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若要文藝一點,也可以叫做“邂逅”。只是,蘇以素和江風辰之間,已經不能夠用“邂逅”這個詞來表達了。只是她很想知道,如果某一天,在某一個喧囂或是落寞的街頭,他們各自沿着街道相向而行,擡頭的那一瞬間,眼簾忽然映入對方的身影,那會怎麼樣?
也許,上天總會這樣安排,不管哪年哪月的哪一天。
九月十號是教師節,也是蘇以素去學校報到的日子。蘇以信不是新生,他早已和小學初中高中的學生一樣,在一號的時候就回學校上了了。
沈秀蘭說要送她去連市,但是蘇以素拒絕了。“阿媽,我又不是小孩子,這點小事情還做不來嗎?”
“那……我送你去坐車總可以吧?”沈秀蘭只好退而求之。這回蘇以素沒有拒絕沈秀蘭的要求,她知道,在父母的眼裡,無論他們的孩子是五歲,抑或是五十歲,都永遠是他們需要保護的孩子。
她又怎麼能扼了一個母親的願望呢?
從尹市到連市需要六個小時,而從江城到連市只需要三個小時。多出來的那一半,是用一家團聚爲報酬換來的。那麼,就算路途漫長坎坷,也應無怨無悔了吧。
尹市的車站永遠這樣熙熙攘攘,蘇以素坐在候車室裡的長椅上,望着人來人往的檢票窗口,忽然有些悵悵然。這樣冰冷的車站,每天要上演多少回悲歡離合呢?
“素素,你先在這裡坐着。看好行李,我去給你買點東西路上吃。瞧我這記性,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離出發時間還早,沈秀蘭嘮嘮叨叨着。叮囑蘇以素幾句就急衝衝地穿過人羣走出了候車室。
蘇以素靜靜地目送着沈秀蘭離去了,終於還是慢慢靠在椅背上,嘆了一口氣。
“以……以素??”耳邊驀然傳來一聲熟悉的驚呼,蘇以素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一轉身卻發現江風辰一臉驚訝地站在身後。
“辰……”蘇以素詫異地看着他,叫了一聲便再沒有了下文,腦子裡不斷地迴旋着同一個問題:這算是傳說中的邂逅嗎?
“以素,你怎麼在尹市?”江風辰又是驚訝還是疑惑,眼光瞥到椅子旁邊的行李箱,這纔有些瞭然,“你這是要去學校了嗎?”
“嗯……”蘇以素只好點點頭,如實交代:“我家搬到尹市來了,我現在趕着去連市報到。”
“你來了尹市。爲什麼不告訴我……”
聞言。蘇以素不自然地捏着雙手。猶猶豫豫了半天才低下頭答道:“我……我本來不打算跟着來的,畢竟也快開學了,就想着到時候直接在江城坐車去連市。這樣可以省很多時間。可前幾天我父母叫我來尹市適應一下,我就來了……想着來去匆匆的。也沒時間見你,就沒有跟你說……對不起……”
江風辰停了,也有一些愧疚,道:“也是我考慮不夠周到……你幾點的車?”
蘇以素擡頭看了看前方高高鑲着的電子屏幕上的時間,道:“還有十五分鐘就開車了。”
“那也該檢票了,你……”
江風辰的話還沒說完,蘇以素便遠遠地看見沈秀蘭提着一袋子東西從外面擠進來,臉色不禁有些焦急,於是連忙打斷他的話,道:“辰,我媽過來了,你快走吧,被她看到了就不好了。等我到了連市再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江風辰順着她剛剛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一位穿着簡潔端莊的中年婦女款款走來,也只好道:“那我走了,你一路小心點。”
“嗯,快去吧。”
江風辰戀戀不捨地望她一眼,轉身疾疾地拐了幾個彎,很快被人羣淹沒。蘇以素望着江風辰消失的地方,又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以素?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聽到沈秀蘭的聲音在後面驀然想起,蘇以素連忙深深一呼吸,轉過身去,乾笑道:“剛剛有個人來問路,剛好問到我這個外地人身上了,”
聽到這話,沈秀蘭不禁嗔道:“什麼外地人呢,你已經是這尹市的一份子了。”
“那不是還沒熟悉嘛……”
“好了,快別說了,檢票了,快走吧。”沈秀蘭笑笑,將手中的各種食物塞到她手裡,俯身拿起地上的行李箱,拉着她走向檢票窗口。
上了車,蘇以素坐在座位上,透過窗戶望去,發現她的阿媽還在車窗外看着她,笑意盈盈地衝她揮手。蘇以素連忙伸出手來,無力地揮了揮手。望着沈秀蘭慈愛的笑,她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紅。離別啊,人的一生,究竟要經歷多少次離別?真的害怕,忽然有一天,那一句“再見”,真的成了“再也不見。”
好好珍惜自己擁有的所有的一切吧!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江風辰走到候車室的另一邊,找個位子坐下。他恍恍惚惚地遙遙望着根本看不見的去往連市的檢票窗口,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
安一然從後面急急走來,看見江風辰孤孤單單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連忙道:“抱歉,風辰,讓你久等了,廁所好多人。”
江風辰聽到安一然的聲音,這纔回過神來,站起來道:“沒事。那我們走吧。”
安一然卻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你剛剛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哦,”江風辰臉色有些不自然,“沒什麼,就是隨便看看。”
“那我們走吧,還等將車票送去給我朋友呢。”聽到這個回答,安一然只是輕輕笑了笑,轉身便邁開腳步離去。
江風辰默默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只是他沒有看到,走在前面的安一然臉上那一抹似有似無的陰戾的笑。
暈頭暈腦坐了六個小時的後,蘇以素終於到了連市的弄裡區。那個時候天色已經徹底地暗了下來,窗外的燈光異常明亮,似乎在等待着來自各地的新生們。而她已經接近昏迷狀態了,迷迷糊糊地感覺客車停了下來,她才猛然睜開眼睛望向窗外,卻赫然看到一條巨大的橫幅掛在外面的架棚上——“歡迎連市師範大學新生!”架棚裡面擺着許許多多的凳子,裡面聚集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他們有的青澀,有的幹練,卻一致地友好。大概,穿着統一服裝的那些,是她的師兄師姐吧?
蘇以素連忙拿起包包忐忑地下了車,在車廂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箱,便不安地向那集中營走去,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請問……”
還沒等她說完,站在前面的一個有着溫暖的笑容的女孩便友好地衝她笑了笑,道:“師妹,你好,你是來報到的新生吧?請坐下休息一會,我們很快就帶大家回學校了。”說着還替她拉過一張凳子,笑意盈盈地示意她坐下。
蘇以素有些羞怯,小聲應道:“謝謝師姐。”
坐下來後,她發現旁邊一個同樣是有些青澀面容的女孩在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自然,輕輕地回以那女孩一個淡淡的笑容,便打算頭撇一邊去,假裝看風景。
誰知,那女孩竟開口問道:“同學,你是什麼專業的?我總感覺你和我是同一個專業的呢。”
“額……”蘇以素有些啞然,好一會才道:“漢語言文學,你呢?”
“我們真的是同一個專業耶!”一聽到蘇以素的回答,那女孩頓時興奮地說道,“你知道你在哪個班了嗎?說不定我們還能是同一個班呢。”
“我還不知道……通知上沒有說呀。”
“好像可以查的,不過我也沒有查。沒關係,我們同專業,以後接觸的機會一樣會很多的,你好,我叫李意,你呢?”
“蘇以素。”
“真好,”那個叫做李意的女孩一臉憧憬,“我有種強烈的預感,我們會成爲很好的朋友。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主動過呢。”
蘇以素有些啞然,這個女孩,好像當年的自己。嗯……不過,她好像也沒怎麼變……
那麼,就當個好朋友好了!蘇以素衝着李意燦爛地笑了笑,“希望我們在同一個班!”
“祈禱吧!”李意報以同樣燦爛的笑容。
這時,剛剛那位師姐走了過來,笑意藹藹地對聚集在這裡的所有新生說道:“各位師弟師妹,我們的專車已經來了,請師弟師妹們帶好自己的行李,我們這就回學校。”
李意興沖沖地一手拿起自己的行李,一手拉着蘇以素,“以素,走呀!”
客氣開得很慢,帶隊的師姐站在前面,詳細而有耐心地向他們介紹連市師範大學的基本狀況和沿途的標誌,蘇以素一邊聽着師姐的介紹,一邊好奇地望着車窗外,開着花的行道樹一排又一排地緩緩,她終於忍不住問向旁邊的李意,“李意,那是什麼樹?”
李意探頭望了望,道:“大概是紫荊花吧。紫荊花是連市的市花呢。”
“紫荊花?”蘇以素望着不斷後退,又不斷出現的紫荊花,若有所思。
每一處地方,都有新的風景。它們或許曾經遇到過,或許從未聽聞。而它們終將會成爲那個城市的特徵,深深地烙在每一個曾經經過這裡的人的記憶裡。
新的城市,新的旅途,願一切都好吧!蘇以素,你一定會融入這裡的!
蘇以素在心裡暗暗地給自己打氣。而前面,連市師範大學的校門口已經緩緩出現在衆人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