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一腳油門踩到了底,悍馬車猛地竄了出去。
“砰”的一聲巨響,烏鴉能夠感受到車前保險槓明顯撞到了什麼東西發生了某種形變,整輛車都劇烈的震動一下,烏鴉心裡暗罵一聲不好,然後從方向盤中央猛然彈開的安全氣囊就把他的腦袋死死地按在駕駛位的靠枕上……但烏鴉還保持着牛頭的姿勢沒來得及回正,巨大的衝擊力差點沒把他的脖子掰斷。
副駕駛上的夜叉情況也不好受,剛纔夜叉爲了搶烏鴉的方向盤起身了,身材本就魁梧的他腦袋幾乎已經頂掉了車頂棚,被安全氣囊彈了一下,夜叉的額頭狠狠撞上了車頂,猛烈的碰撞幾乎都把悍馬的頂棚頂出一個凸塊,夜叉的額頭也破了,鮮血正呼呼地往外冒。
後座的源稚生和櫻倒是沒受什麼影響,因爲碰撞的是車頭部分,而且源稚生和櫻的動作本來就比夜叉和烏鴉更敏捷,源稚生手裡夾着的雪茄甚至都沒掉到地上。
“少主,您的話已經應驗了。”櫻對源稚生說。
源稚生扶額嘆氣,他也沒想到自己的烏鴉嘴居然這麼給力,同時源稚生的心裡也叫苦不迭。
因爲這個時間段在這個地方撞到了別人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平日裡撞車都還好說,源稚生可以下車道歉後直接撥打保險公司的電話,或者當場現金賠償,事情也就解決了,但這裡是歌舞伎町……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車十有八九是去參加高天原的慶典的,那麼車裡坐着的又十有八九是東京上流圈層的某位名媛,這樣的人多多少少和蛇歧八家打過交道。
僅僅是碰車的事故倒不會影響到蛇歧八家或者源稚生本人,但源稚生最擔心的就是對方認出了他的身份……今天源稚生僅僅只是打算以朋友的身份參加愷撒他們的告別儀式,但是如果被人發現了黑道宗家的大家長參加牛郎俱樂部的聚會,情況會變得很複雜。
“喂喂喂,誰開的車?長眼麼?”烏鴉踹開了駕駛座的車門,跳下了車,指着旁道的雷克薩斯轎車就破口大罵,“沒看到老子在變道麼?一直不讓行就算了,車還開這麼慢,龜爬麼?你們車今天沒吃飯還是怎麼樣?”
“是司機沒吃飯纔對,車應該是沒喝油。”夜叉也從副駕駛上走下,他重重摔下副駕駛的門,捂着滲血的額頭,本就粗獷的臉顯得更加猙獰了,“要我說其實還是烏鴉你的問題,你的後腦勺要是也長兩個眼睛,你就可以扭着頭開車了。”
“靠,我的問題?老子開車還從來沒出過問題!”烏鴉走到那輛雷克薩斯轎車的面前,他把金屬的車前蓋拍的“砰砰”響,“出來出來,你來告訴我朋友,這次撞車到底是誰的問題!”
“惡意別車,又違章變道,誰的責任還不清楚麼?我的車上有行車記錄儀……”雷克薩斯轎車的副駕駛門打開,從上面下來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當夜叉和烏鴉看到這個男人時全都一愣。
然而這個男人顯然不認識夜叉和烏鴉,也可能是沒認出來,他看着一臉不滿的烏鴉,又看了看夜叉因爲流血而顯得異常可怖的臉,原本還一臉憤慨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似乎是一時間被這兩貨凶神惡煞的氣勢給鎮住了,忘了自己崇高的地位和身份。
“小錢形先生?”烏鴉試探性朝對中年男人問。
“啊,我是小錢形平次。”東京知事小錢形平次愣了愣,然後點點頭,他看了看烏鴉又看了看夜叉,兩人的形象他都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兩人的名字,“兩位認識我麼?你們是?”
“他們是蛇歧八家的人。”駕駛位上的女人推門走下車,她快步走到悍馬的跟前,深深鞠躬,“犬山家,千雪尤姬,見過大家長。”
看到千雪尤姬的態度和稱謂,小錢形平次似乎意識到什麼似的,當看到從悍馬的後座走下的那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年輕人時,小錢形平次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覺得那兩個挑事的傢伙眼熟,因爲他見過兩人,兩人都是蛇歧八家現任大家長源稚生的直系部下。
作爲東京知事的小錢形平次當然和黑道宗家的大家長源稚生有給會面,並且不止一次,每次見面時小錢形平次都會被這個年輕人強大又冷酷的氣場給震撼到。
儘管他們不是敵人,但小錢形平次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肅殺的氣場,好像自己說錯了一句話辦錯了一件事就會被一劍封喉人頭落地似的……儘管東京的知事不論是民衆度還是政治地位上都比黑道領袖要高,但已經爬到這個位置的小錢形平次很清楚蛇歧八家在日本實際擁有着怎樣龐大的勢力和怎樣巨大的權力。
儘管小錢形平次對這羣黑道並不多麼瞭解,但對方能將千雪尤姬安插成他的秘書足以證明黑道宗家的人已經滲透了日本政府的高層,並且他們涉及的產業還有風俗、醫療、建築乃至軍火……可以說蛇歧八家掌握着整個日本社會的命脈,哪怕首相或是天皇這樣的人物見到這個家族的領袖也絕對要奉爲座上貴賓。
小錢形平次原本就不長的脖子縮得更短了,因爲源稚生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特別是源稚生的眼睛,比起蛇歧八家上一任大家族橘宗政的面面俱到,這個鋒芒畢露的年輕人只要瞥他一眼就會讓他忍不住發顫。
“家族以外的地方不用這麼多禮。”源稚生對千雪尤姬交代了一句,然後看着小錢形平次點點頭,“小錢形先生。”
“真是萬分抱歉!”小錢形平次忽然衝源稚生深鞠躬,他誠惶誠恐地道歉,“不知道車上乘坐的是大家長,讓您受驚了,還讓您的部下受傷,在下深感抱歉,我會盡快處理,照價賠償您車的損失還有諸位的醫藥費!”
小錢形平次的心裡依舊忐忑,哪怕自己是東京知事,面對黑道宗家的大家長,這個慫該認也得認吶,沒看到自己的秘書一下車就屁顛屁顛跑到對方車前畢恭畢敬的一口一個大家長叫着麼……僅僅是鞠躬而已,小錢形平次覺得如果千雪尤姬一下車就給對方跪了,自己說不定也要跟着一起跪。
源稚生愣了愣,然後苦笑着搖搖頭,他捫心自問自己有這麼嚇人麼?
“這不是您的錯,小錢形先生,錯的是我的部下,也怪我平常對他們太放縱了。”源稚生扶起小錢形平次,“您的車我們來負責,如果您哪裡受了傷,我們也會全權承擔您的醫藥費,您如果覺得不放心,隨時都可以打電話叫來交警判責,我們走保險或者私了都沒問題。”
小錢形平次大驚失色,因爲源稚生的這番話落在他的耳朵裡,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報警?報什麼警?東京警視廳顯然和蛇歧八家走的更近,報警不是替對方搖人麼?私了?怎麼私了?把自己拖到小巷子裡直接給斃瞭然後再換一任東京知事麼?至於麼?會不會太狠了點?
可傳聞中的日本黑道宗家裡全都是這麼狠辣的角色啊,前不久他才見過風魔小太郎、櫻井七海和源稚生,只不過那時候他們都重傷並且忙着拯救日本,誰都沒功夫搭理小錢形平次,在那間臥虎藏龍的氣象局大廳裡,似乎他這位東京知事纔是唯一的廢物,東京都是被這些人拯救下來的,自己只是發表了幾次演講就平白無故得了聲望卻壓根沒出力,人家能樂意麼……想到這裡,小錢形平次的額頭都滲出冷汗。
看着小錢形平次大汗淋漓的模樣,源稚生就知道對方想岔了,他皺着眉望向烏鴉和夜叉,低聲提醒:“還不趕緊給小錢形先生道歉。”
“抱歉,撞了您的車。”烏鴉和夜叉耷拉着腦袋,對小錢形平次說。
“誠懇點。”源稚生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要擠牙膏,道歉就把自己犯下的錯一併道了,然後徵求對方的諒解。”
“實在是抱歉,不該和您搶車道,撞了您的車還威脅您,所有的責任我都願意承擔。”烏鴉大聲的道歉,衝小錢形平次鞠躬。
“沒關係,沒關係,我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麼,倒是你們看起來傷的比較嚴重。”小錢形平次看了看扭了脖子的烏鴉和額頭撞破的夜叉,他對源稚生試探性地問,“真的不需要送醫院麼?”
“夜叉和烏鴉都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到今天,還沒進入家族的時候,他們每天受的傷都比這嚴重的多。”源稚生搖搖頭,“如果這麼點小傷小痛就要往醫院跑,我想這兩個傢伙以後也沒臉在家族繼續混下去了。”
“大家長對部下還真是嚴厲。”小錢形平次感嘆,此刻他終於明白源稚生並不是在威脅他,對方是真心誠意向他道歉。
“還差的遠。”源稚生緩緩搖頭,“如果放在以前,他們做了什麼蠢事我還可以在後面替他們擦屁股,但現在他們要獨當一面,都還差的遠,我還不放心把家族交到他們手上治理。”
“這是什麼意思?”小錢形平次愣了愣,“您要引退了麼?可您不是纔剛繼任不久麼,況且您還這麼年輕?難道是上次的災難裡您受傷的緣故……”
“不,我已經痊癒了,身體無恙。”源稚生搖搖頭,他對小錢形平次說,“不瞞您說,其實我一直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去法國的天體海灘賣防曬油,爲此我做了很多功課,現在家族的內憂外患已經解決了,我也可以終於慢慢卸下肩上的擔子,去過我想過的人生。”
“天體海灘……防曬油……”小錢形平次重複喃喃着這幾個陌生又違和的詞彙,有些凌亂。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要不然就是源稚生在戲耍他,日本黑道宗家的大家長放棄一切去法國的天體海灘賣防曬油,簡直是天方夜譚!
多少人窮極一生苦苦追求的權力與地位啊,說放棄就放棄了,這樣的人物在日本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去天體海灘賣防曬油能得到什麼?一生都在追求政治地位的小錢形平次完全無法理解,明明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鹹魚想要翻身,但居然還有高高在上的金龍渴望鹹魚的人生?
“沒有戲弄你,少主他是認真的。”烏鴉站在小錢形平次身邊,“少主很早之前就向我們提過他去法國的天體海灘賣防曬油的構思,一開始我們都以爲他在開玩笑,誰都沒當真,但漸漸的,我們發現少主會手機國外的雜誌,他也經常買各種各樣的防曬油回來比對和調適,每次他自己調配出一種新的防曬油,都會情不自禁的笑,我們都看得出來,那是少主發自內心的喜悅,他是真的渴望去法國賣防曬油。”
聽到這番話的小錢形平次默然了,看着源稚生的側臉,他忽然沒有那麼驚訝了,每個人都有純粹的喜好,有的人一輩子追名逐利,爲了地位爲了權力,有的人卻厭倦了爾虞我詐,只想平平淡淡過一生……他小錢形平次無法理解,也許只是他沒有到達那個境界。
“還沒來得及問,小錢形先生今夜造訪歌舞伎町,是爲了?”源稚生岔開話題。
“高天原在一週前的災難中表現優異,經過我們一致商討決定,今年東京模範商家的榮譽會頒發給高天原。”小錢形平次說,“儘管高天原是一家夜總會,但中國不是有句話叫‘英雄不問出處’麼,高天原不顧一切維護顧客的態度讓人敬佩,高天原不是重新開業麼,我是趁着今晚來找高天原的店長面談。”
“那您到請柬了麼?”烏鴉問。
“請柬?”小錢形平次愣住了,“什麼請柬?”
“您沒收到請柬就跑來了啊。”烏鴉翻了個白眼,“看這模樣您應該也沒買到票吧,那您來的可真不是時候,沒有請柬也沒有門票您可擠不進今晚的高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