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第 1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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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成戴着口罩, 都不方便端着他美麗的搪瓷杯喝水了。不過特殊時候,他們家裴處都乖乖在醫院裡關禁閉,哦不是, 是隔離了, 他犧牲點小愛好也是應有之意。

所以他就更加看不慣這種不配合工作的人, 他張大組長都放下美麗的搪瓷杯戴上口罩, 在這種蒸籠一樣的天氣裡曬着太陽執勤了, 這些人居然還不配合出來亂逛。

“長官,十天,什麼十天?醫院裡出什麼事了嗎?”張素娥心裡發慌, 剛剛濟合的人三緘其口的模樣,以及才拉出來的棺木都讓她眼皮直跳。

張浩成無奈地攤了攤手“兩位何必要爲難我呢, 能說我早就說了, 沒什麼大事, 這個星期差不多也可以結束了,兩位回去等消息就行。”

張素娥和魏如雪都一路找到這兒了, 自然不會被張浩成兩三句話就打發回去,魏如雪故技重施,從包裡拿出幾張美金。

“這位警官,一個醫院能有什麼不能說的事,而且我們就打聽個人, 絕對不會讓你爲難的。”她將兩張美金塞進張浩成的手裡, 同時輕聲說道。

張浩成眨了眨眼, 非常自然地將這兩張美金接了過去。

“打聽人啊, 我就是一個執勤的, 醫院裡的人我一共也不認識幾個,不過我能跟你們說, 醫院裡沒出什麼大事,剛剛被帶走的也是本身就病危的,別瞎想。”張浩成這話看似說了,卻又好似什麼也沒說。

魏如雪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這上海警事局的人,一個個心眼都跟他們的皮子一樣黑,拿錢不辦事不說,還跟泥鰍似的滑不留手,讓你找茬都找不到由頭。

當她們是傻的嘛,一個小小的醫院,如果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會值得警事局和巡捕房兩方勢力同時出手?而且剛剛那位小警員可是跟眼前這位張組長說了自己的身份的,但很明顯,這位張組長並沒有要給魏如雪這位杭城工部局局長夫人一點面子的意思。

魏如雪咬了咬牙,又從手包裡取出幾張美金,這個時代,戰亂頻發,朝不保夕,這就使得金錢當道,貪腐盛行,這些衙門的小鬼一個個胃口都不小。

張浩成見狀眼睛微眯,不愧是官太太,這手筆就是不一樣,他矜持地擡了擡下巴,思考着還有什麼事情可以透露又不會影響大局的。

這美鈔已經半邊進了口袋裡,他聽到那位官太太旁邊的中年女子說道:“長官,我兒子你一定知道的,前陣子的斷肢再植,那個華國第一個完成那個手術的醫生,那就是我兒子,他現在在這個醫院裡面……”

這張素娥話剛說了一半,只見剛剛還挺着腰板擡着下巴的警員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原地跌倒,幸好他旁邊的同事扶了他一下。

不過這兩個警員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怪異,饒是兩人都戴着口罩,都遮掩不住他們此時那怪異的神情。

大夏天,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這室外溫度絕對達到了三十五度以上,但是陽光下的張浩成和他的同事卻是感覺好似有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咳咳,您兒子是……”張浩成口罩下的臉上強扯出一個笑容來。

“葉一柏,我兒子叫葉一柏!”張素娥連忙道。

張浩成腿一軟,直接半癱在旁邊黑制服的身上。

哎呦媽呀,夭壽了,他會不會被裴處一槍崩了啊,他還小,還是個寶寶,他娘只有他一個兒子啊!

張浩成強扯出一個笑容來,“啊哈哈哈,伯母,伯母是吧。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啊。伯母您早說嘛,不對不對,這不能怪您,怪我,怪我,我怎麼就這麼眼拙呢,您看您長得這麼好看,這眉眼間跟葉醫生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居然沒認出來,肯定是我這幾天連着執勤,被太陽曬迷糊了。”

張浩成作爲周苗的手下,學了頂頭上司五分的馬屁功底,這拍起人馬屁來還是會讓人感覺到非常舒服的,他踹了踹身邊那個也呆愣在原地欲哭無淚的小警員,低聲道:“太陽這麼大,怎麼能讓伯母曬着呢,去拿傘!”

“哦哦,好。”剛剛那個收了銀元的小警員聞言終於回過神來,聽話地往旁邊跑去,他跑了兩步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飛快跑回來,從兜裡拿出剛剛魏如雪塞給他的銀元塞回魏如雪的手裡,臨走還不忘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這靦腆的模樣,跟剛剛着實是判若兩人。

該死,居然讓那個臭小子搶先了。

張浩成一邊在心裡腹誹一邊也從口袋裡把剛剛拿到兜裡還沒揣熱乎的幾張美鈔給拿了出來。

“夫人,對不住,這次的事是我們的錯,您把錢收回去。”他道歉道得極有誠意,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真心道歉,而非那種不甘不願或迫於形勢的場面話。

這個認知讓魏如雪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眼前的小警員絲毫不給她這個楊太太面子,但張素娥只提了句“葉一柏”,這些人就態度大變。不僅把錢還了回來,還一副分外殷勤的模樣,她覺得可能她丈夫楊成新親自出現在這裡,也不一定有這樣的待遇。

“這倒不必,給你們了,你們就拿着,我不缺這兩塊錢,就是我們的問題你現在可以回答我們一下嗎?”魏如雪心裡不是滋味,出於這種複雜的心態,她梗着脖子就是不願意把錢收回去。

若是一般人,人都說不要了,就算是天王老子張浩成也不會硬塞還給她,但是這可是葉醫生母親的朋友,張浩成彎着腰賠了個笑臉。

“楊太太,您大人有大量,若是讓裴處知道我收您的錢,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因爲男女有別,張浩成不好硬塞到魏如雪手裡,他便求救似地看向了張素娥。

張素娥本就是打蛇隨棍上的性子,剛纔心急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時候看着眼前小警員求救討好的模樣,她終於意識到了,警事局,那不是裴澤弼的地方嘛,鬧了這麼久,這些人都是裴澤弼的手下啊。

她目光掃過一衆腰板筆直相隔一米站着的警員,警員們神情嚴肅,有些腰間還彆着槍套,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

張素娥心裡升起一種說不出的虛榮感,不過她心裡還是更擔心兒子的安危,她接過張浩成手裡的美鈔,將其塞還給魏如雪,同時着急問道:“柏兒在裡面,他怎麼樣?安全不?”

張浩成見燙手山芋終於塞回去了,張素娥也不像是要追究的模樣,心裡悄悄鬆口氣的同時認真回答道:“伯母您放心,葉醫生好好的,只是醫院裡發生了一點點小事,葉醫生能者多勞嘛,一時走不開,也出不來,但是我保證,他絕對好好的。”

“什麼事能讓人連親媽都不能見的?”張素娥懷疑道。

魏如雪也跟着說道:“這麼大陣仗,一點點小事,還說是自家人呢,小警官,你這話說得可不實在。”

張浩成聞言撓撓自己的頭,他下意識地往醫院裡看了看,葉醫生的親媽,裴處在這也得罪不起吧,他猶豫片刻,開口道:“伯母,您是葉醫生的母親,我也不敢瞞您,醫院裡出現了感染病例,不過我保證不嚴重,裴處也在裡面呢,有他陪着葉醫生,您一點都不用擔心。”

聽到感染病這三個字,張素娥整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但又聽到裴澤弼也在裡面,心有稍稍安定了些,她想着裴澤弼這種位高權重的人也敢在醫院裡呆着,這病總不會是太嚴重的。

“澤弼也在裡邊?”張素娥再次開口確認道。

張素娥對裴澤弼的稱呼聽在在場另外兩個人耳朵裡,讓兩人不由心驚,張浩成心裡不由後怕,幸好他沒把人得罪透了,不然被裴處知道,大概明年清明他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長了。

而魏如雪心裡則更爲震驚,魏如雪能在生下楊東後還坐穩楊太太的位置,自然不是普通的家庭婦女,她對於很多官場風雲人物的瞭解並不比一般混官場的人少。

譬如這個裴澤弼,雖說論起來官職還比她丈夫低兩階,但在這個亂世,有槍勝三分,更別說他後頭是龐大的裴謝集團,謝家嫡系凋零隻剩一個奶娃娃,裴家也在那場戰役中全都殉國,只剩個裴澤弼。

當初葉廣言被這位裴處教訓後找到她丈夫後,她丈夫楊成新是這樣評價這位裴處的,“裴澤弼其人,說他是個警事局處長,不如說他是一根旗幟,那代表的可是不少大佬的臉面,你敢去踩踩試試?所以不管那位裴處做什麼,最終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所以什麼事都敢做,毫無顧忌,闖出了個‘裴閻王’的名頭,這種人你招他就是自己倒黴,想報復回去就別想了。”

這樣的人物,張素娥居然直呼其名,魏如雪不由在心裡暗暗咋舌,同時不由爲自己那位小姑子擔心起來,有了這麼一雙兒女,又有了靠山,素新在這個仵作女兒面前,似乎沒有一點優勢了。

“對,裴處在裡面的,要不要我幫您叫他出來一下?”張浩成試探性地問道。

張素娥想都沒想就答道:“好,沒看到柏兒我放心不下,你讓澤弼出來跟我說說。”

魏如雪聞言偷偷瞥了張素娥一眼,張浩成倒是應得爽快,“成,您等等。”說完就跑到保安亭裡去打電話了。

裴澤弼這時候正隔着門和葉一柏說話,他知道,在吳洪浪這個患者的治療過程中,葉一柏揹負了極大的心理壓力,看着吳洪浪被臨時成立的防疫中心的人帶走,裴澤弼就第一時間走到了隔離區門口。

“你做得很好了,醫生不是神。”

“我知道的,但是我也知道,在某個階段,在病人看來,醫生就是他的神。我知道是我心態問題,給我時間慢慢調整就行。”

“其他病人都好轉了?”

“嗯,體溫都恢復正常了,今天我們送了病人的血液和痰液出去,大概需要檢查各三四次,每次檢查出來都正常,那就可以宣佈治癒了。”葉一柏道。

裴澤弼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極小的弧度,他用極低的聲音道:“那多久可以出來,我想你了。”聲音中居然還能聽出那麼一絲撒嬌的意味。

然而他還沒有等到葉一柏的回答,不遠處護士臺上鈴聲響起,小護士接起電話“嗯”了幾聲,隨即朝着隔離區的方向大聲道:“裴處,葉醫生的母親在外面,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