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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春節越來越近, 杭城的抗疫逐漸上了正軌,普查出來的鼠疫病人幾乎全部都送到了隔離點,而第一批治癒的鼠疫病人也開始陸續出院。
當報紙上登出第一批鼠疫病人出院的照片的時候,整個杭城都好似陷入了狂歡中, 他們有太久沒有這樣衆志成城地做一件事, 於是當這件事真正做成的時候, 每個杭城百姓心中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榮譽感。
“我縫了好幾個口罩捐給老人呢。”
“自從葉醫生讓我們戴口罩啊, 我們兩口子可從來沒摘下過, 報紙上說了, 戴口罩就是對抗疫最大的貢獻。”
“我可去獻過血, 這好的病人說不定流着我的血呢。”此人話一落,引來旁邊妻子的一個白眼, “那你倒是去認個親去。”
隨即一陣鬨笑聲。
和杭城抗疫一樣形勢一片大好的還有葉一柏對磺胺藥物的推廣。
這一次有着嚴格的數據支持, 磺胺真真正正地進入到了整個華國乃至世界醫療界的眼中。
葉一柏非常清楚磺胺在人類生命健康中的重大作用,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能儘早將其推廣開來甚至會比多救一兩個人更重要, 因此葉一柏即使再忙, 也熬了幾個大夜寫出了一篇《磺胺論》,這次, 他不僅將其投給各大專業的醫療期刊,更是聯繫沈明及上海新聞界的朋友,將其刊登在了報紙之上。
果然,這一次他的這篇《磺胺論》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雖說醫學界中很多人對於文章中所謂的磺胺藥物, 在廣泛的抗感染中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仍存有懷疑,但是有着隔離醫院這麼多病人的數據支持, 其在鼠疫中的作用已經是不可辨駁。
於是,整個華國醫學界炸開了鍋, 而濟合的羅伯特等人由於關心葉一柏的動向,也第一時間獲得了這個消息,震撼,不可置信,羅伯特響起當初葉一柏似乎和他提過這一件事,立刻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電報,我要發電報?還有杭城,我要去杭城。”
由於葉一柏的良好人緣,這樣的場景不僅出現在濟合裡,上海各大醫院,各大電報所,無線電信號從上海市上空向全球各地發射而出。
人類生命健康的長河提前拐了小小的一個彎,無數生命將因此獲益。
而接到電報後的各大醫院,各大醫藥公司,各大研究所的目光都落到了遙遠的東方,不少人連夜買了飛往華國的飛機票,而這些對於剛從隔離醫院出來的葉一柏來說,都無足輕重,因爲他太累了,累得快睜不開眼睛了。
杭城葉家門口
葉家的傭人看着臺階下堆滿的野花和食物,面上的表情說不出的複雜。
“不用了,老人家,您拿回去自己吃吧。”
“又不是給你的,這是給葉醫生的,我知道葉醫生還在東縣呢,那就給葉家老爺和老太太吃,他們生了個好兒子,救人命的好兒子。”老人不顧分說將籃子塞進傭人的手中。
“這……”葉家的傭人看着手裡的雞蛋和腿腳靈便得不似其外表的老人,滿臉苦笑,撓了撓頭,只好拿着籃子往葉家裡面走去。
葉家大堂裡,葉家老太太,葉廣言和葉家各大分支宗族長輩俱在。
“廣言啊,柏兒那邊怎麼說?他初一會過來吧。”一個滿頭白髮,拄着柺杖的老人率先開口。
葉廣言抿着嘴一言不發。
“嫂子,廣言這是什麼意思?”老頭子見葉廣言一句話不說,心裡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不由看向了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張了張嘴,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咬牙說道:“柏兒現在忙着救人呢,我們也不好去打擾,他能不能會杭城還不一定,若是回來自然會回家的。”
一衆族老們聞言,覺得老太太說得也有道理,確實,現在抗疫爲重,他們總不能爲了自家的事把葉一柏從東縣叫回來,這可是會犯了衆怒的。
“嫂子您說得是,不過我們商量了一下,這次祭祖的事,我們還是配合柏兒的時間吧,也不一定要大年初一嘛,老祖宗要是知道我們家出了這麼一個麒麟兒,肯定是高興的,不會計較什麼日子的。”老人道。
老人的話落,就有其他人立刻接上,“可不是,而且這一次的祭祖,我們要辦大些,諸位家裡也收到不少拜帖請柬了吧,大家都是衝着柏兒來的,這來頭一個比一個大,我們誰都不好得罪,所以我們就統一說法,祭祖大辦,把人都請到咱葉家來,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嘛。”
“可不是,我們葉家有多少年沒那麼風光了,再往前數,得數到清朝,咱家茶葉被列入貢品的時候吧,那時候的陣仗和現在的差不多。”另一個老人十分懷念地感嘆道。
“老叔公,那時候您才這麼點大吧。”葉廣言的堂弟葉柯照着旁邊的小茶桌腿比着剛剛說話的那位老叔公的身高,引得老人家一陣吹鬍子瞪眼。
“不過那時候,真是懷念啊。”老叔公感嘆道。
這一感嘆引起了老一輩的人的共鳴,開始懷念起葉家曾經的輝煌來,而臺上的葉老太太和葉廣言卻越聽越不是滋味。
葉廣言見衆人說着說着,對祭祖和葉一柏的期望越發得高,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了,不然如果葉一柏當天回到了杭城但是沒有來參加祭祖,這事情將變得無法收拾。
葉廣言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各位族老……”
然而他這邊剛起了個頭,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就捧着一籃雞蛋快步走進大堂,“老太太,老爺,這外頭的東西越發多了,您們說不讓收,但是這送雞蛋的老太太把東西往我懷裡一塞就跑了,這要不咱在府外立個牌子?我們幾個擋不住百姓們的熱情啊。”
小廝的話落,大堂裡先是一片寂靜,隨即族老們發出一陣愉悅而爽朗的笑聲,有一個坐在最後的葉家人站起身來,從小廝的籃子裡拿了一個雞蛋顛了顛,“百姓送的雞蛋啊,我這輩子還沒吃到過,廣言吶,分我一個吧。”
“可不是,別說沒吃到過,這輩子我們大概就只能吃到這一回了。”說着又有人從中拿了一個。
小廝一邊笑嘻嘻地捧着雞蛋,一邊還與有榮焉地說道:“門口還有很多菜呢,我看着還有新鮮的雞,剛斬的。”
葉廣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這一插曲打斷,他沉默地坐回座位上,看着大堂裡衆人歡聲笑語的模樣,只覺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葉廣言這邊苦澀而忐忑,而張素娥和葉嫺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隨着春節的臨近,張素娥越發擔心心疼自己的寶貝兒子,她們倒不是聯繫不到葉一柏。
隔離醫院接通電話後,蘇正陽第一時間通知了張素娥和葉嫺,因此她們隔三差五還是能和葉一柏通上話的,只是雖說能通上話吧,但每次都和葉一柏說不上幾句話,葉一柏那邊就掛斷了。
眼看着現在已經是年二十八了,馬上就是除夕了,張素娥不斷重複着“這麼多年,你弟弟還是第一次不在我們身邊過年,這可怎麼辦纔好,這一家人不得完完整整的。”
葉嫺聽得耳朵疼,她裁剪着報紙,小心翼翼地將有關葉一柏的報紙都剪下來,黏到筆記本上,看着自己的傑作,她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柏兒在東縣,過去也就是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被你說得好像在國外一樣。”
張素娥聞言,眼睛一亮,她轉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葉嫺,“對啊,不就是兩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們讓蘇局給我們安排一輛車不就好啦,他來不了我們可以去嘛。”
葉一柏過了年就要去北邊了,張素娥表面不說,心裡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這人一旦到了北邊,她夠也夠不着,冷了,病了,也看不到,張素娥握了握拳頭,這個年她必須和兒子一起過。
葉嫺詫異地擡頭,隨即認真思考起來,過了幾分鐘,她纔開口道:“您說的對,一家人,要整整齊齊的。”說着,她將筆記本合上,起身到門口和蘇正陽的人交涉起來。
不多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亭湖飯店門口,在許多酒店住客的側目中,一羣黑制服護着兩個女人上了車。
葉一柏從早上一直睡到傍晚,直到人餓得都有些暈了,才迷迷糊糊地醒過神來,他一轉身被身邊那張放大的臉嚇了一跳。
只見裴澤弼正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因爲沒有時間打理,裴澤弼的下巴已經有了細密的胡茬,葉醫生饒有興趣地伸出指肚碰了碰,刺刺的,刺起人來應該挺疼。
指肚剛收回去,葉一柏就對上了一雙睜開的清明的眼睛。
葉一柏臉上一熱,迅速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你沒睡?”
“醒了。”裴澤弼從牀上坐起身來。
裴澤弼的警惕性向來高,身邊一有風吹草動他都會飛快醒來,“鬍子,是不是有點醜?我去剃掉。”說着,他就要起身。
“其實,也還好。”葉一柏意識到裴澤弼大概在自己醒來的同時就醒了,少見地露出一絲窘迫的神色。
裴澤弼輕笑一聲,“真的?”
他靠近葉一柏仔細看他的下巴,還伸手摸了摸,“你這麼忙,居然還剃得這麼幹淨。”
兩人四目相對,只覺得呼吸都變得靜謐起來,周圍其他嘈雜的聲音彷彿都聽不到了,只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
然而這時候兩人的房間門被打開,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你們倆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