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原二四三喝了一個多小時了,喝的是滿臉通紅,好久沒這麼痛快了,藤田和清是酒量好,學識又好,而且今天開心吶。
一聽外面是這破事,直接讓電訊室回去了。
“這個電臺你們不用管了,藤田課長的電臺不在你們監視範圍之內。”
“嗨。”
“藤田君,來,我們繼續喝酒。”
“好的,稍等。”
周清和拿過通訊員翻譯好的電文看了看,沒什麼意外的,於是就坐下來繼續喝酒。
“怎麼了?”冢原二四三問道。
“又死了兩個商人,當地的幫會也有點鬧騰,沒什麼。”周清和笑了笑:“用來用去就是這些手段,沒什麼新鮮的,暫時不需要我處理,還是說說您的事,我聽松本說,您那方面受過傷?”
“松本這都跟你說了?這個大嘴巴!”冢原二四三和罵了句,然後就訴說了下情況。
“有檢查報告單麼?拿來我看看。”
“我沒做過。”
“額那行,這樣,明天找家醫院,我親自幫你做檢查,這樣也能保密。”
冢原二四三自然同意,頗爲緊張的問:“這個病嚴重麼?還能治好麼?要不要開刀?”
周清和給他解釋了下可能出現的情況和導致的原因,起立障礙,無非就是心理障礙,器質性損傷,或者是其他疾病的出現,導致一些血管之類的出問題,對起立造成了間接影響。
絕大多數情況下,還是能治的。
“您本來是正常的,只是暫時不行,很可能只是因爲爆炸的突然出現了點小問題,所以確實不用太擔心,我明天幫你做個檢查就清楚了。”
“那可太好了,哈哈哈哈。”藤田和清的話就是金科玉律,既然他說行,那就肯定行。
冢原二四三大喜,連連幹酒,一醉方休。
“你們將軍喝醉了。”
周清和對着辛苦跑了一趟,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的松本秀男說道。
日本人酒量也太差了,這也沒喝多少啊。
“將軍這段時間心情有些壓抑,可能是您給了他希望,所以今天特別痛快,就多喝了些。”
松本秀男看了眼酒瓶,別說他抱來的酒了,後來加的兩瓶都喝完了,真是一點都沒留,啊,傷心。
“那就辛苦你了,告辭。”
周清和是不會住軍營的,破破爛爛,還容易被炮火洗禮,漢口有一條街是法國人的地盤,叫鐵路街,手下已經在那裡的德明飯店定好了酒店,直接過去就行。
第二天,周清和在酒店餐廳裡用早餐,松本秀男就已經過來接他了。
“藤田課長,具體的情況我找人瞭解了下,確實在前線戰場出現了士兵受傷用藥以後,傷口潰爛病情更加嚴重的情況。
目前爲止,出現這種情況的人大概有一百二十多人,陸軍那邊的醫生調查後做出判斷,確認是藥的問題,於是就下令停止使用藥物,並對未使用的藥物進行回收和封存,目前這些人都在漢口的軍醫院內救治。”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周清和繼續用餐,吃了一口看着松本秀男還站着,不由問了句,“給你也來一份?”
“那倒不用,我只是怕您需要去醫院看一下傷員,所以等着您。”
“看傷員”
周清和咀嚼着食物看着他,然後就笑了聲:“不用去,沒這必要,伱去忙吧。”
“啊?”哪有長官來了不看傷員的,慰問下這是很簡單的撫慰人心的手段了,松本秀男有些驚訝。
周清和只是笑笑,“沒到時間,有需要我會叫你的。”
既然是別人挖的坑,那就說明不是藥品藥廠生產線之類本身的問題,那周清和實在沒什麼好着急的。
那一幫子人既然喜歡用關東軍的人命當賭注,當就好了,傷口潰不潰爛的,關他什麼事?
事態要擴大就擴大,有人要死那就去死,說白了,這裡又不是上海,沒有軍統需要保,周清和的心態可以很放鬆。
唯一的問題是,如果他出手解決了這些病人的問題,那麼對方接下來打算用什麼手段把他繼續留下來?
簡單思考,對方既然讓他來,就沒想着讓他一兩天回去,最理想的狀態,是留他到影佐做完上海的事情。
這個時間半個月打底,一個月差不多是極限,如果上海的亂象持續兩個月,影佐就算最後立功,頂多也就是功過相抵,那這生意就不划算了。
“那麼也就是說,在漢口應該有個這場事件的指揮官的角色。”
周清和思索了下,擡頭問道:“最近有什麼人從滿洲方向來麼?”
考慮到在關東軍的影響力,影佐是萬萬比不上土肥圓的萬分之一。
“這我倒是不太清楚。”松本秀男搖頭。
海軍和陸軍之間的距離,堪比生殖隔離。
周清和也不爲難他,關東軍這麼多人,想要知道這個指揮官是誰,找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詐,那是肯定可以詐的出來。
“哪家醫院?你陪我去趟醫院。”周清和改主意了。
“哦,好的,您請,藤田課長,剛纔你不是還說不用去?”
“目的不同.”周清和腳步一頓,轉身道:“你讓你們電訊處給大本營發報,說藤田和清於昨夜抵達漢口,今日外出去了醫院,電文不要說是我讓發的,以你們司令部的名義,用觀測的角度,措辭知道該怎麼說吧?”
“明白,我馬上吩咐人去做。”
周清和上車等了一會,松本秀男去打了個電話,隨後一行人前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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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和帶人上樓,一百多人都是同樣的病症,醫院索性就把這些傷員全都放在了一層樓裡進行照料,三樓,很快到達。
醫院的景象無非就是那些氣勢萎靡的哀嚎,而被傷員佔據的戰地醫院,情況就更慘烈一點,缺胳膊短腿打繃帶,背後灼燒趴在那裡生死不知。
霍,這個背部灼燒程度,下一步就是感染,爆發,離被收走不遠了。
“來,我看看你傷口。”
周清和隨手撕開幾一個傷員的紗布看傷口,專業凌厲的手段讓底下日本兵還以爲他真是這醫院的大拿醫生,用眼睛默默關注,一點反抗都沒有。
“傷口潰爛確實挺厲害你們當時用的什麼藥引起的潰爛,什麼情況下用的藥?這是炮彈傷吧?”
“誰知道是什麼藥,寫的是磺胺。”傷病員提起這事火氣還很大。
周清和就揭了幾個日本兵的傷口看,沒錯,全都是潰爛發炎流膿的症狀,這在以後可能就是一個消炎藥的事,但是在現在炎症很可能抑制不住,高燒一下人就沒了。
“你們聯隊有人因爲這個藥死亡麼?”
“有,已經有八個人去世了,這羣渾蛋!”
“渾蛋?你指的是誰?”周清和看向一旁多嘴的日本人,他就喜歡這樣心直口快的人。
“還能是誰?不是上面那些人收了黑心錢給我們假藥,我們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連給我們的磺胺都敢作假,我們大日本帝國遲早亡在這幫醫務局的蛀蟲手裡!”
前線將士用命,後方吃拿卡要,還用假藥糊弄人,這種憤怒周清和是能理解的。
但是周清和眉頭一挑,輕笑了聲:“你怎麼知道是醫務局的人換了你們的藥?”
“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嗓門大就是真理,士兵臉紅脖子粗的一臉蠻橫相。
“你安靜點吧,少說幾句.”一旁一個年紀大點的兵不滿的罵了句,然後看向周清和:“好好看你的病,這種事情少打聽。”
說完扭回頭又扭了回來瞅了周清和兩眼,疑惑了:“你誰啊,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周清和嘴角掛着淡笑,幫他蓋了蓋被子:“好好養病,彆着涼,着涼了要死人的。”
周清和轉身出門,面色拉了下來,“陸軍指揮所在不在城裡?”
松本秀男迅速回答,“在的,指揮部和文職都在城裡辦公。”
“過來要多久?”
“按路程開車的話十幾分鍾。”
“十五分鐘。”
周清和看了眼手錶,八點十三分,擡頭道,“聯絡醫院的管理層,陸軍醫務室,倉管負責人,衛生署負責人,我給他們十五分鐘,八點二十八到不了場一律就地免職!”
“嗨!”
“去會議室。”
藤田和清帶人去會議室了,松本秀男接了任務馬上前去醫生辦公室打電話。
藤田課長要發火了,任務不能耽擱,但是他不耽擱,不代表就不能使壞。
這麼多個部門要打電話,都是十五分鐘,那這先接到的電話和後接到的電話,那這裡面可差着不少命運。
先打給醫院管理層,救死扶傷的人需要多一點準備時間,打給他們比較重要。
而且藤田課長茶都沒一杯,得找個人來泡茶,這一點尤爲重要。
第二位就是打給衛生署,這是屬於漢口民用的,管着普通人不管軍隊,雖然他們在事情上估計不太重要,但是軍隊和衛生署以後說不定要合作,第二個就優先他們。
第三位就是陸軍醫務室了,最後一個打給醫務室,陸軍不得說海軍的針對他?那他不是這樣的人。
最後一位就是這個管倉庫的,這種職位的人通常都是有關係的,而這點人,這種人起沒起牀都不一定,松本秀男覺得對方多睡兒也是爲對方的身體考慮。
松本秀男快樂的打出電話,聽着電話裡的不疾不徐和煩躁,然後到聽到藤田和清身份的茫然,震驚和火急火燎。
“十五分鐘?!要命了!這怎麼可能到得了?”
要的就是你到不了啊,白癡
打完電話松本秀男就去會議室和周清和彙報了情況。
“全部通知到了,醫院領導層是醫院的人代爲通知了,據說是本人接聽,陸軍醫務室確認是本人,倉管負責人聯絡人說出去巡視了,會想辦法通知,而衛生署電話打不通沒人接,我找附近的人跑去說了。”
“好。”
周清和看了看手錶,十二分鐘辦完這些事,已經算快了,松本秀男的辦事能力不錯。
沒有和打電話的人說藤田和清讓你們十五分鐘內到醫院,這個命令是20分鐘之前發的,都能算好人了。
不久之後,醫院大門外的車流突然加大,而且各個都是鉚足了勁,以最快的速度往醫院大門衝,根本無視任何紅燈,喇叭聲一直不斷。
路人看了都驚奇,一分鐘之前還沒有車,怎麼都掐着點趕到一起來了?趕着投胎啊。
然而更加離棄的是,每輛車只是將將減速,都還不能算停穩,車門就被迅速拉開,車上下來的滿頭大汗的中年男人,一個個面色難看,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大跨步的邁上臺階,就往醫院裡面衝。
三樓。
氣喘吁吁跑過來的中年眼鏡男,大老遠的就看見會議室門口,站着兩個面無表情相當嚴肅的彪形大漢。
這兩個人站在那兒就讓人的心神莫名緊張。
中年眼鏡男走到門口,被門口彪悍男子的其中一個伸手攔下。
“姓名、單位、職務。”
“福田,福田和愛,本院院長。”
彪悍男子的眼睛往旁邊撇了一下,那邊站着一個被隨手拉過來的人臉識別工具人,小護士戰戰兢兢的點頭。
“對的,他是我們福田園長。”
彪悍男子移回目光,伸出一隻手攤開,“交出武器。”
福田心頭又是一顫,瞥了一眼屋內,只是此刻的會議室大門關閉,透過門縫根本看不清裡面坐着什麼人。
不過眼下也根本沒得選,所以他老老實實的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配槍,交到了護衛的手上。
“可以進去了。”得到的就是這句迴應。
“姓名、單位、職務。”彪悍男子問向身後跟着福田一起來的人,好幾個。
那人笑着說道:“副院長,我是副院長。”
“退後五步,就地等候。”
副院長笑容微微收斂。
福田嚥了一口口水,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擡眼便看見遠處那個原本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個頗爲年輕的人物,身上那身西裝,一看就高檔。
而這個人此刻正神情專注的拿着筆在紙上寫着什麼。
“藤田課長,我是本院院長福田和愛,向您報到。”福田和愛鞠躬頓首一氣呵成。
會議室靜悄悄的,周清和也沒有給他任何迴應,而原本該熱鬧起來的醫院樓梯內,也因爲被管制變成了禁區,此刻本該有人經過的路上,一個路人都沒有,只有幾個站立的木樁,不敢發出聲音,非常安靜。
站久了,福田和愛覺得脖子有點酸。
本該是一個非常稀鬆平常的鞠躬禮儀,現在卻沒有得到藤田和清的迴應,他不知道能不能擡頭,如果放在平常,那自顧自的擡頭也不是不行,只是今天,他有些不敢。
於是就那麼躬着,酸楚異樣難受,最讓人難受的不是這種酸楚,而是壓抑的氣氛,跟被審似得,讓他的精神尤爲緊張。
好在這個情況並沒有堅持很久,門口傳來了第二個人到達的聲音。
“沒遲到啊,沒遲到啊。”男人邊跑邊擦汗,氣喘吁吁地伸出手朝着門口的守衛比劃自己的手錶,“八點半剛剛好。”
雖然時間已經到了八點五十,但守衛對他這種改時間的說法絲毫沒有迴應,繼續按照流程,問他姓名、職務,然後要他繳槍,交了槍,人就可以進去了。
進來這人頗爲市儈,先是對着沒擡頭的周清和立正彙報。
“報告長官,鄙人是漢口衛生署署長樑大爲,奉命前來報到。”
然後對所有人都笑着點頭。
迴應是沒有迴應的,安靜的都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樑大爲也不尷尬,唾面自乾,站好了等待召喚就是了。
雖然他也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但是還好,起碼他是立正彙報的,站的久一些也不用彎腰,比旁邊這個日本院長可好多了。
只是好的有點過分了,這一站就是一個小時。
哪個王八蛋,還沒到?樑大爲在心裡怒罵他祖宗十八代。
當他覺得身體都要發麻的時候,終於第三個人到場了,軍裝筆挺,少校軍銜。
那人頓首:“藤田課長,三等軍醫正,石川意志,奉命報到。”
依舊沒有迴應,不過這個石川意志膽子就大了許多,等了一會兒,他發現沒有迴應便緩慢的把頭擡了起來,看向藤田和清。
只是藤田和清忙於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擡頭,沒有跟他對視,所以他又把目光掃了下站在藤田和清旁邊站着的兩個彪形男子。
護衛的角色,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語。
而整個房間內,除了這幾個人以外,剩下的就是坐在藤田和清身旁的一個軍官。
冢原二四三的助手他沒見過,不認識,現在這個情況連個能問詢的人都沒有,看了一下身邊人的操作,無奈之下,他也選擇微微低頭等候。
房間內站的三個人,第一個將將夠時間到場。
第二個遲到了二十分鐘,卻說自己剛好到場。
第三個遲到了一個半小時,也沒有解釋原因。
時間從藤田和心規定的八點半,現在來到了九點五十。
而直到等到十一點半,都沒有看到第四個人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