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曾經的日本間諜,現在他手下掌管特高課的女人紅玫瑰,周清和給予的信任度很高。
紅玫瑰和其他手下都不同,從利害關係上講,哪怕周清和手底下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改換門庭,可就紅玫瑰,無路可叛。
這個女人本就是從日本叛到了他手裡,再從重慶被他以日本人的方式交易回了上海,已經是叛了又叛,現在紅玫瑰想脫離他叛去任何一方,只能是死路一條。
對於戴老闆來說,紅玫瑰的價值在第一次被捕的時候,就已經花完了,對於日本來說,紅玫瑰身上是有當時鷹機關整條線的血債。
沒他罩着,紅玫瑰這種叛逃特工早就被日本的特工部門清理了,何況紅玫瑰的老媽還在周清和手裡,這就又是個保險。
所以,紅玫瑰雖然是日本特工出身,在信任度上週清和依舊能給的高一點。
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日本人本身,代替藤田和清收錢的如果是個中國人,那就反而奇怪,身居高位的藤田和清年輕氣盛,養了個歌藝不錯的交際花當玩物,順便幫他處理點不方便出面的事,這在商人眼裡那是多正常的事。
也是基於此,周清和纔敢讓紅玫瑰代他收取上海各界的孝敬錢。
這個女人能力是有的,要不然也不會被鷹機關派到上海斡旋於上流社會之間,名聲大噪。
而她也沒辜負周清和的信任,把玫瑰商行打理的不錯,周清和可以坐着收錢。
車輛到達玫瑰商行。
紅玫瑰自從跟了周清和,生活過的那叫一個舒適。
在南京,陪伴母親過的是普通人家的日子,雖然被監視,但是吃穿不愁,畢竟信息知道的多,人就有情報價值。
哪怕是戴老闆偶爾遇到日本方面的問題,都得去請教一下她。
而來了上海,生活質量那更是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以前在鷹機關的麾下,做的是舞女的工作,雖然是上海的名角,但是爲了情報,終究逃不開賣笑喝酒。
現在不同了,玫瑰商行背後是憲兵司令部,憲兵司令部就是藤田和清家開的,加上藤田和清在青幫的朋友,在上海做生意想要做大做強誰能繞的過去這兩關?
商人是很識趣的,主動把舞女的角色攬了過去,把賓客的角色留給了她。
角色一反轉,快樂翻倍。
只有苦過,才知道現在的生活有多甜,所以她做的很用心。
玫瑰商行的工作很簡單,小孩子都能做。
兩個字,收租。
全上海這麼多商人,進進出出所有貨物,想要順利,就得給玫瑰商行交份子錢。
不交也可以,以玫瑰商行的氣量,不至於爲了幾個錢找小商人麻煩,但是生意好不好做,通關順不順利那只有交的人知曉,不交?虧的更多。
這只是表面工作,花不了多少精力,真正花時間的,還是藤田先生交代的特高課的事務。
每天大上海多少信息返回到這裡,需要歸納,總結,分析,這方面的事情不能假借與他人之手,一是要保密,二是別人也沒這個能力,所以她很少外出,基本一天都忙於整理這些消息。
此時,辦公室的門被移開,侍女在門外恭聲說道:“社長,藤田先生來了。”
“是麼?”紅玫瑰的臉上浮現驚喜之色,立刻放下手中的情報站了起來:“快,你去泡茶,我親自去接。”
“嗨。”侍女應了聲款款退後。
紅玫瑰匆匆走到樓下,就看見周清和正在打量一樓來辦事的幾個商人,於是上前打起了招呼。
周清和的目光從商人的身上移走,對她笑了笑:“看來你這裡的生意我是不用擔心了,上樓說。”
周清和聽剛纔幾個商人交流的話語,這保護費雖然交的心痛,但也還算甘心。
玫瑰商行的抽成不低,抽銷售額的一成,扣掉商人不老實的藏匿,換算成純利潤,那就可能有三四成那麼多,數量是不少,不過玫瑰商行能抽下去,自然有它的合理方式。
“基本上剛來的商人都會覺得交這個錢太貴,不過有先生您在全國各地的情報網爲他們提供準確的信息,他們做生意的風險倒是少了很多。
而且這麼多商人都在我們這裡登記,哪家做什麼生意,哪家需要什麼樣的貨,交了錢,我們就可以提供信息,這就等於給他們節約了時間成本和交流成本,所以現在的商人也還算配合,到底是有錢賺。”紅玫瑰邊走邊訴說近況。
“好,這裡的事情交給你,我放心。”
周清和邊說邊往樓上走,這裡的資金收入看起來多,不過花的也快。
一部分的錢入他的小金庫,一部分的錢要爲前線軍隊買物資,要不然戴老闆那說不過去。
一部分的錢要維持特高課的運轉,一部分的錢還要補貼各個渠道經手的憲兵和運輸隊。
日本國內的經濟已經崩壞,工資是還在發,但是日元一天比一天不值錢,而物價在漲,這裡還是大上海,本身消費就高,日本的普通士兵也不好過。
周清和要維持藤田家在上海統治力,給他們點藤田先生自己出的補貼,這就很讓人感恩戴德。
所以賺的快,花的也快。
進入辦公室,周清和當仁不讓的坐在原本屬於紅玫瑰的主位上,面色一肅:“生意上的事就不說了,我回來是來處理張笑林的事,到底是誰動的手,你知不知道?”
紅玫瑰知道張笑林對周清和很重要,所以提前準備了功課備着。
“我們有眼線在張笑林身邊,這件事我調查過,事發的源頭是張笑林應邀參加,SH市政府舉辦的一個商界活動,舉辦的活動內容和選址是半個月前就已經擬定好的章程,所以殺手應該是早就獲悉了這個時間節點,提前做好的埋伏。
昨天,張笑林在酒店門口下車,現場有8個殺手從不同角度對他開槍,根據現場的人反映,殺手下手果斷,撤退很快,肯定是訓練有素的特工,張笑林自己是有保鏢帶着槍的,有進行過反擊,但是一個殺手都沒留下,反而被打傷兩個。
在這個酒店旁邊是英國人的酒店,門口有英國的海軍陸戰隊人員站崗。
有青幫的人要他們幫忙,他們估計和青幫關係不錯,還幫忙抓捕,結果被對方亂槍打死反殺了一個,英國人氣壞了,不過出事的地點在英租界,所以他們連個撒氣的人都沒有,只是關閉了英租界對外的幾條道路進行嚴查,但是沒有結果。
我調查過,這幫人早就出了英租界,有眼線看到他們的車出了租借往閘北去了,再往後我讓閘北的人查這兩輛車,車是找到了,在江邊,人不見了,根據現場的環境判斷是上了舢板之類的船,徹底斷了蹤跡,車是失車,車主沒問題。”
“那就是很乾淨?”周清和眉頭一挑,略微沉吟,擡眼看她:“你覺得是什麼人乾的?”
“最恨張笑林的人無非是軍統和您的一些政敵。”紅玫瑰眼神隱晦,但最終說的肯定:“但我傾向於後者。”
“理由呢?”周清和略感意外,起碼從時局的角度講,旁人以爲是軍統的概率會更高,而且這行動手段很軍統。
紅玫瑰訴說道:“往閘北走雖然看起來是中國特工常乾的事情,但是行動的人最終是從江上走,我覺得這裡有些問題。”
“舢板船?”周清和問道。
“對。”紅玫瑰微一點頭:“從江上走能掩蓋自己所有的蹤跡,讓追蹤的人追無可追,這本身是個好主意,但是您發現沒有,這會讓人不在其位。
我們都知道,軍統人員的作風是大隱隱於市,他們的人員在上海在閘北,都有自己的工作,都有自己的掩護身份,所以在行動結束之後,大家各自歸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是最好的隱藏辦法。
但是他們現在選擇坐船走。
行動的地點在英租界,就算他們的車輛被英租界的巡捕房跟上,巡捕房也不可能跨界到閘北來追捕他們,而巡捕房或者市政府就算要求閘北的警察局繼續追蹤他們,這裡也會有個通知交流的時間差,事先可沒人知道他們要往閘北跑。
而且據我所知,事實上,他們跑到閘北以後,閘北的警察局在近20分鐘後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們跑到閘北的時候,身後根本就沒有人,也就是無人追蹤。
那他們完全可以找個地方棄車,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返回各自的住所或者工作單位,來做不在場的證據。
爲什麼要上船呢?”
“這上了船,蹤跡是沒了,但是在船上會不會被人看見,會不會出什麼其他的意外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可就不好說了。”周清和接口點頭,這確實是一個很多餘的動作。
對行動來說,行動結束坐船走屁股很乾淨,但是事後,其實並不安全。
“是的。”紅玫瑰點頭:“早就制定的計劃,連船都準備好了,本身就應該制定的很周密,一旦船上出現意外,或者來不及返回市區作好自己的身份,警察局調查很可能發現一些人在這一天不在場的問題,我認爲實在沒理由留下這個漏洞。”
“所以我猜測”紅玫瑰眼神炯炯有神:“這些人不是閘北人,他們根本沒有留在閘北的合法證明和動機,留在閘北只會讓巡捕房大巡查真的發生的時候,他們的存在會讓人起疑,所以必須離開,這不符合軍統的習慣,所以大概率是日本人。”
周清和嘴角微微抿起,“很有意思的切入點。”
他自然知道是日本人乾的,不過紅玫瑰的身份不同,角度不同,考慮的第一要素應該是軍統,然而還是回到了日本人身上。
殊途同歸。
那麼這個人就是.“影佐啊。”周清和想到他。
“看起來應該是他。”紅玫瑰淺笑了聲,伸手給周清和倒茶:“不過據我所知,這些日子他都在南京忙新政府成立的事,一趟上海都沒回來過,您要是想找他麻煩,我估計沒什麼好理由。”
“呵。”周清和嗤笑了聲端起茶杯:“人從江上走,尾巴處理的乾淨,猜測歸猜測,就算他猜到我會猜到是他,他也做好了準備,我不能去大本營告他一狀,對吧?”
“目前看來是這樣。”紅玫瑰無奈一笑:“猜錯了往軍統身上引火,猜對了也無事可生,不過先生,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處理張笑林的身後事,殺張笑林無非是爲了他身上的利益,張笑林對於您掌控上海很重要,這些您總不能放手,而對於影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覺得呢?”
周清和笑了笑,喝了口茶看着紅玫瑰沒說話。
紅玫瑰被看的發慌,開始自我懷疑,“怎麼了?您覺得我說的不對?”
周清和放下茶杯:“張笑林不重要。”
“啊?他怎麼會不重要?”紅玫瑰大吃一驚,她在上海這麼多年可太清楚青幫的地位和能量,以前就是個龐然大物,現在她管了商業這一攤,接觸的東西更多了,更知道張笑林有多值錢,怎麼可能不重要?
周清和給她答案:“張笑林死了能怎麼樣?青幫羣龍無首,我想讓他們辦點事情不好辦,但是如果他們針對的只是張笑林,死一個張笑林重要嗎?張笑林今天死,我明天就可以再扶起一個張笑林!他兒子能不能當張笑林?你能不能當張笑林?
他們敢對張笑林下手,針對的就不是張笑林,而是我。
沒有跟我動手的勇氣,他們會動張笑林?
沒有跟我動手的勇氣,有人敢搶你的玫瑰商行?
所以張笑林真不重要,既然影佐敢動手,那麼就一定有防着我反擊的後手,而且不是針對青幫的,應該是直接瞄準了我本人。”
“我明白了。”紅玫瑰神色一緊,坐的更加直了,“您的意思是影佐要跟你全面開戰?”
“不是影佐.”
周清和沒有再說下去,他看到電文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針對他來的,蒙古之戰軍部賞罰下來,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三井三菱在期間損失慘重,近衛式和藤田安田一系趁機插人上位,搶奪了他們原本的位置,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這虧就這麼吃了?
不可能的事!
要周清和是三井三菱的掌權者,也不可能就這麼認輸,總得做點什麼?
而且,到了這個位置,就算伱不想做,後面的人也會推着你做。
所以事情一發生,他第一懷疑目標就是日本人,跟他是軍統的人無關。
這不是神經過敏,這是基本的警惕心,看得見的是小事,但一旦沒看見就會要人命。
不過紅玫瑰的話也沒說錯。
張笑林是挺重要的,支援前線戰場的物資調配和運送,上海地下勢力的掌控,軍統可以在上海神出鬼沒,完美的融入上海這個遠東情報中心-——張笑林自己雖然不知情,但是功勞還是得給他記上一筆。
現在張笑林死了,事情確實有點麻煩。
對於藤田和清這個身份而言,站在影佐的角度,無非是殺了藤田和清一箇中國人手下,了不起打輸了,藤田和清贏了,那藤田和清再扶起一個傀儡就是了,不會有什麼難度。
但對軍統而言,還真有點麻煩。
張笑林識趣,周清和做什麼不敢問,也不會問,就要知道了什麼,也會裝成瞎子,這是老江湖的處世智慧,但要扶一個新的代言人,比如張笑林的兒子,就那種吃喝嫖賭的廢物,周清和扶他上位不如扶一頭豬讓人省心。
傀儡的人選是個需要仔細考量的事情。
“先生,那接下來需要我做些什麼事麼?”紅玫瑰詢問。
周清和在上海的武力分三類,憲兵隊的憲兵,那裡現在是東條明夫當憲兵隊長,雖然能用,但是耳目避不過東條明夫。
再然後是領事館,當過武官,總歸是認識人,但是畢竟離職了,隔着一層。
也只有她手下的特高課暗線,那都是自己人,自己花錢養的家臣。
“看戲吧。”周清和思考後吐口。
現在能做的事就是幫青幫換個人上去,這是人的第一反應。
但是他考慮到影佐的手段,他這麼做會不會就是影佐希望他做的事情?
周清和沒理由按照對方規定好的路線走,既然對方已經殺了人,總會有後續步驟出來,真要是從此以後沒了動靜,那就再扶人也不遲。
第一時間先緩緩,什麼都不做,就看戲。
“那我安排一下,陪您吃飯,順便和您說說最近發生的事?”
“好,那就走吧。”周清和起身走了兩步,腳步一頓詢問:“對了,影佐現在在做什麼?”
周清和忽然想到一件事,影佐在南京,行動在上海,行動人員可以想象一定是精幹分子,但是行動萬一出了意外,那麼南京擦上海的屁股,是不是有點鞭長莫及了?
是這個行動隊在上海還有援手.還是東條明夫也在配合?
周清和微微搖頭,不應該是東條明夫,他這腦子被影佐用來打衝鋒還行,乾擦屁股的活,大抵是欠缺了點。
不是他那還是誰呢?
難道是覺得自己不在上海,就算出點意外也能收的了場?
紅玫瑰:“南京還都,他主要在做這件事,不過據我們在南京的眼線講,影佐最近在南京成立了一個特訓班,從各地的憲兵隊選拔了一些精幹人員來參加培訓。”
“特訓班?”周清和略微訝異?
“對,第一批人數大約200,不過目前訓練沒完成,影佐準備怎麼用這批人暫時還不清楚。”
影佐在國內的間諜早些大多是土肥圓的人,能用也信不過,影佐手上有的應該只有他在中國課任職時扶持的一些隱藏情報人員,現在他當南京政府的家,要處理的事情多,肯定不夠,招人也正常。
“先監視,有情況再彙報,對了,最好搞一份他們的培訓目錄來。””
“好的,我去想辦法。”
“有上海的麼?”周清和饒有興趣的問,如果有上海的憲兵進去培訓,這果子給誰摘,可就不好說了。
可惜答案很遺憾,紅玫瑰無奈一笑:“讓您失望了,他一個上海的都沒要。”
“小心眼不管他,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