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斬手（三）
格斯不知道自己被擊中了多少次。
身上皮膚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到處都是被爪子和牙齒剮出來的傷口，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的森森白骨。
他手裡的也不再是之前那根折斷犄角，那根犄角已經斷得不能再用，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新的長角。他也不知道是從哪個使徒身上折斷的，事實上他根本記不清自己交手過的使徒長什麼樣子。
好累、好痛苦、好想躺下休息。
身體在對格斯不斷髮出信號，卻被他視而不見。他不能退, 因爲身後有自己的愛人，卡思嘉……在自己死掉之前，卡思嘉絕不會有事！
而卡思嘉此時身上鎧甲衣物幾乎無法裹體，但她在格斯的保護下沒有受到侮辱，而是撿起佩劍與格斯並肩作戰。她已下定決心，要與格斯共赴黃泉。
之前有那麼一瞬, 格斯感覺到源源不斷如潮水圍攻自己和卡思嘉的怪物們停滯了數秒。這給了格斯和卡思嘉一絲喘息機會, 無暇顧及那些怪物爲何停頓, 轉眼間怪物們就以更加兇猛殘忍的勢頭向着格斯和卡思嘉撲來，遠處也不斷傳來鷹之團成員們的慘叫聲。
漸漸的，格斯的身體達到了極限，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再一次揮動長角狠狠將來襲的怪物戳翻在地，格斯也被對方甩動的長尾狠狠抽中。長角頓時脫手掉落，格斯遠遠飛出數米然後噗通一聲砸落在血水湖泊之中，掙扎了幾下卻根本爬不起來。
“格斯！”卡思嘉悲鳴一聲，不顧自己後背被怪物們用利爪劃破深深的傷口，她奮力撲到格斯身旁揮劍避開幾頭塊頭較小想過來撿漏的使徒，蹲下身一邊舉着劍緊張地不斷揮舞，一邊用空着的手摸索着格斯的身體：“還能站起來嗎, 格斯？”
“呼……呼……”
格斯甚至沒有力氣回答，他咬緊牙關拼盡全力想要支撐雙臂從血水中爬起來, 但千瘡百孔的身體早已超出了能夠行動的極限。
頭一次感受到格斯如此的無力, 卡思嘉眼角含着淚水, 強笑道：“抱歉, 是我太沒用才拖累了你。但是, 一起死亡的話，或許我們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
怪物們已經將卡思嘉和格斯水泄不通地圍在中間，它們發出殘忍的笑聲，紛紛亮出利爪、尖牙和觸鬚，帶起呼嘯聲向着卡思嘉和格斯落去。
而格斯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卡思嘉撲倒在身下，用自己破爛不堪的身體當做盾牌。
就在怪物的爪和牙即將落到格斯身上時，鋒利無匹的劍光驟然閃起！
離得最近的數頭怪物被幹脆利落地切成數塊，離得較遠的怪物也逃不脫被斬斷手臂和腿的結局。
格斯將卡思嘉保護在身下，等了兩秒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穿膛破肚，卻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狼啊，別來無恙。”
格斯驚愕地擡起頭來，發現那些不可一世的怪物們紛紛畏懼地向後退卻讓出一條寬闊的通路，十二道騎着威武戰馬的騎士身影出現在這地獄般的深淵之中，爲首的騎士一襲深藍色猙獰鎧甲手持染血的巨劍，正是‘湖上騎士’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那閃爍着猩紅光芒的面盔朝向格斯和卡思嘉，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讓人心安：“那是你的女人？你將她保護得很好，這纔是我所看重的狼……幹得漂亮。”
“你、你怎麼會……”格斯眼睛被血水糊住有些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爲什麼自己所崇拜敬仰的偉大騎士會出現在這地獄之中。
察覺到周圍使徒變得蠢蠢欲動起來，蘭斯洛特指了指遠方：“朝那裡跑, 我們在那邊救下了幾名你們的同伴, 去與他們匯合吧。”
順着蘭斯洛特所指的方向望去，格斯和卡思嘉愕然發現那裡的山丘和原野上盡是各種怪物的殘肢，甚至遙遙能看見裡基特、比賓和捷度的身影。
“太好了，比賓、捷度、裡基特……”卡思嘉眼淚一下子流下來。
有那麼一瞬間，格斯真的想留下來與這些偉大騎士並肩作戰。但感受到攙扶着自己的卡思嘉的體溫，格斯燥熱的內心漸漸冷卻下來。他略帶愧疚地看着蘭斯洛特：“……請一定小心，等平安歸來後，我還想與你再次比試一番。”
蘭斯洛特面盔上的猩紅光芒閃動了一下，似是露出溫和笑容：“會有那麼一天的……好了，快去吧！”
“……謝謝！”
在卡思嘉的攙扶下，格斯朝着倖存同伴們的方向小跑。
怪物們察覺被印上烙印的兩隻祭品正在逃離，紛紛躁動起來。有幾隻怪物按捺不住，朝卡思嘉和格斯追去，但沒追出幾步就在悽烈劍光中變成數塊栽倒在地。
“別搞錯了，你們的對手是我們。”
一甩劍刃上的血珠，蘭斯洛特將巨劍莊嚴肅穆地豎舉在身前，身後的十一位圓桌騎士也紛紛照做：
“以吾神之名，今日將汝等黑暗之使徒盡數斬殺，絕無殘留！”
走出幾十米發覺沒有怪物追擊，格斯忍不住回頭望去，看到十二位騎士與潮水般無窮無盡的怪物們奮力廝殺的場面。
這一幕宛如神之騎士與地獄惡魔交戰的畫卷，直到幾十年後他也無法忘卻。
而在遙遠的巨手殘骸附近，骷髏騎士與天使長波特的激烈交戰還在持續。
天使長波特周身上下不斷閃現出污穢扭曲的空間鏡面，將骷髏騎士揮出的細密斬擊悉數吸收並以各個刁鑽角度奉還給骷髏騎士。而後者總是能恰到好處地舉起鳶尾花盾擋下來自自己的斬擊，盾牌表面接連不斷地閃爍着火花。
“霸王啊，千年前的恩怨依然無法放下嗎？”天使長波特低沉的嗓音迴盪在天穹之間：“不若放下內心的憤怒，與吾等共舉神之大旗，可好？”
“癡心妄想！”
斬擊猛地劃破了波特所召喚的空間，只見喚水劍劍刃變成了遍佈扭曲五官和虛繞荊棘的幽幽藍光，這纔是喚水劍的真正姿態。
就在喚水劍斬破扭曲空間即將命中波特身體時，天使長波特猛地張開巨大蝠翼手臂急速向着天空飛去，而骷髏騎士胯下的骸骨戰馬也違反物理原則地踏空而行，向上急追。
“你爲了成神而獻祭的那些冤魂可曾出現在你的夢中！回答我，賢者！”喚水劍帶着無可阻擋的勢頭接連劈碎數道扭曲空間鏡面，直指天使長波特。
但無往不利的喚水劍卻被避開了，天使長波特被喚水劍劈中的身體位置缺少了一大塊，樣子詭異卻合情合理，彷彿他天生就該如此的樣子。這是天使長波特利用【因果律】的編織力量而改寫了自己被喚水劍斬中的未來。
“夢？冤魂？那是何物？”
天使長波特發出陣陣低沉笑聲，骸骨手指撫摸着刺穿自己的喚水劍，絲毫不被切割空間的力量所影響：“霸王啊，你所找來的外鄉人確實是吾等無法窺見未來與過去的【特異點】。但是請謹記，當力量超越過多層次時，一切計謀皆是虛妄之談。”
“……是嗎？”
骷髏騎士語氣沒有任何動搖。
嗯？天使長波特悚然一驚，忽然抽身向遠方急速飛去。與骷髏騎士拉開足夠距離時纔有機會看向遠方的天空，那裡正傳來無比可怖的巨大波動，那是名爲【大幽界嘯】的超自然現象，只有位於幽界最深處的最上級靈體死亡纔會引發這樣的現象。
康拉德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