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晃過,流瀉在琴絃間,最終化成了樂曲,在這個世間飄蕩……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也從來不知道她還會在這個空間留多久,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從前,梓衣還是忍不住有些心動,有些眷戀,或許她還是放不下吧,放不下孃親臉上的那抹笑意,放不下墨竹姑姑手心的那抹溫暖,放不下星辰爹爹嘴中的那份叮嚀,放不下……
很多很多。
所以在這世間,她終究還是有了依靠。
梓衣就這麼彈着,閉着雙眼靜靜彈奏,可是其他人卻已經被她這樂聲所打動,所感染……
看着那個彈琴之人,聽着如此動聽的琴聲,他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絕代傾城的女子,又看到了那女子站在三皇面前的模樣,那樣的女子,那樣的傳奇,終歸讓人眷戀,讓人傾慕……
而梓衣的琴聲便在這種感覺中漸漸流瀉,一點點,一點點,流入了這些人的心裡。
等到梓衣的琴聲終於結束的時候,衆人的淚也流了出來。
人們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琴聲了,從這琴聲中,人們聽到的不僅僅是琴,更多的卻是心。人們沒有忘記,當孤九尾離開時,那份決絕,也沒有忘記,當皇后再次站在三皇面前時的,那份絕望。
只是不管是怎樣的情感,人生能夠有這麼一次,便也足以轟轟烈烈。只是看着彈琴之人,看着那微微閉目,卻始終坐着沒有起身的梓衣,衆人的心中卻更加震撼。
梓衣今年也不過十三歲,剛好是豆蔻年華,本應該窩在爹孃的身邊,享受着他們的疼愛,望着自己喜歡的人,偷偷地傾慕。
可是現在,她卻已經坐在了這裡,譜寫了一曲濃烈到似乎一停手,琴絃便會隨之斷裂的曲子。
看着這樣的梓衣,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着震撼。
如果說先前他們還有些排斥梓衣,還有些瞧不起她的話,那麼現在,看着那雙纖細的手以及微垂的雙眸,沒有人再敢說這樣的話。
如果說彭子清他們是學院中的天之嬌子,那麼梓衣這個小姑娘也足以與他們比肩。
這麼想着,每個人都不由得自行慚愧了起來。
而梓衣坐在那裡,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她已經很久沒有彈琴了,除了在飄香樓的那一次。
在家裡,她雖然也跟着莫離學過一些曲子,但是她卻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彈過一次琴,可是這一次,在這裡,當她的手撫上九尾琴的時候,她便知道,她的曲子再也藏不住了,在那份決絕而又悲壯的感情中,她的心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其中。
她彈着自己的人生,彈着自己的過往,也彈着自己的心。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在自己的心底曾經也曾渴望過愛情,曾經也曾相信過愛情。
只是,藍……
梓衣在心中無聲地喚着這個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再喚過這個名字了,只是今日忽然想起,卻讓她意識到了,自己曾經忽略了多少重要的東西。
前世,她作爲一個特警,一個殺手,卻是不值得一提,可是對於藍,她卻怎麼也放不下。
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這麼一個人,也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她和他的故事。
只是當她再次想起藍的時候,她的心突然破開了一個口子,澀澀的疼……
“藍……”梓衣的淚終於順着臉頰滑落。
她不知道這淚到底是爲了誰而流,平靜了十多年,在另外一個時空生活了十多年,她本來以爲自己已經找到了幸福,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所想所得,可是現在,當她再次直視自己的前世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的自欺欺人。
藍從來不是個輕易會流淚的人,可是那天,當她的魂魄飄到上空的時候,她卻見到了流淚的藍。
只是藍……
爲何,爲何當初你要選擇放棄?
放棄我們的過往,放棄我們的情感,放棄我們的一切,甚至連我這個人,你也不願再想起。
爲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藍……
難道我們曾經的愛情,曾經的過往在生與死的抉擇之間,便真的變得微不足道了嗎?
梓衣痛苦地想着,已經淚流滿面。
而彭子清看着默默流淚的梓衣,心突然開始有些疼。
他不知道梓衣到底是怎麼了,也不知道她爲何而哭,只是看着她的淚,看着她突然之間的脆弱,彭子清覺得自己的心也疼了起來。
“梓衣。”彭子清在心中喊着,想要走過去,可是腳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給拌住了,怎麼也走不開。
而梓衣茫然地擡頭望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突然之間起身離去。
她不知道自己該前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該向哪裡走去,只是走在這陌生的時空,她突然之間覺得一無所依。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堅持的到底是什麼。
曾經,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忘了藍,所以她可以活得很好,可是現在,當她再次記起,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藍……”梓衣再次喊了一聲,撕心裂肺。
跟着過來的浩宇見着這一幕,卻突然失去了聲音,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這個時候的梓衣,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和她打招呼。只是看着梓衣,浩宇突然之間有些悲哀。
他不知道梓衣口中的藍到底是誰,他也不知道梓衣爲何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只是看着梓衣,浩宇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恐懼。
他不知道這恐懼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爲何恐懼,只是看着梓衣,他卻突然有種感覺,似乎梓衣下一刻就會在他面前消失似的,看着這樣的梓衣,浩宇的心突然猛地揪了起來。
“梓衣……”浩宇想往梓衣的方向走去,可是走到半途中,卻突然停了下來。
清翎已經先一步走到了梓衣的身邊。
“梓衣。”清翎慌張地喊着,緊緊地抱住了她。
而梓衣窩在清翎的懷裡,卻哭得一塌糊塗。她從未後悔過她和藍之間的愛情,也從未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只是看着這樣的天空,看着這樣的自己,她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
曾經她忘了藍,所以她可以沒心沒肺地活着,只是現在,當她再次記起,卻再也無法忘卻。
藍是支撐她前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如果不是藍,或許她很早就死了,可是後來,當她知道是藍親手殺了自己之後,她卻已經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她忘記了藍。
她以爲她今生不會再想起,也不會再傷心,她以爲她已經找到了幸福,有了一個溫暖的家,可是今天,當她記起所有的事情之後,她卻明白,她那所謂的幸福只不過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罷了。
前世的傷,已經將她傷的遍體鱗傷,此生再也不可能癒合了……
這麼想着,梓衣的眼中便露出了幾分灰敗。
而清翎擔憂地看着她,突然之間心變得很慌很慌。
“梓衣……”清翎擔憂地喊着,梓衣緩緩從他的懷中擡起了頭,看着清翎,梓衣的嘴邊突然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呵,清翎。”
梓衣這麼說了一聲,便從清翎的身邊離開了。
而清翎看着梓衣離去的背影,卻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想追上去,可是梓衣渾身卻透着一股疏遠的氣息,即使是他看見了,也無法再移動腳步追上去。
而就在他原則放棄的時候,浩宇卻毅然決然地從後邊走了出來,追上了前邊梓衣的身影。
“梓衣。”浩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梓衣卻只是平靜地回過了頭,深深地看了浩宇一眼,才說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梓衣這麼說着,大有心死的意味。
而浩宇卻固執地不肯放手。
“不!”浩宇這麼說着。
梓衣卻只是緩緩一笑,淚再次從眼中浮現了出來,她緩緩睜開了浩宇的手,繼續往前邊走去,浩宇卻再次追上了她。梓衣不由得有些惱怒,浩宇卻固執地攔在了她的前邊,霸道地說道:“梓衣,今生你別想再從我身邊離開了。”
浩宇這麼說着,梓衣卻只是嘲諷的一笑,“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主動從我身邊離開了呢?”
“不!不會有這麼一天。”浩宇的語氣十分堅定。
梓衣卻只是大笑了起來,“不會有這一天,浩宇,你拿什麼保證?我告訴你,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任何人,也再也不會相信愛情,浩宇如果你聰明的話,就離我遠一點,再也不要理我,我只不過是一個不值得你去愛的人,一個傷透了心的人,所以浩宇,你走吧,不要再管我。”
梓衣這麼說着,走的毅然決然。
浩宇卻不罷休地繼續跟了上去。
梓衣見了,眼眸微微一垂,突然朝着浩宇出了手。
這一次出手,不再是像先前開玩笑一般,而是真的全力出手。
浩宇先是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看着漸漸有些瘋狂的梓衣,浩宇的心疼得都快要撕裂了。
他一邊應付着梓衣的拳腳,一邊注意着梓衣的精神狀態,一時之間也瘋狂了起來。
而梓衣和浩宇打着,淚卻再也沒有斷過。
曾經她和藍之間也是這樣的,每次當他們學了新的招式之後,他們都是這樣練習的,只是現在藍已經不在了,而她卻被遺留在了這個陌生的時空。這麼想着,梓衣的心中便涌現出了一股絕望。
而浩宇在旁邊看着梓衣,心卻突然之間有些亂了。
雖然梓衣這個人現在正明明白白地站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卻似乎永遠也抓不住似的,這樣的感覺讓浩宇快要發狂。
而彭子清、清翎他們此時卻已經追了過來,看着正打在一團的梓衣和浩宇,兩人神色各異。
彭子清心中是說不出的失落,而清翎的心卻已經隱隱做疼了起來。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是否應該上前去分開這兩人,只是看着瘋狂的梓衣,清翎覺得自己的口苦苦的,再也感受不到別的味道。
而南山藝看着這一場鬧劇,眼眸卻灰敗了起來。
他自己本身就是個有故事的人,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來。
而如今,當他看到梓衣的模樣的時候,他卻突然之間有些心疼。
梓衣這個孩子,從他第一眼見到她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是個乖巧的好孩子,雖然聰慧了一點,雖然調皮了一點,但卻也乖巧地可愛,可是現在,當他見到這樣的梓衣的時候,南山藝才明白,其實梓衣的心中是有着巨大的憂傷的,雖然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看着這樣的梓衣,南山藝卻突然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一步上前,分開了梓衣和浩宇。
看着頭髮亂了,臉也紅了的梓衣,南山藝只是拉着浩宇走到了一邊,然後朝着梓衣說了一句,“如果你真的難過,就哭出來吧,這裡的人我全部會帶走,你無須擔心。”
南山藝這麼說着,就要喊衆人走。
浩宇卻有些不甘心,“南先生。”浩宇擔憂地喊了一句。
南山藝卻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然後便再也沒有說其他的話。浩宇看着這樣的南先生最終還是跟着他走了。只是在走時,他的眼中還是滿滿的擔憂。
而彭子清,站在樹底下,當風吹過來時,他似乎朝着梓衣說了一句什麼,只是那句話實在是太輕太輕了,梓衣沒有聽見,浩宇沒有聽見,清翎也沒有聽見。而彭子清卻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然後轉身離去……
清翎也跟着衆人走了,當風再次吹過的時候,這裡便只剩下梓衣一個人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當他們再次做回教室的時候,心卻有些空落落的。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或許是先前的琴聲太過悲壯,或許是孤九尾的故事太過感人,如今的他們心思已經全然不在這個課堂上了。
而南山藝自己顯然也是沒有什麼心思上課的,所以他只是匆匆佈置了一到作業之後,便翩然離去。
而彭子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久久沒有動……
他以爲他今生不會再動心了,他以爲今生不會再有什麼女子值得他卻傷心,去掛心的了。
只是……
當今天過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看着窗外沉靜的天空,想着梓衣剛纔彈的那首曲子,彭子清的嘴邊突然多了幾抹嘆息……
日子就在這樣的情感中流瀉、了。
等到梓衣再次出現在教室裡邊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沒有人知道梓衣這段時間是怎麼過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或者說曾經經歷了什麼。
只是當他們再次見到梓衣的時候,她的身上似乎多了點什麼,又似乎少了點什麼。
看着這樣的梓衣,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打鬧。只有浩宇和清翎,他們飛快地來到了梓衣的身邊,問着她有沒有事。
梓衣看着他們兩人關懷的眼神,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便在她自己的作爲上坐下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這個世界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處理自己這個身份,只是看着他們關心的眼神,梓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已經完全記起了前世的事情,也完全忘記了前世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屬於哪裡的人,也不知道將來她要到何方去。
只是看着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天空,想着曾經,想着現在,梓衣漸漸有些癡了……
而彭子清坐在窗邊,看着梓衣發呆的側臉,也微微有些愣神。
從他送琴給梓衣的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裡,他一直都在反覆地問着自己一個問題,“對梓衣,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只是無論他想了多少次,問了多少次,他始終都找不到答案。
只是當他再次見到梓衣的時候,他卻隱隱有些明白,或許他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答案。
他從來都不曾爲一個女人失態過,也從來都不曾爲一個女人停留過,只是現在當他見到梓衣的時候,他卻突然有種想要停留的感覺。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理智,自己的家世,自己身上的重擔都不允許他這麼做。
所以彭子清只是再次握緊了自己的雙手,將這份感情再次封藏了起來。
他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夠放下所有,遵循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只是現在,看着梓衣,看着她身邊的浩宇與清翎,彭子清卻知道,此時此刻的他,無論多麼想,無論多麼痛,他都不能那麼做。
所以他只能閉上眼睛,任由痛苦滲透他的身體,緩緩透入他的心中……
而浩宇卻顧不了這麼多,也想不了這麼多。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眼前這個人,唯一想着的也只有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