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 1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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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們都圍了過來。

“哭了?鎮痛劑的量給少了?亨利, 查一下給藥量,有沒有算錯。”羅伯特看着小傢伙鼻涕眼淚一起流的模樣,轉頭看向亨利。

亨利開始飛快翻找確認藥單計算沒有錯誤,葉一柏走過來親自確認小傢伙的基礎體徵, “傷口很痛嗎?可以忍受嗎?實在忍受不了了我們加點鎮痛劑。”

小肯恩看着葉一柏, 他的手從被子裡慢慢鑽出來抓住了葉一柏的一根手指。

葉一柏早就摘了手套, 但因爲長時間握手術刀的緣故, 即使在炎熱的夏天, 他的手指還是有些涼, 而肯恩的手心卻是火熱的, 葉一柏有些驚訝地看着握着自己食指的小手,看向肯恩。

肯恩張開了嘴巴, 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卻說不出話來,小傢伙臉上似乎懵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了。

“肯恩, 不要害怕, 你的氣管纔剛剛封管,休息個三五天就能正常說話了, 你現在只要搖頭或者點頭就好,傷口是不是很痛?”

肯恩搖搖頭。

“不痛?”

肯恩點頭。

“那有沒有其他難受的地方,比如胸悶,呼吸困難之類的?”

亨利停下了第二遍計算用藥量的過程, 其他醫務人員也一臉嚴肅和緊張地看着小肯恩。

在白大褂們緊張的視線中,小傢伙的手慢慢從手術檯上擡起, 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是要比劃字嗎?兩個實習生將自己手上的筆記本舉了起來, 隨時準備塞到小肯恩的手裡。

然後那雙小手的兩個大拇指和食指指尖對指尖碰到了一起。

白大褂們的臉上一瞬間出現了一種名叫“迷惘”的表情,艾拉已經將筆舉到了胸前,正要開口,只聽葉一柏道:“你是想說謝謝嗎?”

小肯恩溼潤的眼睛看向葉一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將手舉得更好了一點。

“你想說,比謝謝更多?”

小肯恩臉上露出笑容來,隨即用力點了點頭。

白大褂們心下一鬆,都露出溫和愉悅的笑容來,葉一柏伸手揉了揉肉小傢伙的腦袋,這樣看的話,這小傢伙應該算是“比心”這個動作的小祖宗了吧。

“好了,推出去吧,不過推出去之前先幫這個小花貓擦擦臉,家屬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虐待這個小傢伙了呢。”羅伯特笑道。

勞拉早就準備好了,她上前幫小傢伙輕輕擦了擦臉。

手術室外

龐德夫婦早已等候了許久,原本兩個多小時的手術,因爲臨時改方案,延長到了三個多小時,從早上一直到中午,期間龐德先生無數次想讓妻子回病房休息一下,都被妻子堅定地拒絕。

“你也聽到了,肯恩這次爲什麼這麼堅持地想要做手術,如果從手術室裡出來他沒有看到我,他會失望的。”

龐德先生聞言,沉默了幾秒,隨即點了點頭。

期間,魏如雪帶着楊東也過來過一次,兩人陪着龐德夫婦等了許久。

“我兒子說想來看看做手術的小哥哥。”魏如雪這樣對龐德夫婦解釋道。

病人家屬間往往有一種同病相憐和感同身受的微妙感覺,這種感覺往往能迅速拉近兩個毫無關係的人的距離,沈娜看了看魏如雪手裡牽着的楊東,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溫和笑容,“真是謝謝了,肯恩還沒有出來。”

“我陪你們等等吧,我看你們上午很早就來了,好像沒吃東西,我拿了點糕點來,墊墊肚子吧。”魏如雪說着,將手裡拎着的紙袋子遞給沈娜。

沈娜正要開口拒絕,只聽丈夫說道:“你吃點吧,你肚子裡還有寶寶,肯恩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魏如雪又把紙袋子往沈娜跟前推了推,沈娜這才道謝接下。

“阿、媽,那個、割脖、子的哥、哥什麼時候能出來?”

楊東一開口,龐德夫婦就察覺到了這個孩子的問題,沈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楊東。

“很快的,等下就可以看到哥哥了。”魏如雪答道,同時她注意到了沈娜的目光,主動解釋道:“我家孩子智力發育得比一般孩子慢,下週一手術,也是葉醫生的。”

沈娜聞言非常自然地拍了拍魏如雪的手,安慰道:“葉醫生很厲害的,龐德問過英國國內的醫生,濟合本部,還有其他有名的醫院,他們都很認可葉醫生的實力,都說他的手術方案很創新且很有可行性,而且斷肢再植是幾乎是當下技術水平的巔峰了,手術方案合理加上高超的技術水平,我們的孩子絕對會沒事的。”

沈娜不知道是在安慰魏如雪還是在安慰自己,她敘述着龐德先生這一個多月來不停諮詢英國頂尖醫院和醫生的過程,魏如雪也附和着說起了自己和華國各大知名醫生的對話,兩個人互相安慰着,心裡都安定了不少。

手術室的門就是這時候被打開的。

第一個發現的是楊東,他掙開魏如雪的手,飛快跑向手術室的門,然後是龐德先生他猛地起身,向手術室門口走去,沈娜和魏如雪也站起身來。

許是一早上沒有吃東西,又坐了太久的緣故,沈娜起來的時候還頭暈了一下,幸虧魏如雪及時扶住了,不過沈娜這時候甚至來不及和魏如雪說一聲謝謝,就快速向手術門口跑去。

先出來的是兩個護士,後面就是推牀,龐德夫婦快速走到推牀邊,“肯恩,我的寶貝,你沒事吧。”

肯恩張了張嘴,喉嚨動了動但是隻發出一些幾不可聞的“嘶嘶”聲,龐德夫婦的面色瞬間大變。

“醫生,這是怎麼回事,我兒子爲什麼說不了話了。”

葉一柏被艾拉纏着落後了衆人兩步,這時候才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他擡手阻止了艾拉繼續問問題,上前兩步走到龐德夫婦面前。

“葉醫生,葉醫生,肯恩他爲什麼不能說話了?”沈娜捂着自己的嘴,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落下來。

“不要激動,龐德先生龐德太太,肯恩不能說話是因爲我們在術中做了氣管切開手術,這是全麻狀態下幫助患者進行呼吸的手術,因爲肯恩本身有喉返神經損傷所以我們爲了避免二次傷害,沒有用氣管插管,而是選擇直接做了氣管切開,兩位放心,手術結束後我們就進行了封管,但是完全恢復還需要三五天,三五天後小龐德先生就能正常講話。”

葉一柏頓了頓,繼續道:“還有,我想說的是,手術很順利,神經梢瘤已經被切除,我想等到小肯恩能夠開口說話的時候,兩位就可以聽到他的笑聲了。”

龐德夫婦緊握着對方的手,心情如坐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讓兩人幾乎喘不上起來。

“手術順利?”沈娜顫抖着聲音問道。

“是的,手術順利。”葉一柏鄭重地回答道。

沈娜的目光掃過在場一衆白大褂,繼續問道:“肯恩能笑了,他能笑出聲了?”

“對,我們仔細檢查過,手術沒有對喉體和聲帶造成損傷,我想小肯恩的笑聲會很好聽。”

沈娜吸了吸鼻子,終於沒忍住紅了眼眶,龐德先生的情緒沒有妻子那樣外露,但是不斷起伏的胸膛和他緊緊握着的手暴露他並不平靜的心情。

五年,整整五年了,從四處求醫到絕望,從難以接受到慢慢接受,甚至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在懷疑,肯恩是不是真的是被上帝厭惡的孩子,或者是不是他們做錯了什麼事,上帝把懲罰降在了他們兒子的身上。

鄰居們嫌惡的目光,三五成羣圍在一起的人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又一次轉學,不管是他們還是肯恩,都承受了太多。

“謝謝,我們不知道說什麼好,真的謝謝您,葉醫生,還有諸位,謝謝。”沈娜不停鞠着躬,說着感激的話。

葉一柏連忙伸手扶住這位孕婦,“龐德太太,雖說您現在還沒有顯懷,但是可不能多彎腰,治病救人,是我們的工作,不用客氣。”

龐德先生將妻子扶住,“我太太不好彎腰,我可以。謝謝,真的,您給了肯恩和我們一家第二次生命,真的。”他一連鞠了好幾個躬。

葉一柏稍稍側身,同時將人扶住,“好了,快把孩子推回去吧,因爲手術原因,術後只能吃流食,溫度也注意一下,不能太燙,從昨天晚上八點到現在,都快十五個小時了,小傢伙餓壞了吧。”

“謝謝,謝謝您。”

龐德夫婦和蘇珊等人推着病牀向病房走去,走之前龐德夫婦又說了好幾次謝謝,小肯恩的手也又輕輕握了握葉一柏的食指。

小傢伙掌心熾熱的溫度讓葉一柏忍不住又去揉了揉他的頭,這一次,小肯恩主動蹭了蹭他的手心,手感怪好的。

也就是因爲這種感覺,手術的成功,一個家庭的喜悅,一個重獲新生的生命,那這麼多年再苦再累,工資再低,醫患關係再緊張,還是接連着兩輩子做了這樣的選擇。

“選擇醫學專業,絕對是我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在兩個病人家屬用感激的目光看向我的時候,我整個人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艾拉拿着筆記本,有些激動地說道。

“沒錯,我好像心臟裡撲撲地泡着泡泡,這感覺太棒了。”這是另一個男實習醫生,不過這位男實習生似乎是個靦腆的小夥子,一場三個多小時的手術下來,葉一柏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葉一柏對着不遠處的走廊某處露出一個笑容來,“記住今天這個感覺,每當你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拿出來想一想,路很長,希望你們能夠堅持到最後。”說完,他快步朝着走廊不遠處的那個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