口人也押至一旁,場面肅殺,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不祥的氣息。
雖然顧朝生已經找到了朱純臣刺殺皇帝的證據,但林小風今日並無意殺他,因爲朝廷的水太深了,暗流涌動,他還需要讓子彈飛一會兒,看看事態的發展,再做定奪。
“帶張縉彥、王正治!”刑部左侍郎張忻大聲喊道,聲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兩名錦衣衛推着張縉彥走到監斬臺前,張縉彥面色蒼白,眼神中閃爍着絕望的光芒。張忻問道:“張縉彥、王正治,你們可認罪?”
“冤枉!冤枉啊!”兩人幾乎同時呼喊起來,聲音雖然沙啞,但語氣卻堅定無比,宛如瀕死的野獸發出的最後咆哮。圍觀的百姓們聽到這聲音,都感到十分錯愕,他們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疑惑。皇帝親自監斬,刑場上卻有人喊冤,這兩人到底是死不認罪,還是真的有冤情呢?
張忻的嘴角閃過一絲奸笑,他冷哼一聲,說道:“你二人罪惡滔天,時至今日還不認罪,真是冥頑不靈,該死!”說完,他就要下令處決兩人。然而,就在這時,圍觀的人羣中突然有人高呼:“侍郎大人!他如果有冤情爲何不讓他說出來?朝廷就是這樣做事的嗎?”
“如果有一天我們被誣陷了,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下場?”
“流賊就要來了,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能錯殺一個好人!如果錯殺了,那就是自掘墳墓,怎麼能坐視不管呢?”
這些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西四牌樓上空炸響,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爲之動容。張忻的臉色驟變,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膽!何人喧譁?給我抓起來!”周圍的警戒士兵立刻上前,將十餘名書生控制住,押至張忻面前。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擾亂法場!按律該打五十軍棍!”張忻怒不可遏,他瞪着爲首的書生,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那書生雖然面帶稚氣,但卻絲毫不懼,他挺身而出,大聲說道:“我們是國子監的貢生!聽說此事後前來圍觀,見犯人喊冤便挺身而出!”
“貢生?”張忻皺眉,他沒想到這些敢於出頭的人竟然是國子監的貢生。貢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享有諸多特權:見縣官不跪、審訊時不受刑、免徭役等。這些特權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超脫於普通百姓之上,但此刻,他們卻選擇了站在最前線。
“生員不得議政,你們忘了嗎?還不速速離開,否則我將上報國子監監丞,以正視聽。”張忻威脅道,他試圖用權勢壓制住這些年輕的書生。
然而,那爲首的書生卻毫不畏懼,他挺直了脊樑,大聲說道:“侍郎大人難道未曾聽聞‘君子可內斂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論之’這句話嗎?”張忻聞言怔住,他下意識看向身後,只見百姓們的激情也因爲這幾句話而稍減。他們雖然樂意見官員被殺,但卻不願見有人被冤殺。因爲無人敢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受害者。
林小風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心中冷笑不止。這幫官員不敢出面求情,竟然讓國子監的學生來鬧事,真是怯懦至極。他起身無視他人,直視着張縉彥問道:“張縉彥,你有何冤屈?說出來讓朕聽聽。”
張縉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費力地嚥下唾沫潤了潤喉嚨,然後聲淚俱下地說道:“陛下!昨日朝堂上陛下向文武百官借錢補充軍餉,臣只是一時糊塗說錯了話,便被安了個欺君之罪,臣不服!雖然臣家中搜出了幾萬兩銀子,但那些都是臣祖上積攢的,還有一些是臣借來週轉的,借據尚在,何來貪墨一說?”
林小風聞言,面色更加冷峻,他提高音調對在場衆人說道:“朕問你,借錢時爲何說謊欺君?是怕朕不還錢還是盼着大明滅亡?”
“怕陛下不還錢!”張縉彥已顧不得許多了,他心裡想說什麼便說什麼。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不!你不是怕朕不還錢而是心裡盼着大明滅亡。只有大明朝滅亡了朕纔會還不起這點錢。”林小風冷聲說道,他的聲音如同寒冰一般刺骨,“你以爲朕定你貪墨之罪只是說的銀子嗎?你貪得不止是銀子還有你的仕途、你的狗命!據朕所知你早已私通流賊做了他們的走狗!”
“流賊二月克太原俘虜晉王朱審烜殺害巡撫蔡懋德你謊報軍情說太原尚在固守讓朕延誤了召吳三桂勤王的旨意。同是二月流賊在寧武關與我軍激戰數日,以傷亡七萬的代價攻陷寧武關,周遇吉和七千將士力戰而亡。你再次謊報軍情說流賊敗退寧武關讓朕錯失了在京師募兵備戰的時機。”
“屢次謊報軍情你對得起朕的恩典嗎?你對得起京師百姓嗎?你對得起前線廝殺的將士嗎?你對得起我大明子民嗎?你說!”
林小風一連串的怒火讓整個西四牌樓無比安靜,連風都彷彿停止了吹動。朝中雖只有一個張縉彥,但與張縉彥想法相同之人卻佔了十之七八。李自成攻陷北京後,朝中百分之七十的官員都投降了。他們不在乎誰是天子,只在乎自己能不能當官,有沒有辦法撈錢!他們的內心骯髒不堪,包庇、栽贓、陷害、恐嚇、打壓、逼迫,甚至殺人,無所不用其極。
看着怒火中燒的皇帝,百姓們先是安靜,隨後爆發出熱烈的呼喊聲:“萬歲爺,殺了他!”“張縉彥必須死,還大明將士一個公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無數百姓在遠處盡情地嘶吼着、發泄着。皇上的話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當官的貪錢只是表象,表象後面藏着他們最骯髒的內心。
張縉彥被百姓們的反應嚇壞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顫抖着,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般無助。林小風死死地盯着他問道:“朕問你,你認罪嗎?”“臣冤.冤枉。”張縉彥死鴨子嘴硬,話還是那句話,但語氣早已不如剛纔那般堅定。
林小風冷冷一笑,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他吩咐道:“張縉彥貪墨軍餉、謊報軍情、欺君罔上、投敵叛國其罪當誅!來人,將張縉彥驗明正身五馬分屍、滅三族、抄沒的家產押往戶部充作軍餉。”隨着林小風的一聲令下,張縉彥的命運
“我的判決,還算公正吧?”林小風微眯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銳利如鷹,向那位國子監的貢生問道。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灑在他的龍袍上,金色的絲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彷彿爲他周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輝。
貢生低着頭,臉色蒼白如紙,聲音顫抖地回答:“陛下……學生已經知道錯了。”他的眼神中滿是悔恨與恐懼,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好,回去後把《大明律》抄寫一百遍,牢記於心,莫再重蹈覆轍。”林小風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是,遵旨。”貢生如蒙大赦,連忙磕頭謝恩,起身時腳步踉蹌,像丟了魂一樣,一頭扎進人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讀書人的事情,自然要用書來解決。林小風心中暗想,區區一個國子監的貢生,並不能引起他太大的興趣,更何況在這個守城的關鍵時刻,每一個能用的人都顯得尤爲珍貴。
隨着一聲聲慘叫,數十顆人頭落地,張縉彥的三族被屠殺,西四牌樓,血氣沖天,腥臭與鐵鏽味交織在一起,撲鼻而來,讓人既恐懼又莫名興奮。林小風的目光如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在王正治身上,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凌厲,提高嗓音問道:“王正治,你認罪嗎?”
王正治已經嚇得癱倒在地,大小便失禁,污穢之物順着衣袍流下,周圍的人忍不住作嘔,紛紛後退幾步,遠離這個曾經的權臣。
“陛下,臣認罪,求陛下恕罪!”王正治的聲音帶着哭腔,涕淚橫流,全無往日的威風。
“罪臣知錯,求陛下寬恕罪臣!”他一邊磕頭一邊哀求,額頭上的鮮血與泥土混雜,顯得格外悽慘。
“陛下,臣知錯,求陛下念在臣爲國操勞的份上,饒過臣的家眷。”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幾乎是在用盡全力嘶吼。
林小風冷笑一聲,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我饒了你的家眷,那戰死將士的家眷,又會如何看待我呢?他們在前方缺餉少糧,卻還浴血奮戰,你在後方做了什麼?”
“你先任太僕寺卿,後任戶部侍郎,徇私舞弊,貪墨軍餉,欺君罔上,妖言亂政,罪大惡極!我的將士們,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死於你這個戶部侍郎之手!”林小風的聲音響徹雲霄,每一個字都像是錘子,重重地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來人,驗明王正治的身份,斬首示衆,誅其三族,抄沒的家產送往順天府衙,用來幫助京師百姓治療鼠疫。”林小風的命令簡潔而冷酷,每一個字都透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王正治聽到這話,終於昏死過去,身體如同一灘爛泥,癱倒在地。帝命已下,劊子手立刻行刑,頃刻間,法場上鮮血四濺,屍體遍地,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周圍的官員都捂着口鼻,面色難辨是厭惡還是恐懼,他們或低頭不語,或偷偷擡頭窺視皇帝的神色,心中各有盤算。而百姓們則已經沸騰了,他們揮舞着拳頭,高聲歡呼:“陛下聖明!”
“殺得好!這種貪官污吏,都該死!”百姓們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紛紛舉起右臂,緊握拳頭,在頭頂揮舞,那一刻,聲震雲霄,彷彿連天空都爲之動容。
警戒的士卒都變了臉色,面對如此衆多的百姓,他們心生恐懼,這種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隨着百姓的歡呼聲越來越大,他們持兵的手開始顫抖,身體也搖晃起來。
林小風目睹這一切,心中無語。這些士卒的氣勢,竟然被百姓所壓制,他們的戰力可見一斑!他伸出雙手,示意衆人安靜,西四牌樓瞬間變得寂靜無聲,只有風吹動旗幟的聲音,獵獵作響。
林小風隔空指着臺下的百姓,朗聲說道:“我自從登基以來,滅閹黨,守遼東,抗天災,伐流賊。不求有功,但求無愧於大明子民和這江山社稷!”他的聲音渾厚有力,每一個字都彷彿帶着千鈞之力,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現在流賊勢力龐大,直逼京師,京師告急!朝廷爲什麼稱他們爲賊?因爲他們口口聲聲說善待百姓,但衝鋒時卻讓百姓走在前面,逃跑時卻讓百姓殿後。他們所過之處,一片狼藉。他們舉着均田免糧的旗幟,卻逼良爲匪,屠戮孩童,甚至姦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說到這裡,林小風的語氣變得格外沉重,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彷彿要將這些話深深地刻進他們的心裡。“你們願意成爲流賊嗎?”他的聲音響徹雲霄,帶着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圍觀的百姓先是一愣,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皇帝的話。他們面面相覷,眼神中既有迷茫也有期待。林小風繼續說道:“我本來可以遷往南京避難,但我放不下京師的百萬黎民。所以我決定固守京師,等待勤王之師。”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每一個字都彷彿帶着千鈞之力,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流賊雖然衆多,但我背後有千千萬萬的大明子民,敵人即使有百萬雄師,我也無所畏懼。如果他們敢來戰鬥,京師城下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說到這裡,林小風的話鋒一轉,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激昂:“我以天子的名義,昭告京師,即日起開始募兵備戰,抵禦流賊!”他的聲音響徹雲霄,彷彿連天空都爲之動容。
……
林小風慷慨陳詞完畢,西四牌樓先是一片寂靜,然後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百姓們激動萬分,用怒吼和誇張的舉動發泄着心中的情緒。他們揮舞着拳頭,高聲歡呼,彷彿要將所有的憤怒和期待都傾瀉而出。
此刻,他們已經等待得太久了。在此之前,他們迷茫不知所措,不知道應該爲誰而戰。甚至覺得流賊的到來是一件好事,可以幫助他們除掉貪官污吏。在他們心中,皇上是善良的,應該效忠。然而朝堂上的這些官員卻是邪惡的,欺壓平民,貪贓枉法,無惡不作。皇上難道看不見嗎?看見了爲什麼不懲罰他們?懲罰了爲什麼又沒有效果呢?
百姓們迷茫了,他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今天林小風的一番話重新點燃了他們內心的血性,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和未來。他們紛紛揮舞着拳頭,高聲歡呼着:“募兵備戰抵禦流賊!”他們的聲音響徹雲霄,彷彿連天空都爲之動容。
林小風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欣慰和滿意。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深深地觸動了這些百姓的內心,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和期待。他命令郭天陽留下襬攤自己則回宮休憩了。隨着皇帝的車駕緩緩離去,太監和宮女們開始吆喝起來:“來瞧一瞧看一看啊皇家御用之物便宜賣了啊!”
“萬歲爺用過的痰盂寫字的毛筆還有吃飯的筷子啊價格合適就可以帶回家了啊!”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充滿了熱情和活力。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購買金額前十的人可以免費參觀皇城啊!”他們一邊吆喝一邊揮舞着手中的物品吸引着周圍的百姓。
“沒有獲得資格的人也不要着急啊一千兩隻要一千兩銀子就可以遊覽皇城半日啊!皇室出品必是精品老少皆宜童叟無欺啊!”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彷彿要將整個京城都吵醒。
隨着叫賣聲的響起附近看熱鬧的百姓瞬間圍了上來。有錢的人紛紛拿出預備好的銀子購買,他們想要帶回家一些皇家的氣息和榮耀。沒錢的人則站在地攤前不停地觀察摩挲着,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和嚮往。
警戒的兵卒在維持着秩序,同時也好奇地往裡面看着。畢竟普通人一生難得接觸皇室物品啊,他們也想看看這些皇家御用之物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在現場監斬的刑部侍郎張忻、大理寺卿凌羲渠、右都御史施邦曜對視了一眼,表情各異。凌羲渠和施邦曜一臉憂慮,擔心此事傳出會有損皇家顏面;而刑部左侍郎張忻則冷漠中夾雜着一絲戲謔,他在想歷史上有過擺攤賣東西的皇帝嗎?有,而且多是昏君,比如東漢靈帝劉宏、宋少帝劉義符,還有大明正德皇帝明武宗朱厚照。有這些榜樣在前面,林小風會怎麼樣呢?看來朱家王朝要走老路了!他的心中充滿了擔憂和不安,不知道這個年輕的皇帝究竟會帶領大明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