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芒有時候在細細地反思着,自己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不信任楊立德的。
是他帶自己和楊文廣吃飯的時候?還是他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爲了呂芒離婚的時候?又或者後知後覺到當面說什麼要幫呂芒說話,背後卻去人事部要求開出辭退書的時候?
有些感覺其實是含混不清的,連呂芒自己也無從分辨,好在到了這一刻,人總算是坦然了。
所以在呂芒說出這一番話,令對面的楊立德猶如困獸般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的時候,呂芒已經懶得去看楊立德一眼,而是將視線投向了喬焱。
多虧這個臭不要臉的男閨蜜了。
站在不遠處的喬焱正迎上了呂芒的目光,對着呂芒比劃了個“勝利”的手勢,呂芒忍不住搖頭笑道:“也就只有你這種賤人,才能設下這麼大個套。”
在呂芒說完這話之後,不光是喬焱,連旁邊的莊斯齋和蘇小茶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一切,的確是喬焱的圈套。
莊斯齋拿到合同的時候,發現上面蓋着呂芒的公章,從那一刻開始,整件事情就已經真相大白--呂芒、莊斯齋、蘇小茶和白可人在一起住了這麼長時間,四個人之間早已有了不需言說的默契,就連身爲當事人的莊斯齋在看到呂芒公章的時候,也沒有過對她半分的懷疑,她第一時間就反應到呂芒是被人設計了,反倒是更擔心呂芒是如何落入圈套。
本來事情可以非常簡單,呂芒只需要拿着合同和假的公章去找沈哲文,謎題就會迎刃而解,但是喬焱卻擺擺手攔住了幾人的計劃。
“我呢,不是什麼救世主,也不是什麼好人,”喬焱跳起來,站在沙發上,活脫脫一副邪教領袖的模樣,大手一揮道:“我只信奉我的原則,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世界上的惡人太多,最需要的就是我這種正義小使者!”
當初呂芒不明白喬焱爲什麼一定堅持要這樣做,可是到了最後一刻的時候她才明白,喬焱並不是想讓公司的人知道那份假合同背後的真相,而是想讓呂芒看清她和楊立德之間的真相,如若不然,以楊立德的性格,自然會想到什麼辦法死纏爛打,哄騙呂芒幫他脫罪,捫心自問,呂芒承認自己對楊立德有好感,那種好感讓她以爲楊立德就是自己尋覓已久正需要的人,愛情的愚蠢足以讓她盲目,反倒是喬焱比呂芒先看到了下一步圈套。
正因如此,喬焱才設計了這樣一齣戲--讓呂芒順着楊立德的圈套往前走,不僅如此,還安排了蘇小茶和沈哲文中間的一場場情侶爲友情反目的戲碼,爲的就是讓楊立德放鬆警惕原形畢露,同時也是爲喬焱蒐集證據拖延時間。
本着喬焱“睚眥必報”的性格,呂芒也早就想到了他不會讓楊立德離開的太體面。
對於這一點,或許白可人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但是呂芒卻能瞬間洞悉喬焱的想法和目的,國人自幼接受着儒道思想,講究得饒人處且饒人,可是世界上的賤人並未減少,人生在世,太多時候沒必要爲了所謂的高尚而委屈自己,不管是爲民除害也好,自己痛快也罷,對錯的重要程度,或許遠遠不如感受來得深刻。
楊立德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喬焱會設下這麼大的一盤棋,也沒想到或許是老天有眼,冥冥之中相助,竟然讓喬焱通過種種方式,掌握到了他所有的罪證。
此時,楊立德的目光如喪家之犬一般投向沈哲文,然而看到沈哲文和蘇小茶挽着手,以一種“早有預料”的表情望着楊立德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是落入了陷阱圈套。
是非對錯的逆轉自然大快人心,被塞進楊立德公文包中隨他一同離開的,只有一紙訴狀和一份辭退書,望着楊立德離開的背影,呂芒覺得自己來到這公司這麼長時間,在這裡完成了那麼多項目,得到的滿足感卻遠不如看着楊立德落荒而逃的樣子。
最爲戲劇化的,大概是那些同事們的表現,前幾天還在楊立德身邊幫腔,轉眼間立馬又爲呂芒訴不公,然而即便那嘴臉被僞裝得格外真誠,其結果也不過只是令人感到可笑罷了。
是夜,除了到機場去送白媽媽的白可人外,所有人都聚在蘇小茶的甜品店裡,小小的甜品店已經許久沒有如此熱鬧,甚至顯得有些擁擠,尤其是喬焱的上躥下跳,時不時突然和別人撞個滿懷,立馬跳腳與人爭論不休,仍舊是一身熱騰騰的活力。
望着喬焱的模樣,呂芒忍不住搖搖頭道:“我是真後悔,當初和黃文鋒撕逼的時候,我們怎麼不認識你,你丫簡直是爲了撕逼而生的啊!我看你一提撕逼就來勁!”
就連一直在旁邊笑着不說話的沈哲文聽到呂芒的話後,也不由得跟着點頭贊同,嘆了一聲道:“演戲演了這麼久,我都累了,你這在幕後控盤的還生龍活虎,腦細胞是不是多得快要冒出來了?”
喬焱跳到吧椅上坐下,搖頭晃腦道:“歸根結底還是你們戰鬥力不行,這才哪兒到哪兒,我剛上班那會兒……”
話說到這兒,所有人都將視線齊刷刷地投向了喬焱。
自從喬焱來到脫單公寓開始,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職業已經不下十個,但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沒一個是真的!
此時聽到喬焱自己差點兒說漏了嘴,大家的視線如同尖刀利刃一般盯着喬焱,只等他繼續說下去,喬焱自己卻意識到不對勁兒,馬上閉嘴了。
“喂,”呂芒轉過頭來,瞪着眼望着沈哲文道:“你和他不是一個學校的嗎?說說唄,他到底是幹嘛的?”
沈哲文連忙將求救的視線投向喬焱,卻無奈身邊左右的莊斯齋和呂芒已經盯上了沈哲文,那意思是他今天若是不說出個究竟,就要痛下殺手了。
只可惜沈哲文的目光並未獲得喬焱的同情,事情明明因他而起,喬焱卻理直氣壯地視而不見,沈哲文只好高呼道:“小茶!救命!”
話音未落,正在後廚準備點心的蘇小茶聞聲立馬衝了出來,只是她剛跑到門口時,店門突然被打開了。
傍晚的甜品店門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本來臉上洋溢着笑意的衆人,一時間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