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和第一次見面的人就開口去祈問能不能幫襯一下自己的兒子,這未免也太難爲情了吧,叔叔一個大男人,有自詡是有頭有臉的體面人,體面人怎麼可能對剛認識的人提出這樣不體面的請求呢?
但嬸嬸的眼神尤爲熱切,擺在他們前面的就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啊,想他們費盡心思、處心積慮想要攀上陳處長一家,於是大包大攬地邀請陳處長一家三口來日本旅行,包機票、包食宿、還包他們玩的滿意,爲此嬸嬸提前一週做好了東京之行的攻略,簡直堪稱最敬業最無私的導遊,爲的是什麼?爲的還不是路鳴澤能和佳佳湊在一起,他們未來能依靠陳處長一家跨越一個小小的階級麼?
但擺在眼前的是一個天大的機會啊,他們那個出息的侄子也並不只是用來讓人羨慕讓人妒忌的,通過他能夠結識的人是他們這一輩子都完全沒可能接觸到的……這何止是跨越一個小階級,這簡直是魚躍龍門,閒談之間就是幾億美金的天文數字,只要兒子攀上這層關係,以後成爲階敵都指日可待,這麼金燦燦的未來面前,面子值幾個錢?
可叔叔的自尊心依舊讓他難以放下臉面去做這種事,和陳處長接觸那是他真心誠意,哥倆確實聊的來,要不然換成他們辦公室滿是心機的老張、屁事不管的老李、或者摳門到家的那誰誰,叔叔才懶得去巴結,多講兩句話都費勁……要讓他開口去逢迎一個剛認識的老先生,雖說是爲了自家兒子,但這讓一生要強的叔叔怎麼說服自己?
眼看男人不中用了,嬸嬸深吸一口氣,她一巴掌扒開叔叔,朝着上杉越迎了上去。
“上杉先生啊,您看明非住我們家這七八年,被培養成這麼優秀的孩子,上哪都受歡迎。”嬸嬸的笑容熱情又燦爛,就好像上門推銷保險的業務員,“我們家還有一個孩子,路明非的弟弟,鳴澤這孩子也一樣優秀啊,他和他哥哥從一所中學出來的,從小和明非接受一樣的教育,把哥哥的優點都學到了,絕對青出於藍……”
嬸嬸委實是個好業務員,爲了推銷自己的兒子無所不用其極,路鳴澤的確從路明非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宅、打遊戲、講白爛話……某些方面路鳴澤比起自己的堂哥也委實青出於藍了,只是一直在嬸嬸眼裡,她這個寶貝兒子和那個便宜侄子其實差距不大,侄子很優秀,自己兒子潛力也很大啊,都是老路家一脈相承的種,誰又比誰差什麼了?
但嬸嬸推銷自己兒子的話剛開始說,就被上杉越伸出一隻手阻止了,嬸嬸愣了愣,心裡泛起嘀咕是不是自己太急了,意圖太明顯了,可別把這根高枝給得罪了……但上杉越看都沒看他,而是望向街道的另一側。
繪梨衣也看向和上杉越目光相同的方向,顯然,街道的另一頭有什麼人來了,並且一定是他們認識的人,因爲上杉越和繪梨衣都沒有戒備,上杉越笑笑,繪梨衣的眼神裡也跳動着開心的光。
“是認識的人麼?”路明非低聲對繪梨衣問。
他的感知能力雖然沒有這對父女敏銳,但他也察覺到有人來了,只有叔叔嬸嬸和路鳴澤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是哥哥。”繪梨衣的臉上浮動着雀躍的情緒,雖然很淡,但這個女孩的情感顯然比之前要更豐富了。
“哪個哥哥?”路明非問出口就意識到他問了句廢話。
風間琉璃雖然也是繪梨衣同血同源的親哥哥,但繪梨衣壓根和風間琉璃就沒什麼接觸,風間琉璃來繪梨衣應該也不會有多麼明顯的情緒波動……能讓繪梨衣這麼開心的,應該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源稚生。
不用繼續猜測了,因爲腳步聲已經能聽見,穿着黑色風衣的人影從漆黑的街道走來,赫然正是如今蛇歧八家的大家長,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高挑的女孩。
靠近拉麪攤的時候,源稚生也明顯愣了愣,顯然來之前他也沒想到拉麪攤聚了這麼多人,他是有重要的事來找上杉越,但沒想到路明非和繪梨衣也在,還有三個他沒見過的人。
“稚生,怎麼來了?”上杉越對源稚生問,也不忘衝源稚生身後的女孩點頭微笑,“櫻小姐也一起來了。”
跟在源稚生身後的自然是櫻,櫻此刻依舊是一副幹練的Heisenberg作戰服,她衝上杉越和上杉繪梨衣分別鞠躬:“上杉先生,繪梨衣小姐。”
繪梨衣也朝櫻點點頭,不知道是因爲血統問題解決了,還是沒有被困在源氏重工大廈裡,接觸到了外面的世界,這個女孩的性格早就不像以前那座亙古不化的冰山般峻冷。
“家族的人說看到了您的拉麪攤亮起了燈,我正好有事要和您商量,所以就來了,不知道您這裡還有客人。”源稚生望向嬸嬸一家,“這幾位是父親的朋友?”
“路明非的家裡人。”上杉越說。
“是我的叔叔嬸嬸和堂弟,我從小在叔叔嬸嬸家長大。”路明非連忙介紹,“他們正好都在日本,繪梨衣都見過,這次我想介紹他們給越師傅認識一下。”
源稚生剎那間就瞭然,他看了眼自己的父親和妹妹,很有禮貌地對路明非的叔叔和嬸嬸點頭示意,用中文說:“諸位好,在下源稚生,是路明非的朋友,繪梨衣的長兄。”
源稚生的自稱是“在下”,這已經是莫大的面子了,如果叔叔嬸嬸知道眼前的人是日本黑道宗家的大家長,他們大概會又一次被嚇到不輕,要知道,不論是在東京知事或者日本首相的面前,以源稚生如今的身份都至少平起平坐,甚至隱隱凌駕於對方,整個日本都沒人有資格讓黑道至尊自稱“在下”。
但私下裡不一樣,雖然叔叔嬸嬸都是沒什麼社會地位的普通人,可不論是出於路明非摯友的角度,還是站在繪梨衣兄長的立場,源稚生覺得自己都有必要對他們以禮相待。
“哦哦,是源先生啊。”叔叔點點頭,“聽路明非提起過,久仰久仰。”
其實路明非提過個屁咧,但叔叔多體面一人啊,通用的社交辭令早就被他背得滾瓜爛熟,沒聽過沒見過的就是久仰,聽過沒見過的就是終於有幸一見,以前見過又再見的就是您看起來真是容光煥發變了個人似的……更何況源稚生可是上杉越的兒子,繪梨衣的哥哥,也就是說這個年輕人也是那個大家族的人,出行的時候身後還跟着漂亮又幹練的女助手,顯然也是個地位尊崇、背景優渥的大角色啊。
“你真是上杉先生的兒子啊?”嬸嬸瞅了瞅上杉越,又瞅了瞅源稚生,“可是爲什麼上杉先生姓上杉,他的女兒也姓上杉,他的兒子卻姓源呢?”
“因爲父親年輕時不在家族,我被委以源家家主的身份。”源稚生對嬸嬸如實說。
路明非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心裡暗道不好,沒來得及阻止源稚生,對方的話就已經說出口了。
果不其然,聽到源稚生的話,嬸嬸看着這個年輕人的眼神裡幾乎都要冒出光來,她猛地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源稚生的手,看源稚生的眼神就好像看一動不動會移動的金庫。
“這麼年輕居然就當家主了,還真是年輕有爲啊!”嬸嬸語氣裡的興奮勁兒都快要溢出來了,“源先生,那你在家族裡一定也很有話語權吧,一言九鼎的那種,你們家的規模一定很大吧,有多大啊?是不是加起來能有一兩百號人?”
源稚生有些錯愕,不知道這個中年婦女是整哪一齣,源稚生下意識看了眼上杉越,上杉越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朝路明非的方向偏頭,畢竟是路明非的嬸嬸,同爲長輩的他也不好說什麼。
源稚生又看向路明非,這才察覺到路明非的眼色,路明非是想告訴源稚生不要和他的嬸嬸在這種話題上週旋了,但源稚生卻完全會錯了路明非的意思。
“不好意思,今天來找父親的確是有重要的事,閒聊的話題可以等以後有時間再來交流。”源稚生對嬸嬸說,“路明非是我的朋友,諸位是路明非的長輩,作爲東道主的我們是必然要禮遇諸位的,近幾日我會抽空在源氏重工的貴賓區設宴,屆時請柬會送入諸位的府上。”
源稚生的語氣彬彬有禮,但氣質卻陡然冷峻下來,嬸嬸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皇血”本就賦予了源稚生遠超常人的威嚴,如今這位日本最高權利的上位者在普通人面前稍稍展露自己的氣場,根本沒有幾個人能抵抗得住,更何況嬸嬸這種平凡的家庭主婦。
源稚生倒也不是故意的,他今天的確有重要的事和上杉越商量,只是沒想到路明非和繪梨衣還有路明非的家人都在,但源稚生趕時間,這幾天他很忙,家族和個人都有太多的事需要他親自處理,源稚生一直強打着精神支撐這一切。
路明非扶額嘆氣,他只是不想讓源稚生被嬸嬸的話題到跑了,倒是沒想源稚生用這麼強硬的態度對嬸嬸,而且去源氏重工赴宴……如果嬸嬸一家發現繪梨衣的家族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雄偉,他們會被嚇瘋的吧?
“老媽,我想起來了。”路鳴澤忽然湊到嬸嬸的背後,他看着源稚生那張不苟言笑的臉,用很小的聲音在嬸嬸耳邊說,“我見過這個人,在報紙和電視新聞上,他好像是什麼什麼家的大人物,東京的知事都親自接見了他!”
“這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嬸嬸也驚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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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沒覺得源稚生對自己的態度有什麼不妥,這種東京知事都要親自接見的大人物,性格桀驁一點也沒什麼不對,況且這人還這麼年輕,還說要接自己一行人去哪哪哪吃宴席的,那不就是說有機會打入人家內部啦?
“更多的話就留在兩日後的宴會上再說吧。”源稚生對嬸嬸一行人微微鞠躬,意思很明顯,這是下逐客令。
“好好好,反正我們也吃飽了,現在天色夜晚,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父子兩個單獨聊、單獨聊。”嬸嬸拉着叔叔和路鳴澤,準備離開了,臨走前他還不忘問一句源稚生,“對了,我們住哪你知道麼,不然到時候你送請柬也不方便,要不要我把酒店的地址留給你,到時候你們把請柬送到前臺就行啦。”
“您不用操心,這些我會和路明非確認。”源稚生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嘮叨,他再一次對嬸嬸鞠躬送行,“您可以坐我的車離開,我的車停在街道外的路口旁,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報我的名字,司機會送諸位返回酒店,一路平安。”
很顯而易見的下逐客令,但嬸嬸一點也不生氣。
“還有專車和司機啊,不愧是大家族的家主!”嬸嬸喜出望外,屁顛屁顛就離開了。
路鳴澤跟在嬸嬸身後,怯生生地偷瞥了眼繪梨衣,但又對上源稚生犀利的眼神,比那個愛啄人眼珠子喂老鷹的意大利黑手黨更可怕!小胖子夾着屁股,一溜煙跑了。
叔叔在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在路明非的耳邊小聲叮囑幾句:“別和你嬸嬸一般見識,娘們家家的沒見過世面,小姑娘人挺好的,一定別虧待人家!”
“會的。”路明非認真點點頭。
嬸嬸一家走後,上杉越招呼源稚生和櫻坐下,櫻表示自己不用坐,她是少主貼身的侍從,應該在周圍監察少主的安全情況,但拗不過上杉越的固執,最後只得源稚生開口勸櫻坐下。
“拉麪的材料還有,我給你們煮兩碗?”上杉越對源稚生和櫻一副慈眉善目的長輩形象,他還不忘夜對繪梨衣問一句,“繪梨衣吃飽了麼,不夠的話,我這裡管夠!”
唯獨路明非被上杉越略過了。
繪梨衣搖搖頭,源稚生告訴上杉越說他們吃了纔來的,但架不住老人性格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