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番外 馮智蘅篇(緣起)

夢。

兩個人緊緊的糾纏在一起, 空氣中也遊蕩着迷離的氣味。奈何眼前似乎有薄薄的霧氣遮擋着,看不見那個女子的臉,馮智蘅着急的想要撕開那層薄薄的霧氣, 卻只一瞬這迷離的一切便變了樣兒……再次映入眼的是個小孩子, 孩子淒厲的叫着, 哭着……

瞬即驚醒。

馮智蘅裸着身子下牀去倒了杯涼開水, 灌下, 想要壓制住心跳的起伏。

已經十一年了,十一年來自己一直不停的做着這個夢。常常在深夜裡驚醒,然後長長的夜裡再也無法入眠。

世人皆知道他馮智蘅出生於臺灣, 立業於成都,卻都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甚至連自己的家人也無法理解, 但是他知道一切始於緣。

緣起。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 馮智蘅心中便有一個關於大陸的夢。爺爺是當年從大陸撤退到臺灣的,一直對大陸念念不忘……耳濡目染之下, 馮智蘅也對海的另一頭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可是爺爺一直到死也再沒能回到大陸,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老爺子在死之前的最後一個心願便是有朝一日能將自己的骨灰帶回大陸,他的故鄉——成都。

一九九七年,香港迴歸。自己那一年還只不過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小夥子,擁有臺灣輔仁大學的文憑, 一切似乎意氣風發。

被同學慫恿着去香港轉了一圈, 最後在準備回臺灣的那一瞬間想要去大陸轉一圈的念頭鋪天蓋地的壓下來, 然後一切開始不一樣。

在首都北京玩轉了一圈, 然後搭飛機去了成都, 那個自己的祖籍地。

下來飛機,人已經開始暈暈沉沉的了, 馮智蘅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似乎有些發燒,眼皮也越來越漲,想要睡覺的念頭直衝腦門。

出了機場大廳,馮智蘅四下看了看,這個爺爺念念不忘的地方是個極美的城市。只一瞬便讓他有些着迷,想要遊歷這裡的感覺愈加強烈。可是腦袋越來越沉,馮智蘅再次摸上額頭,熱度已經越來越高了,他無奈在心中道,看來現下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個旅社休息,別的事情到時候再說罷。

奈何找遍了整條街卻早已沒有了空房間,整整一個下午便在他的遊蕩中消磨。

天色愈加暗了,馮智蘅看着這個陌生的城市,再回頭想了想自己現目前的處境,這才感到沒由來的心慌。卻又一時之間想不到法子,只好背起自己的行李慢慢的遊蕩起來,希望能在不久之後便能找到自己的住所。

晃過了長長的一條街,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摸摸肚子,似乎也餓了。前面的小吃店裡,冒着熱氣的餛飩正在向外散着香氣。

馮智蘅一見之下大喜過望,正要準備上前去,旁邊一個女人的聲音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個夏沐窈就住在前面的旅館裡嗎?”那是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手上塗着誇張的紅指甲,頭髮披着,嘴角帶着不屑。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畢恭畢敬的回答,“是的,尹夫人!”

那個女人嘴角動了動,眼睛裡閃着輕蔑的光,然後她說,“只要少爺膽敢踏入那間旅館一步,你們就動手!絕不留情。若是少爺聽話沒有來,你們便威脅她一下就是,萬不要將事情鬧得大了。”

馮智蘅心中不解,可是那些話聽在他的耳朵裡刺耳莫名,他的同情心瞬即竄起,然後他連餛飩也顧不上吃,便跟着那個男人向前走去……

男人停下,而旁邊便是一家旅社。馮智蘅擡頭朝上看了看,卻又夜黑只看得見樓上面一盞一盞的燈光正亮着,不知道那個叫做夏沐窈的女孩子住在哪兒。

他推開了門,然後在吧檯說道,“我是來找一個叫做夏沐窈的女孩子的……”

卻話都沒有說完,便被那個老闆一陣奚落,“哦,是你呀?你總算來了,那個女孩子已經下來問了好幾遍了,上去吧,五樓五號。”然後馮智蘅轉身上樓,那個老闆小小的聲音一字不落的聽進他的耳朵,“現在的小年輕可真是大膽!單獨出來開房,也不怕家人擔心……”

馮智蘅本想轉身回頭告訴老闆他不是和那個女孩子約好的男孩子,卻又在那一剎那改變主意……我管他幹嘛?上樓對那女孩子通風報信後我便會離開,管他誤解什麼。

但是緣來由天定!

上樓,五號房間門口漆黑一片。

馮智蘅慢吞吞的推開門,正想要問這個奇怪的女孩子爲何不開燈,一個熱呼呼的身體已經捱了上來……然後他聽見一個細小的抽搐的聲音傳來,“世宇哥,你來了?好怕,我好怕,這個房間沒有燈,好黑……好可怕啊……”

那是個柔軟的小小的身體,馮智蘅本想推開,可是那個身體將他纏得緊緊的……她一直不停的說話,不停的抽搐,馮智蘅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一瞬便變得柔和……

他伸手,輕輕的抱住了她的身子,手掌覆上她的背,輕輕的拍着,聊以安慰。

卻不曾想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

半夢半醒間,他的臉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然後是一個憤怒的聲音,“混蛋,你這個混蛋…”他瞬即睜眼,在亮堂堂的月光照耀下,卻只看見那個女孩子抽搐的背影向着門口跑去,然後門重重的一聲關上,他起身,追去。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早上,當第一抹陽光透過窗子射進來,牀單上面小小的一枚嫣紅震撼了他的眼。

自責,難過齊上心頭。

想要補救,卻又連她的模樣都沒有見過,只是記得她的名字而已。

成都說不上大,但是在這幾萬萬人中去找尋一個人談何容易?

回臺灣之後,馮智蘅的心裡終是不順暢,然後在連續幾個月的噩夢驚擾下,放棄了在臺灣的一切來到成都!

自己的事業越來越大,在成都也擁有了自己所有的功成名就,可是他卻一直拒絕感情生活,惹得外界的人一度議論紛紛。

遠在臺灣的父母也曾一度追問,他無奈向父母許下一個十年之約,同時也將十年之約嵌進了自己的心裡。

十年,夏沐窈,我便拿十年來尋你。十年之後若是還未能找到你,我們便是無緣罷!

十年,足夠了,或許你早已結婚生子,忘記了當年在成都的那家旅館中發生的事情,於我的內心來講,也足夠贖罪!

時間很快過去,唯一過不去的是他內心的愧疚,常常在午夜夢迴中夢見當年的場景,而後驚醒,便再也睡不着。

兩年前,在一家孤兒院裡見到了皓皓。

那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隱在一大堆孩子裡,常常便能教人忽視,可是馮智蘅卻驚異的發覺這個孩子居然和小時候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那一剎那,他彷彿看見了自己的童年,穿越了時空,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將皓皓領養,並將他改爲姓馮。他的心裡也多了一絲期待,冥冥中似有註定,或者自己再次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機會又大了一分吧?

十年很快過去。

馮智蘅甚是失望,卻又違背不了父母的催促。

然後在好兄弟世宇的介紹下認識了澄洛。

本不想,卻忤逆不了父母的意願。

他無奈,單獨找到澄洛告訴她,他們結婚也只是名義上的關係,私下裡各有各玩,誰也不要阻攔誰。

在訂婚之前,澄洛問了他一個問題,問他爲什麼這麼成功,卻拒絕愛情。那個問題讓他侃侃而談……他告訴澄洛自己爲何這麼多年來拒絕感情,他將夏沐窈的名字說了一遍又一遍……卻沒有注意到澄洛面色的改變。

然而這時一個女孩子卻冒冒失失的闖入了他的心。

夏之意?他笑,心道,自己這輩子倒真是和姓夏的有緣。

第一次見她,差點被她誤了接機的時間。

第二次是和澄洛一起,她坐在茶館裡滿臉鄙視,似乎很不待見澄洛,他便起了心注意起她來。

沒想到隔天又遇見了她,他本是到商場有事情要忙,剛剛進門,就看見了她,她站在人流中間滿臉倔強,似乎是想哭,可是很久眼淚也沒有掉下來。他心底的柔軟一角被她觸動,上了前去解救了她。那一刻她的眼淚激涌而出,不知道爲何,他心底剎那間便抽痛了一瞬……

然後他們一起被綁架。

她滿嘴胡說八道的和那個歹徒嗆聲,讓他疑惑,這女子是真不怕死麼?

便問,“你和澄洛認識這傢伙?”

她似乎不想多提起那個歹徒,只是輕微的點點頭。

他了然,不再多問。

夜裡,他割斷了繩子,帶她逃跑。

那一刻他有一種錯覺,好似他們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愛人,他在帶她逃離,私奔。

在找到農戶那一瞬,她激動的抱住他,讓馮智蘅有錯覺,她是故意的!!

回成都之前,馮智蘅不經意的瞟上她,發現她總在不知不覺的看他,馮智蘅突然就懂了這妮子的想法。他有點失態,像個情根初種的毛頭小子,但是瞬即想起家裡的一切,澄洛……他們已經訂婚了!雖然不愛,但是畢竟父母知曉,他似乎得再好好考慮。愛情麼,於他而言似乎早已遺忘了……

卻不曾想到過這個早已經失憶的女子便是他找尋了十一年的人。

當世宇在他家裡喊出沐窈這個名字的時候,當他看見那一刻她眼中的不確定的時候,他才知道:是她,真的是她!

只是她早已忘記了一切,所有的因果,所有的緣由,她似乎也沒曾想過要去了解。

馮智蘅本想等待她說愛,卻又瞭解她的性子,雖然平日裡神經大條卻又帶着傻傻的原則,若是等她告白,自己這一輩子也甭想與她在一起。

然後便自己上陣策劃了第二天的報紙內容,一切只爲她。

對於她早已遺忘的曾經,既然她不想再提起,那麼……便讓它過去!

自此,自己也不再提!!

就當做是剛剛纔認識的人,就讓自己不再是爲了贖罪。

好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