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的概率麼?真是個惡魔般的數字。”路明非輕輕地笑了笑,然後緩緩搖頭,“但是不需要了,有些戰鬥是無法迴避的,一個人不論怎麼躲,都躲不過自己面對的命運。”
“哥哥你看見自己的命運了麼?”路鳴澤輕聲問。
“人是沒辦法看到未來的事,但一個人做的所有事都會影響到未來的結果。”路明非低聲說,“我至今爲止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爲了改變那該死的結果麼?我已經不考慮勝利的概率了,我現在只想親手殺死赫爾佐格,然後把那該死的命運也踩在腳下。”
“真好!說的真霸氣!”黑暗的海底傳來清脆的掌聲,路鳴澤大聲稱讚,“既然哥哥你有這樣的覺悟就夠了,不枉我堵上自己的一切陪你發瘋,風間琉璃和楚子航他們賭你贏,但是我從一開始就相信哥哥你一定能做到的,不論是赫爾佐格還是命運都會被你踩在腳下……不過我必須提醒你,赫爾佐格還有底牌沒有掀開,哥哥你要小心。”
“我已經分給你一大半的力量,最後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只能送你兩把臨時的神器。”路鳴澤的聲音越來越淡,“召喚的方法已經在你的腦子裡了,哥哥,一時間想不到其他的臨別詞,這一次我就祝你武運昌盛吧。”
“放心吧,這一次我必須要贏,我也只能贏。”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因爲我已經沒有輸的理由了。”
隨着路明非的呼吸,他背後殘破不堪的膜翼迅速收縮,在路明非吐氣時膜翼猛然賁張,狂烈的颶風將路明非從赫爾佐格製造的通道中送往海面,八千米、七千米、六千米……在飛往海面的短短的時間裡,在日本以來遇到過的每個人都在路明非的腦海裡迅速的閃回一遍。
蛇歧八家的源稚生、夜叉、烏鴉和櫻……猛鬼衆的風間琉璃和櫻井小暮……日本黑道的野田壽和麻生真……高天原的座頭鯨店長、藤原堪助前輩和客人們……拉麪師傅上杉越……還有繪梨衣……
和每個人的相遇都歷歷在目,雖然在日本的時間僅僅只過了一個多月,但路明非卻覺得好像經歷了一生那麼久,這一生短暫卻又豐富燦爛,他記得和每個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不論是夜風拂過的源氏重工天台,還是秋葉原的女僕咖啡廳,不論是東京雨夜徹夜亮燈的拉麪攤,還是擁有巨大的時鐘的橫濱太空世界遊樂場,或者是四國愛媛縣梅津寺町能看到夕陽塵落的懸崖和樹海……這一切的一切,刻在心底的極盡美好的事物,都沒有理由被任何人摧毀。
路明非沉浸在思緒中,每當他想起在日本認識的某個人或是去過的某個印象深刻的地方,他身上的傷勢就恢復一分,這個過程十分短暫,路明非在赫爾佐格製造的通道中一超過音速的速度移動,而他身上斑駁的傷口則以更快的速度修復着。
直到抵達海面的那一刻,直通海底的垂直通道被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海水填滿,路明非在海面之上舒展雙翼,如果這時候有光源打在他的身上就能發現,他全身的鱗片像是青銅或是赤金混合寶石打造,閃耀着黑曜石般深沉的光澤,鋼鐵般的肌肉在鱗片下隨着呼吸像海浪般起伏,他的翼展似乎更寬了,黑色的雙翼在背後延展將整個人拉出猙獰的十字,就好像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
頭頂之上的雲層中,危險的氣息傳來,有龍的影子忽閃而過,路明非知道那是赫爾佐格,赫爾佐格正向路明非發出決戰的邀請,就像日本古代的武士在生死決鬥之前,會繞着對方的身體旋走,在對方表達出願意接受決鬥意思的那一刻,就會立刻拔出刀割向敵人的喉嚨或者胸膛。
路明非振翅直上,眨眼間他就飛進頭頂之上的雲層裡,厚重的烏雲中漆黑一片,龍的影子拖拽着長尾在他周圍的雲中遊走,既不遠離也不靠近,似乎始終刻意與路明非保持着安全的距離,俶爾遠逝,忽閃忽滅。
路明非的餘光打量着這個詭異的龍影,一種隱約的違和感始終在他的心裡縈繞,路明非的神經逐漸緊繃,在血統提升後,他也獲得了類似赫爾佐格那種能夠預感危險的能力,剛纔在極淵底部,赫爾佐格用利爪刺向他的心臟的時候,就是這種能力讓他本能地往一旁閃避,間接化解了危機,而現在這種預感又開始隱隱作祟。
路明非已經得到了王之上的血統,這種預感的來源只可能是和他血統相當的赫爾佐格。
雲層中模糊的龍影又一次出現了,從路明非的側面遊曳到他的後方,但是和剛纔不同的是,這一次龍影從路明非的後方朝他撲了過來,它被濃郁的雲霧包裹着看不清模樣,但透過黑色的水霧能夠隱約看到,那個猙獰的龍影背後的雙翼張開到了極限,龍的顱骨打開,張開血盆大口,身影夭驕而獰惡。
路明非猛然回頭,與此同時龍影正好從厚厚的霧氣中騰出,路明非的眼瞳微微眯了起來,因爲從雲霧中撲出的白色的龍影並不是真正實體的龍,而是由白色的水汽凝成的龍形,這些白色的水汽密度遠大於積雨雲,所以龍影遊曳在雲層裡也能看到忽閃忽滅的影子。
在看到水汽聚成的龍影的瞬間,路明非猛然擡頭,因爲他已經察覺到了,真正的殺機從頭頂的方向傳來。
蒼白的龍影從天而降,這一次不再是水汽凝成的贗品,而是真正的白王赫爾佐格……水汽凝結的龍影只是赫爾佐格製造的障眼法,用來吸引路明非的注意力,真正的它一直藏匿在路明非上方頭頂的雲層中,等待着路明非的注意力被它製造的那道虛假龍影吸引的瞬間,它就趁機從上空偷襲,企圖將路明非一擊斃命。
但血統的提升給予路明非的感應能力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他提防的根本就不是那個一直圍繞着他遊曳的虛假龍影,而是隨時有可能從哪裡冒出的赫爾佐格的真身。
蒼白的龍影和漆黑的龍影交錯,雲層大氣中閃過一連串耀眼的火光,兩道身影錯落而過後,鋒利金屬切割般的聲音纔在天際響起,落在耳朵裡刺耳無比。
兩道身影交錯的下一瞬又向彼此迅速參加衝去,行動所捲起的亂流將整個天空的雲層都捲成了巨大漩渦的形狀,黑色漩渦的中央,兩個龍影的四隻利爪彼此緊握交鋒,狠狠對峙着,從它們手臂血脈噴張的弧度就能看得出他們使用了怎樣誇張的力量。
赫爾佐格和路明非比拼着最純粹的力量,他們的手腕都因爲彼此作用的巨力而生疼,可誰也不肯鬆手,誰也都不肯卸力,兩股旗鼓相當的巨力死死地僵持着,某一方稍有不慎也許就會被對方硬生生折斷整條手臂。
“你警惕性比我想象的要強的多。”赫爾佐格低聲說,“我真以爲這一擊之下能順利把你殺死。”
僅僅隔着不到三十釐米的距離,赫爾佐格死死地盯着路明非的雙眼,兩對蘊含着殺氣的燦金色的眼瞳四目相對,就像是前世積怨的愁人,彼此都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
“剛纔我甚至都以爲你已經有所長進了,博士,沒想到最後還是想要靠耍這些陰險的詭計而獲勝麼?”路明非面無表情地說,“在你的眼裡,龍類之間的戰鬥就該是這樣的麼?”
“那龍類的世界就該是天真如孩童般的爭鬥麼?信守承諾?非傷既死?我可不記得龍類之間的爭鬥還信奉着這麼古樸的武士精神。”赫爾佐格的嘴角勾起輕蔑且陰冷的笑,“敗者食塵,幾千年前那位古老的白色皇帝差一點把黑色皇帝拉下馬時,不就是趁其不備率領着龍族之中的反叛者偷襲得手的麼?戰爭從來不論伎倆不論手段,唯有勝負和成敗才具有唯一的說服性。”
“博士,你真的覺得自己有資格能並肩那位古老的白色皇帝麼?她本身擁有着龍族之中數一數二的能力,反叛的龍族只是她的同志者,她和黑色皇帝之間的戰鬥可從來沒打算用陰謀和詭計獲勝。”路明非淡淡地說,“企圖用這些手段決定最後勝負的,只有對自己的能力沒有自信的懦夫。”
“真是個牙尖嘴利的小子啊,從某種對面來說,其實你和年輕時候的我很像,我們都同樣謹慎、同樣固執、對這個世界有着十分自我的看法。”赫爾佐格對路明非說,“如今我們也擁有着伯仲之間的力量,這樣的兩個人是很難真正分出勝負的。”
“你想表達什麼?”路明非問。
“我想說的是,爲什麼我們不能合作呢?”赫爾佐格拋出建議,“你是如此偉大的生物,我也是如此偉大的生物,我們這些站在世界巔峰的生物之間爲什麼一定要彼此爲敵呢?”
“龍族統治了這個世界幾千幾萬年的歲月,這樣強大鼎盛的帝國爲什麼會逐漸崩塌,淪落到如今被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佔據這個世界?”赫爾佐格的語氣循循善誘,“正是因爲幾千年前白色皇帝對黑色皇帝發起的規模巨大的戰爭,那場戰爭讓整個龍族都分裂了,自此以後龍族帝國的輝煌再也不復往日。”
“世界從來沒有真正統一過。”路明非一句話道出了這個世界延續幾萬年的真理。
“是的,現在人類佔據着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但是他們也各自爲營,你不覺得這正是我們的機會麼?”赫爾佐格此時終於坦白了內心的想法,它語氣誠懇地說,“龍類的皇帝彼此分裂,人類也不懂得和諧與大統,歷史證明了彼此爭鬥的世界根本無法長久延續,血淋淋的教訓就擺在眼前,我們爲什麼要重蹈覆轍呢?”
“博士你的意思是要邀請我加入你的陣營麼?”路明非問。
“這的確是一份邀請,但並不是加入我的陣營,我們擁有着對等的力量,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是彼此平等的。”赫爾佐格笑笑,“我們可以平等對話,也可以平等共事,雖然我們之前的確有些過節,但那是我們都身爲弱小的人類時候的事,這不足以成爲我們現在彼此爲敵的理由,不是麼?”
“說下去。”路明非說。
“相同的建議我也對你那兩位龍王朋友提起過,但他們也都很固執的拒絕了我,他們的下場很慘,但我並沒有殺死他們,我們之間並沒有真正的血債和不可調和的矛盾。”赫爾佐格滔滔不絕地說,“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麼,源稚生、風間琉璃、上杉繪梨衣……這些人都可以好好活着,日本可以完全成爲你一個人的領地,我絕不再染指,這個世界很廣大,我們大可以共同分享。”
“不如我們就以赤道作爲分界線如何?我們可以協商着上下自取。”赫爾佐格已經開始興致勃勃地瓜分這個世界,“你有你兩個龍王的朋友,你的領地可以比我更大,我並不介意,這個世界向來都是能者居之,不過還有兩位龍王沒有甦醒,天空與風之王,海洋與水之王,如果那兩位龍王沒有成爲我們盟友的覺悟,我們可以成爲盟友對抗那些企圖反抗我們的龍類,兩位皇帝攜手兩位龍王組成的聯盟,我們所到之處必定摧枯拉朽!”
“說完了麼?”路明非說。
“這樣你還不滿足麼?”赫爾佐格微微皺眉,“我的建議還不夠慷慨麼?這樣還不夠的話,你會不會太貪心了點?”
“不不,博士你的提議已經足夠慷慨了,慷慨的簡直要嚇到我。”路明非的嘴角掀起冷笑,“因爲在我的印象裡,博士你從來都不是這麼有度量的人,黑天鵝港的孩子們都敬仰你,那是因爲他們都小還不懂事,但是護士們和士兵們都深深的畏懼你,因爲他們瞭解你睚眥必報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