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遊白雲萬念俱灰,賴牀不起。
門鈴乍響,阿嬤開門,發現是一個陽光泛花的妙齡少女。
阿嬤登時以爲自己眼花。
“你找誰呀?”她以爲八成是找錯門了。
“阿婆,”那美得像一團氣氛──活潑快樂的氣氛──的女子:“我姓方,遊白雲在嗎?”
阿嬤頓時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小姐你找雲仔?”阿嬤終於樂開了眼,心想:那個蠢笨肥仔都有這麼漂亮人兒的小姐找上門,這次抱孫有望了。“請進,請進來,請進來坐,請進來坐吖!”
然後她高聲叫“阿雲”,連扯帶拖的把遊白雲弄醒。
遊白雲惺鬆着眼下牀,見是方巧爭,也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怔怔發呆。
生電珍巧笑倩兮。
遊白雲不理她。“你來幹什麼!”
“你還生我的氣呀?”阿珍認真起來更美得不可方物。
“你小心。”遊白雲恫嚇她道,“你再不走,我又要強姦你了!”
“雲仔,不許你這樣沒禮貌!”阿嬤剛泡了杯茶端出來,聽到遊白雲的話就斥喝,“怎麼可以對方小姐這樣說話,沒禮貌!”
“阿婆,”阿珍笑盈盈地道。“叫我阿珍好了。”
她乖巧地替阿嘛倒茶、捶背、聊天。阿嬤樂得見牙不見眼,把她疼得寶貝也似的。
遊白雲看不順眼,穿上球鞋便要外出。
“你看你……真是……”阿嬤又來羅嗦他,“阿珍剛來,你也不陪人多聊聊,就開水燙了腳似的急急往外走,這像什麼話嘛。”
“不要緊,他跟我約好了,我們一起出去,”阿珍把話題接了過去,“阿嬤,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不去了,”阿嬤樂吟吟地道,“這是你們後生仔女的世紓忝僑グ桑塹猛嫺猛硇┎嘔乩囪健?遊白雲礙於不想讓阿嬤不悅,只好不說破,跟阿珍出外,一出門,遊白雲就急急腳的要撇開阿珍。
可是他還跑不過阿珍。阿珍是氣呼呼的趕上來。
“你跟來幹什麼?”遊白雲說,“剛纔有阿嬤在,不方便,你信不信我隨時會強姦你?”
“不信。”
“真的不信?!”
“不信。”
“你不要後悔?”
“我就是不信。”
遊白雲不敢怎樣,只得泄了氣,沒奈何。
“我信得過你。第一,你不是我的對手;”阿珍笑嘻嘻又調皮地說,“第二,那天的事,我誤會你了。”
“哦?”遊白雲佯作漠不關心。
“後來MIMI告訴我,是李年鷹那王八蛋把我架走的,她想趕上來,卻給那王八蛋的手下纏住,但卻看見你已擠了出去,緊緊的跟着他們……”阿珍扼住遊白雲的臂彎,“MIMI打電話通了方姊,方姊和姊妹們到處找我,急得什麼也似的,我回去時,她們還以爲我吃了那小王八蛋的虧呢──”
“你是吃了我的虧!”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是我誤會你了,下次不敢了嘛,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阿珍嗲得什麼似的,“好不好?好不好嘛好不好?”
遊白雲的心早就給軟化了,還有什麼不好的!
兩人愉快地相聚一起,逛街、看戲、吃東西,遊白雲見阿珍快樂的樣子,就想親一親,阿珍推開他,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送給你都不想要的麼?還親我幹嗎?”遊白雲只好道歉不迭。兩人到了尖東一處商業中心,阿珍見到有個大熒光幕正在放映麥當娜的歌舞,就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遊白雲忙問阿珍啥事這麼不開心?
“假使有一天,我能像她那樣,萬衆矚目,那該多好!”阿珍感觸地道。“我晚上當飛賊、跟流氓打架,與壞人交手,無往不利,但白天卻從沒我的事兒,上臺總沒我的份,難道我一輩子都做黑暗裡的女人嗎?”
遊白雲也爲她不平:“你那麼美,不會被埋沒的!”
“可是除了那些凡夫俗子,飛仔飛女,又有誰注意我?”
遊白雲聽了也有些難過。阿珍也覺察了,忙道:“對不起,我不是說你。”
遊白雲癡癡地道:“你有才華,應該要讓全世界的人知道。”
“怎麼讓全世界的人知道?”
“你上臺呀。”遊白雲激動地道:“就算你有再好的才華,可是燈光不照着你,你演得再出色也不會有人留意,所以要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一定要站出來把握機會表現給人看才行!”
“我?”阿珍指看自己的鼻子,愣愣地道,“表現給人看?”
“對!”遊白雲毅然道,“在這彈丸之地,你要出名還不容易,你大膽就行啦。”
“大膽?”阿珍叫了起來,“難道你叫我去拍寫真集?!”
“當然不是啦!就算你捨得給人看我也不捨得呀!”遊白雲侃侃而談,“現在電視臺這麼多乜姐密姐競選,你很應該去參賽!”
“我?”
“對,我當你的提名人!”
“你?”
“我決定在我三個月不到的餘生裡,做好這一件有意義的事。”遊白雲像個偉大的演說家,“我要使你成爲光芒萬丈、人人矚目的人的!”
“什麼三個月……?”阿珍狐疑地道。
“哦,沒有……”遊白雲怕自己說出只有三個月不到的壽命,阿珍就不會理他了,忙岔開話題,“我是說,要用三個月的時間,把你塑造成一個全港最受人注意的新星!”
這一來,遊白雲和方巧爭可有得忙了。
他們先去參加某個電視臺的“超級新星歌唱大賽”。
過程:阿珍嚇得要死,她畢竟沒有上臺的經驗,遊白雲百般安慰她,她才鼓起勇氣上陣,不料一開口,就走了音,氣先餒了半截,再試唱,又跟錯了拍子,第三次再唱,卻忘了歌詞。還有一次,明明唱得很好,評審卻說她的衣服太老土,而給那內定了的參賽者得獎。
結果:在第五次唱的時候,一切都OK,但才唱了半句,評判已打聽鈴,叫她下臺。
“如果錄用,改天我們會給你通知。”電視臺的組辦人員這樣告訴他們。
他們無精打采的出來。
“沒關係,東家不打打西家,這兒又不止他一家電視臺,”遊白雲忽然興致勃勃的說,“對面臺正在組辦‘金嗓子大賽’,我們再去試試看。”
這一回,遊白雲爲了壯阿珍的膽,還當她的和音兼吉他手。
在阿珍之前上臺的歌手,打扮得古靈精怪,引人注目,但一開金口,不會“一鳴驚人”,簡直是“出口傷人”,遊白雲和阿珍暗自興奮,因爲自知水準遠高出那些參賽者。
遊白雲觀察戰況,臨時授計,把阿珍重新新潮打扮,既性感又感性,有型有款,上陣出戰。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阿珍唱不到三句,帽上的流蘇已掉落下來,假睫毛又刺入眼裡,後來竟連帽子都掉了下來。
遊白雲要求評審再多給一次機會。
評審不肯。
遊白雲豁了出去,索性發火。
評審們欺善怕惡,馬上通過。
這一回,阿珍更是心慌,本來要唱的是“厭倦”,結果唱成了另一首“菸圈”,氣得評審跳起來大罵她是來“混吉”的。
遊白雲怎讓人在他面前辱罵阿珍,於是跟對方理論,以一人跟八位評審吵罵,居然毫不遜色,一人發話,還比八人更兇、更快、更理直氣壯、理由聲更響!
阿珍把遊白雲拉了出來,遊白雲仍忿忿不平,罵個不休。
“我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阿珍悠悠地道。
遊白雲倒是一奇。
“你比以前大膽、勇敢、有擔當了……”阿珍有些崇拜地道,“奇怪,你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當然不知道遊白雲因“時日無多”,什麼都豁出去了,人自然就無羈無束了。
阿珍這一讚,他倒有些靦腆起來。
“我不像你,可以變化多端,”阿珍沮喪地說,“看來我還是不適合到臺上的。”
遊白雲極力反對。
“唱歌不可以,你可以演戲呀?!”遊白雲鼓勵她:“現在這臺正開始‘未來巨星選拔大賽’,那邊廂正舉行‘三十年不變演技大競賽’,你何不去試試看。”
阿珍受到鼓舞,再接再厲,再作嘗試。
嘗試的結果是鬧出更多的笑話:
一次是阿珍情急的緊張之下,竟唸錯了演對手戲男主角的對白。
另一次是武打動作鏡頭,阿珍用力過度,傷了那位演對手戲的嬌滴女藝員。
另一家更離譜,原來是要拍色情電影,導演對阿珍動手動腳,要她拍暴露鏡頭,要給男主角熱吻。
男主角還伸進了舌頭,所以差點變成“無錫人”──舌頭幾乎給阿珍咬掉了。
阿珍和遊白雲大鬧一場,打得那幹“掛羊頭賣狗肉”的傢伙人翻鏡頭倒,出了一口鳥氣,而遊白雲猶未心願,又來遊說阿珍:“戲演不成不打緊,不如去參加“××小姐比賽”,根本不必演,不必唱,單憑美色就可獲獎,這點你是真命天子,別人根本不能和你爭。”
阿珍給他這麼一說,也真的心動了。
可惜,等到參賽時,阿珍沒辦法任由人擺佈,要她走就走,要她笑就笑,而且,在由嘉賓司儀和她問笑時,她竟然反問回司儀,問得對方爲之窒然,搞得司儀翻臉,阿珍中途出局,遊白雲大鬧出去。
另一次競賽算是平安度過,可是阿珍變成個木美人,光彩全失,到大會宣佈三甲時,引來全場噓聲,因爲幾乎是參賽者中最醜的三人入選!
阿珍氣得晚禮服也沒換,就跑了出來,向遊白雲泣訴,“他們都不是以中國人的眼光來選中國美女的,完全用的是外國的標準,不是‘蘇絲黃式’的就是‘三從四德阿巴桑式”,這教真正的靚女怎麼出頭?”
“是啊,是啊”遊白雲邊拿着本電視週刊小心察看,一邊附和地道,“讓我們看看還有什麼沒有參加的競選?”
結果發現只剩下了“超級孕婦大賽”和“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白癡腦袋觀摩賽”,正想說服阿珍參加,但阿珍已興味索然了。
“我看掌聲只要夢裡尋覓了。”阿珍悠悠一嘆,“要聽喝彩先準備接受番茄和臭雞蛋吧。我不再期待了,以後,我什麼都不參加了。”
遊白雲見阿珍這般灰心,心裡也很難受。
“你放心吧,我不怨你,我對參加比賽沒有後悔過。”然後,阿珍又出神的說:“看來,我想跟阿KAM同臺合唱的願望,恐怕這一輩子都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