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拆開字條觀看,上面寫:“盜寶者單雄信是也!”張公瑾接過字條看了一眼,搖頭說:“不對!不對!這是胡說八道,血口噴人,單雄信我認識,他身材魁梧,靛臉朱眉,相貌不一樣呀!”白顯道說:“一定是初上跳板兒的毛賊,拿單雄信的名字唬人。”杜文忠怕羅成氣出病來,不住地勸解:“兄弟!別生氣,君子不與小人鬥,這種人就會偷雞摸狗,等咱們到了濟南,問問秦二哥,二哥也許認識這小子,再出氣不晚。”羅成想:事到如今,生氣也沒有用,只好暫且把這口氣嚥下。衆人把東西收拾一下,繼續趕路。說來也巧,衆人正往前走,忽聽路旁又有人大喊:“呔!別走了,把東西給爺爺留下!”羅成心想:這山東的賊可也太多了,怎麼都叫我遇上了,真他孃的晦氣!擡頭一看,只見馬上端坐一個大漢,身高體胖,肚大腰圓,肩寬背厚,靛臉朱須,兩隻大眼努出眶外,頭頂青緞扎巾,身穿綠色箭袖,手託八卦金攥開山鉞,又名車斧,哇哇暴叫,十分兇惡。這不是旁人,正是程咬金。原來,程咬金和尤俊達從登州回到汝南莊,閉門不出,就盼着九月初九給秦母祝壽。好容易盼到初八,這天準備起身,因爲壽禮的事生了口角。程咬金說:“秦二哥既是咱們的朋友,又是咱們的救命恩人,秦母又是我的乾孃,這次上壽應多帶禮物。”尤俊達問:“你說上多少好呢?”“咱劫的皇綱銀子是四十八萬兩,留下一半,帶去一半,上二十四萬兩銀子的禮。”尤俊達覺得不妥:“這怕不妥吧!一則劫皇綱的風波還沒平息,我們帶這麼多銀子走路,豈不引人生疑;二則銀子是爲救濟山東窮苦百姓的,怎好送給二哥?再說報恩也不在於上禮多少,以後日子長着呢,何必在此一時。”程咬金一聽就翻了臉啦,“什麼?你心疼啦?看來你是個說大話使小錢的人,二十四萬兩銀子算個屁事,都不願花,交你這種朋友有何用?”尤俊達趕忙解釋:“大哥!你可別誤會了我的意思,給秦二哥上禮,我絕不是心疼。慢說是銀子,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給。我怕的是上禮多了會給二哥惹出是非來。”程咬金不等尤俊達說完就攔住他:“得!得!你別往下說啦。你怕出事我不怕,你心疼銀子我不心疼。咱們這麼辦,你上你的禮,我走我的人情,我自己想法弄錢去。”程咬金說完,牽出大肚子蟈蟈紅,上馬就走了。尤俊達喊他幾聲,他連頭也不回。尤俊達沒法也只好不去管他。
程咬金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合計:上哪兒弄錢去呢?乾脆,還是截道吧。他騎着馬,走到一片樹林裡,下了馬藏了起來。森林外是通往濟南的大道,他瞪着眼看,心想:要截就截個大的,值得的,最好是個當官的,老百姓我一個不截。一直等到太陽偏西了,也沒過來一個當官的,程咬金的肚子餓得“咕嚕嚕”地直叫:真倒黴,這算白來啦!回去吧,又怕尤俊達笑話他,不回去吧,天要黑了。正在程咬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忽然聽見大道上有馬蹄聲。程咬金伸脖子往外一看,喝!二十多人,都騎着馬,馬背上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馬上的人穿得齊齊整整。嗯!這準是大財主家出門,金銀財寶少不了。他趕緊上馬,手拿車斧,口中大喊,攔住去路。
羅成、張公瑾衆人不認識程咬金,趕緊把馬帶住。羅成的氣可就大了,這山東怎麼遍地都是響馬呢?剛纔那個小個子調虎離山,把我的壽禮給偷了去,這口氣正沒地方出哪,這一回就拿你這個藍大腦袋出出氣吧!想罷把手一擺,衆人一字排開,羅成手操銀槍來到程咬金面前,問:“你有何干?”“我要你快把金銀留下,如若不然,叫你嚐嚐爺爺大斧的厲害!”羅成冷笑一聲:“好吧!我帶的金銀倒是不少,你來看,那馬上馱的都是金銀元寶、玉石大玩、珍珠瑪瑙,我倒有心給你,就怕你不敢要。”“喲!小子你還不服氣呀,看斧子吧!”程咬金掄起大斧力劈華山往下就砍。羅成一看來勢甚猛,手託銀槍往上招架:“開!”程咬金趕緊搬斧頭獻斧攥:“小鬼剔牙!”“哧楞”一聲斧攥直奔羅成咽喉而來。羅成一看架空了,一眨眼斧攥來了,就忙用雙腳踹鐙,身子往後一仰,使了個金剛貼板橋,程咬金見斧攥走空,忙把斧子收回。羅成往起一坐,他哪知程咬金收回斧攥,右手一推斧頭,大斧扁着直奔羅成的脖項砍來:“小子,掏你的耳朵。”這一招還真厲害,嚇得羅成趕緊縮頸藏頭往下一伏身,大斧子擦着羅成的頭巾砍了過去,頭巾上插着的絨球被大斧砍掉。羅成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傢伙長得奇醜,本事還真不小,多虧是我,要是別人,這一斧子就躲不過去,我可得小心,不能大意。程咬金這三斧使完,沒有取勝,有點心慌,忙說:“好小子!再來。”說罷,把他那三招又從頭來了一遍。羅成一看:噢!就這兩下子呀!好嘛!差點把我唬住了。他手頭一緊,“唰、唰”幾槍,程咬金可就手忙腳亂了。羅成有心一槍把他扎死,又覺着讓他死個痛快反倒不能解恨,不如逮個活的,問問他賊窩子在哪兒,等我拜壽一畢,去把他的賊窩剿了,也給這一方百姓除害。想到這裡,就拿程咬金開起心來。他把銀槍往上邊一晃,程咬金用斧子往上去架,羅成一翻腕子,槍走下盤,一槍點到程咬金的大腿上,頓時流出血來,可是隻傷皮肉不傷骨頭,程咬金疼得“哎呀”一聲。羅成把槍往回一帶,他這條槍名叫五勾神飛槍,槍纓裡暗藏五把鋼鉤,槍往回帶,鋼鉤把程咬金的褲子勾住,“哧啦”一聲把褲腿撕開。接着,大槍又往程咬金左肩刺來,程咬金用大斧一搪,誰知大槍又奔了右肩,“噗”,又紮了一個眼兒,槍往回一帶,“哧啦”,袖子又撕下半截,鮮血直流,疼得程咬金哇哇直叫。羅成看着可樂,就左一槍右一槍,上一槍,下一槍,兩槍一個眼兒,撕破一處衣服,一共在程咬金身上紮了十三個眼兒,衣服撕得一條一條的,張公瑾衆人在後邊撫掌大笑。程咬金心想:我可倒了黴了,這個小白臉可真厲害,也真缺德,在我身上鑽眼兒玩兒,我受得了嗎?三十六招,走爲上招,我趕緊跑吧!想罷,虛晃一斧,撥馬跳出圈外,用手往羅成身後一指,說:“那是誰?”羅成一回頭,除了張公瑾等人,再沒別人,扭回頭來一看,程咬金早跑走了。羅成是又氣又笑,心說:這個藍大腦袋還真有意思。他也不再追趕,和張公瑾等人說說笑笑,起身趕路。那程咬金拼命逃跑,一口氣跑出十來裡,看道邊有片墳地,周圍有不少樹木,便催馬鑽進樹林,回頭看沒有人追來,這才放心下馬,把衣服撕下一塊,擦了擦身上的血,又把傷口包了包,再一看自己這個樣子,不禁心裡有點彆扭:銀子沒有截到手,還讓人家戲弄了半天,現在赤身露體,渾身是傷,有什麼臉回去見尤俊達呢!一轉念:我還得截道,如今和尤俊達鬧崩了,我不截道拿什麼去上壽呢?他越想越對,便把馬牽到樹林裡隱蔽起來,把撕破的衣服在身上纏了纏,坐在墳頭上等着。不一會兒,過來一撥人馬,程咬金偷偷一看,還是剛纔那個小白臉,便趕快藏到墳頭後邊,等人馬過去他又坐到墳頭上,隔着樹隙向外觀望。看着看着,見從大道上又走來三十多人,爲首的這個人身高肩寬,虎體狼腰,非常健壯,頭戴火紅緞子扎巾,頂門別三尖茨菰葉,鬢邊插英雄膽,身披火紅緞子英雄氅,內穿絳紫箭袖袍,腰扎五色絲蠻帶,足蹬抓地虎五彩快靴,腰中懸掛一口三尺寶劍,面如藍靛,兩道紅色壓耳毛擰着勁地往上長;頜下三綹紅鬍鬚,刷子眉,大環眼,獅鼻、闊口,目光如電,真好像火燎的金剛。那馬的得勝鉤上掛着一條八十多斤重的金釘棗陽槊。左右還有兩個人,都是穿青掛皁,羅帽大氅,身後背刀,一派英雄氣概。再往後看,有二十多個棒小夥子,穿什麼衣服的都有,一個個腆胸疊肚,有說有笑。程咬金心想:天要黑了,再不截就不會有人再來了,於是不顧一切,上馬託斧衝出樹林,攔住去路:“呔!站住。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處過,留下買路財。”
程咬金截的這夥過路的不是別人,正是秦瓊的好友赤發靈官單雄信。他身旁的那兩個人是黃天虎和李成龍,後邊跟的是金甲、童環、勝延師、丁元慶、金城、牛蓋、單軸、單面、單股、單套,還有幾個家人。原來單雄信也是給秦母祝壽來了。自從他和秦瓊在任丘縣大王莊分手至今沒有見過面。單雄信想念秦瓊,盼着九月初九給秦母祝壽,順便哥兒倆好好聚幾天,敘敘離情。單雄信還沒有動身呢,金甲、童環、金城、牛蓋衆人就找他來了,都要和他結伴去給秦母祝壽。就這樣,單雄信帶着大夥兒,各帶祝壽的禮物,從山西一路往山東而來。走到這裡,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會有截道的,更沒想到有人敢截他這個綠林總瓢把子。當時單雄信把馬帶住:“籲!”衆人跟着也都站下,擡頭往前看,只見這個截道的,衣服撕成一條一條的,在身上疙疙瘩瘩地繫着,身上還露出斑斑的血跡。單雄信心想: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好像在哪兒打了敗仗,成了這副模樣,竟然還敢出來截道。剛要答話,身旁的黃天虎把馬一提,走到前邊問:“朋友!你是老‘合’家嗎?”程咬金不懂綠林暗語,說:“我是老‘江’家。”黃天虎一聽,這是個初上跳板的,就說:“你是吃生米的吧?”程咬金說:“我纔不吃生米呢,那不硌牙?”黃天虎把眼一瞪:“好小子,我看你是活膩了,我打發你回老家去吧!”說着話剛要動手,單雄信說:“等等!”黃天虎退到後面,單雄信說:“朋友!我看你不像幹這個買賣的!”“我幹這個買賣我願意,你少廢話,趁早把東西給爺爺留下,要不然小心你的腦袋。”單雄信還想和他論理,程咬金以爲單雄信害怕,不敢和他動手,於是,掄起大斧朝單雄信劈來:“少廢話,劈你的腦袋!”單雄信可就來氣了,忙橫槊往上一架,程咬金一變招:“掏耳朵!”單雄信一低頭躲了過去,剛一擡頭,程咬金的斧子又回來了:“捎帶腳兒!”這一招出乎單雄信的意外,“哎呀”了一聲,使勁往下一縮身,稍微慢了一點,斧子來的太快,一斧把單雄信的頭巾砍掉。這一招把單雄信可嚇壞了,頭上冒出了冷汗,心想:長江水後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換舊人,這個人武藝高強,不能小看。程咬金一看佔了便宜,可就把剛纔丟人的事忘了,有點得意忘形:“哇呀呀!小子們,快把東西給我留下,如若不然,我把絕招拿出來,把你們斬盡殺絕。”單雄信聽他這麼一說,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二次催馬上前,想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誰知幾招過去之後,程咬金又露了餡兒。單雄信一看,就這三招半呀,心裡有了底,揮動金槊,使出絕招,程咬金又手忙腳亂了,心想:我今日可真倒黴,一個也沒唬住,我還是跑吧。誰知還沒等他跑了,單雄信大槊摟頭蓋頂向他砸下,程咬金趕緊用斧子往上招架,單雄信招數一變,秋風掃落葉般地橫槊朝程咬金打來。程咬金一看,大槊攔腰掃過來了,再躲已來不及,只好往下一貓身,一扭臉,把屁股交給了人家。他知道屁股上肉厚,打一下興許不要緊。這時候只聽“叭”的一聲,大槊正拍在程咬金屁股上,把他打得“媽呀”一聲,從馬上掉在地上,大斧也扔了,趴在地上。單雄信馬往前提,把槊一舉,往下又要打,忽聽有人大喊:“單二哥住手!都是自己人!”單雄信聽着耳熟,大槊沒打下去,定睛觀看來人,來人是尤俊達。原來尤俊達和程咬金髮生了口角,程咬金賭氣走後,怕他到外邊惹出事來,便帶了幾個家人騎馬來找他。他們老遠看見大路上有人打仗,仔細一看,竟是單雄信和程咬金打在一起,急催馬而來,正趕上單雄信舉槊要打死程咬金,所以才喊了一聲。尤俊達趕到跟前,跳下馬來,從地上把程咬金扶起來:“大哥!打得怎麼樣?”程咬金一咧大嘴:“沒關係,你哥哥我禁揍!”尤俊達也不敢笑,把程咬金領過來介紹給單雄信:“程大哥!這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單通單雄信。”程咬金聽了一伸舌頭:我的媽呀!怪不得那麼厲害呢,敢情他就是賊頭呀,趕緊抱拳作揖:“打了半日,敢情你就是單雄信呀!好!我這一架挨的也值!多謝!多謝!”尤俊達又把程咬金的情況,簡單介紹給單雄信。單雄信聽了,很不過意,忙還禮說:“得罪,得罪!怒我不知之罪!”尤俊達又把衆人一一給程咬金作了介紹,然後問單雄信,“二哥這是往哪裡去?”“奔赴濟南給秦伯母祝壽!”尤俊達一聽,連說:“好!好!我們也正要去給秦伯母祝壽,正好一路同行。”尤俊達忙叫僕人給程咬金換一身衣服,一看程咬金滿身是傷,不禁驚問道:“大哥!您這是怎麼鬧的?”程咬金一擺手說:“你就別問啦!今日丟人的事都讓我趕上了。”尤俊達連忙給單雄信解釋:“我這位程大哥純樸憨厚,爲給秦伯母上壽的禮物多少,和我口角了兩句,他一賭氣纔出來截道,請二哥原諒!”程咬金可不在乎,把大嘴一咧說:“得了!別替我圓面子,都是自己人,打兩下不算什麼,別人想挨還挨不上哪!”一句話說得衆人哈哈大笑。於是衆人結伴,齊奔濟南而行。一路無話,來到濟南東關,只見綵樓高搭,上掛彩燈,貼着“迎賓”二字。路旁不遠就是“賈柳樓”。門前道旁站着幾個衣帽整齊、胸佩紅花的人。他們一個個聰明伶俐,眼明嘴巧,見單雄信、尤俊達這一夥人過來,就猜到是來祝壽的,忙上前施禮:“請問各位,可是給秦老夫人祝壽的嗎?”尤俊達說:“正是!”知客們滿臉賠笑:“各位大爺,往樓上請。秦二爺早給衆位安排好住處了,外地客人都在‘賈柳樓’下榻。”衆人一聽,就知道不會有錯,一個個下馬,把馬交夥計,禮物都由夥計搬進樓去。知客把衆人讓到樓上,請大家落座、獻茶。這時,早有人向單雄信的夥計打聽清楚,跑進城內報告給秦瓊。秦瓊一聽是單二弟來啦,非常高興,就讓賈雲福在家中陪客,他騎一匹快馬趕到“賈柳樓”。弟兄見面,自有一番親熱。秦瓊吩咐準備酒席。這時候,又有人上樓稟報說:“少保羅成到!”秦瓊更高興了,向衆人一抱拳:“請諸位稍候!”說着親自下樓迎接。衆人聽說羅成來了,知道他是秦瓊的表弟,而且羅成在江湖上也早有名氣,於是紛紛跟在秦瓊後面,也下樓迎接。羅成看見表哥接下樓來,忙跳下馬跑到秦瓊面前,說:“表兄一向可好!小弟給哥哥叩頭!”說罷倒身下拜。秦瓊急忙扶起:“表弟免禮!”羅成又問:“舅母身體安康!”“老孃身體健壯!我姑父姑母可好!”“託福一切都好!可惜千山萬水,不能親來給舅母祝壽,叫我多多致意!”秦瓊也客氣了幾句。這時張公瑾、杜文忠等人也都過來見了禮。秦瓊回頭見單雄信等人也迎下樓來,就給羅成介紹:“這位是山西單通單雄信,你應該叫單二哥。”單雄信忙給羅成施禮:“原來是表弟到了,小兄單通這廂有禮!”說罷深打一躬。哪知羅成不但沒有還禮,反把袖子一甩,上樓去了。這一下把單雄信鬧了個大紅臉。黃天虎、李成龍衆人一看,也大爲不滿:姓羅的!你這算何意,架子也太大了,這不是給我們總瓢把子窩脖兒嗎?當時引起了公憤,一個個甩大氅,亮傢伙就要動手。要知秦瓊如何周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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