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的牆壁中遍佈着黑色的凹槽,凹槽裡是鐵質的柵欄和牢籠,與其說是用來阻擋不速之客入侵建築的,倒不如說是爲了防止建築裡的孩子們從這裡逃跑的。
wWW●ttκǎ n●C O
不過由於建築的安全系統已經被黑蛇完全破壞了,所以哪怕此刻紅外感應器和監控探頭檢測到了路明非和零,警報聲響個不停,這些防禦裝置也被卡死在凹槽裡,無法正常啓動。
通過冗長的金屬走廊,路明非和零來到堅石打造成的地板上,和金屬打造的入口處不同,這條長廊上燈光昏暗,兩側是一扇扇帶鎖的鐵門,密密麻麻的,粗略看起來至少也有一百間以上,遠看上去就像是兩條被拉長的平行狀蜂巢。
這兩排鐵門後是一間間不算寬敞的房屋,每個房屋門口的鐵門上都張貼有一個用俄文標誌的姓名,姓名的後面是對應的軍銜,軍銜的等級從最普通的士兵甚至能一路排到海軍準校尉的級別。
顯然,這裡是駐紮在海港的士兵們的營地……或者稱之爲集體宿舍更貼切一點,每個房間說不上簡陋但也絕對算不上豪華,基本的牀鋪、被褥、供暖和水電等基礎設施一應俱全,但每間房間裡都找不到半點娛樂設施。
能夠稱之爲娛樂物品的大概就只有士兵們從蘇聯攜帶而來的航空煤油打火機和俄國本地產的香菸雪茄,還有某些士兵們私人珍藏在牀鋪以下的情色書刊。
在這座與世隔絕的極地海港,這些士兵們存在於這裡的意義十分特殊,他們和孩子們還有護士們全都不同,他們沒有娛樂、沒有節日、沒有舞會也沒有伴侶,也就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俄國士兵能夠在這種枯燥乏味又天寒地凍的環境下一熬就是好幾年,如果換作一個普通人一直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大概等他回到正常的人類社會後,他的餘生只怕都要在精神病院種度過了。
路明非和零穿過士兵們的住宿區,爲了避免零在這樣的環境裡看的太久了而產生壓抑的情緒,路明非特意加快了步子,幾分鐘後她們來到了電梯間,但是電梯井已經坍毀了一部分,轎廂卡在井壁裡無法動彈,顯然不能再使用了……不過就算電梯是完好無損的,路明非和零也坐不了,因爲使用這裡的電梯需要專屬的磁卡,只有權限足夠的人才有資格隨意穿梭這棟建築的各個樓層。
“電梯看來是用不了了。”路明非望向另一邊的樓梯間,“走樓梯能通到赫爾佐格博士的房間麼?”
“我也沒有去過‘博士’的房間,但是樓梯應該也走不通。”零對路明非搖搖頭,“樓梯之間也是被柵欄封住的,曾經有不聽話的孩子想從這裡跑出去,但是失敗了,護士長告訴我們說沒有人能從這裡逃出去,實在想出去的人可以向她提出申請,只有得到‘博士’的同意纔有資格歪出,不過就算走出了建築也不可能逃離這座海港的,這裡與世隔絕,沒有溫暖的房間和新鮮的食物,很快就會被凍死在冰原上。”
“這麼說我們只能在一樓徘徊麼?”路明非指了指黝黑的樓梯間,“要不我們上去看看,說不定樓梯間的鐵柵欄也被黑蛇剛纔製造出來的動靜黑破壞了。”
路明非領着零順着臺階往樓上的方向走,但是剛一經過拐角,路明非就停了下來,零也在他的身後停住……因爲他們沒辦法前進了,巨大的鐵柵欄將一樓和二樓間分隔得嚴絲合縫,黑蛇剛纔造成的破壞的確是把牆壁和樓梯給震裂了,但因此鐵柵欄也嵌進牆壁開裂的縫隙裡,卡得更死的,路明非嘗試了一下,但卻怎麼也移不開。
“你說得對,樓梯也走不通。”路明非搖搖頭對零說,“這棟建築的防禦等級很高,雖然防禦科技不算很先進,但它的用料很結實,這些防禦用的建材都不是生鐵,而是合金。”
“至少應該讓黑蛇把我們送回零號病房的。”路明非看起來有些苦惱,“看來我們被困在第一層了。”
“其實還有一條路。”零對路明非提醒道,“一樓和二樓之間有鐵柵欄阻隔着,但一樓向下的樓梯間是沒有障礙物的。”
“向下?”路明非愣了愣。
“是啊。”零點點頭,“‘博士’和護士們很少會下到一樓來,他們更不會到下面去,但是士兵們常常要去下班值班和工作,所以一樓和地下一層之間沒有設置任何防禦措施。”
“地下一層是什麼?”路明非問。
“很多東西,有鍋爐房、有倉庫,還有廚房,都在地下一層。”零小聲地補充,“據說地下一層還有禁閉室,但那裡不是用來關孩子的,而是用來關押士兵,雅可夫說他有一次夢到禁閉室裡出現了死去士兵的鬼魂,他經常拿這個嚇唬那些膽小的孩子,說要找機會一起去禁閉室裡探險。”
“但你又說‘博士’他們不會去地下一層,向下的路是通暢的也沒用意義,我們現在不去鍋爐房也不去禁閉室。”路明非對零說,“我是來找‘博士’的。”
“我知道,我可以幫你去找‘博士’。”零小聲對路明非說,“鍋爐房負責整個建築大部分的供暖系統和熱水裝置,所以鍋爐房裡有通風管,我們可以爬通風管去其他的樓層。”
“通風管?”路明非怔了怔。
“是啊,這裡除了我沒有人能鑽進通風管裡,因爲我的個子最小,而且只有我房間的門晚上不一定上鎖,有時候晚上我一個人實在太無聊了,就會鑽進通風管跑到其他的樓層。”零點點頭,她的表情像是在和路明非分享一個她最私人又最隱蔽的秘密,“不過要避開鍋爐房工作的時候,不然會被水蒸氣給燙傷,我在三樓的通風管上放了一片枯掉的葉子,每次在鑽進去之前我都會先看看葉子上有沒有水珠,如果有水珠的話就代表鍋爐房正在工作,那我當晚鑽進通風管跑去其他樓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路明非微微驚訝,因爲零顯然比他想象的更加聰明,正常的情況下,通風管道的入口處應該是最乾燥的,特別是在這種極地的封閉式建築裡,但如果頭髮幹口的葉子上出現水珠的話,就證明建築的供暖系統正在運作,鍋爐房也正在大量的燃燒木炭與煤火,葉子上的水珠就是沸水產生的蒸汽在經過通風管的冷卻後在葉片上凝結而成的。
“但還是不行啊。”路明非有些遲疑,“你能鑽進通風管是因爲你的個子是孩子們中最小的,我要怎麼鑽進去呢,我也沒有練過縮骨功。”
“你在說什麼啊?”零的話眉毛挑了挑,“我們不是差不多高麼?”
一邊說着,零還特意站到路明非身邊,微微踮起腳尖,用手比劃了一下他們之間不太顯眼的差距。
路明非呆了一下,他發現他看向零的視線的確幾乎是平視,路明非立馬意識到了,現實世界裡身高一米七幾的他的確怎麼都鑽不進逼仄的通風管道,但現在這具身體並不是他的身體,而是零號的,零號是個十歲小男孩的模樣,個子和身材的確都和蕾娜塔沒多大差距。
“走吧走吧。”路明非有些窘迫地說,只能讓零帶他去鑽通風管道。
走過了大概五十多節階梯,路明非和零來到了這棟建築的地下一層,此時的地下一層一片漆黑,幽寒的氣息瀰漫在這片空間裡,鍋爐房今晚停工了,因爲士兵們全都跑出去對付黑蛇了,看冰原上血流成河的情況基本上可以說無人生還,哪怕有那麼幾個僥倖活着的士兵應該也不會發了瘋跑回這棟建築裡來。
路明非,或者說零號的夜視能力很好,所以哪怕現在的地下一層是漆黑一片,路明非也能看清周圍的情況,不至於磕到碰到哪裡。
不過該說不說,這棟建築裡地下一層是蘇聯氣息最濃郁的地方,倒不是說空氣裡有什麼奇怪的氣味,而是說這裡一切的機械和設施特色都很鮮明,簡潔又巨大的鐵鍋、簡潔又巨大的工具箱、簡潔又巨大的廢棄槍炮,所有物品上都印着一枚紅色的五角星標誌,剛纔路明非和零從建築外面的視角看到這棟圓頂建築的門上也有一枚色彩鮮豔的紅色五角星標誌,列寧、紅旗和十月革命三枚勳章,這代表這棟建築和這棟建築裡的一切都有歸蘇維埃政府所掌控。
赫爾佐格一直對外宣稱這是一棟位於西伯利亞偏僻的孤兒院,但結合一樓和地下一層的情況,還有路明非夢境的故事裡對於這裡的描述,與其說這是一座孤兒院,不如說這是一棟集研究所、戰塢、教堂和精神病院於一體的綜合性建築,就像一個獨立於人類世界以外的迷你世界。
零熟練地帶路明非穿過倉庫和鍋爐房,來到一根大概一名成年人腰身粗細的通風管道前,零用手把通風管口的葉片撥到合適的角度,對路明非招了招手示意路明非跟上,然後一扭身就靈活地從葉片間鑽了進去。
路明非跟在零的後面鑽進了通風管道口,通風管裡伸手不見五指,但這裡的空間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窒息而逼仄,其實準確來說應該是零號的身材太過於袖珍,以至於這種成年人探進一直腦袋都費勁的地方對他來說也不需要束手束腳。
不過路明非真的很想吐槽零號的體力,才沿着通風管壁攀爬了沒一會兒他就要停下來喘口氣恢復體力,不過這大概也和零號一直被注射鎮靜劑和致幻劑、飽受赫爾佐格和護士們的摧殘有關,路明非不禁想到了記憶里路鳴澤的模樣……難怪這傢伙一直是十來歲男孩的模樣長不高也長不大,看不出任何變化,因爲這具身體早就被用廢掉了,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維持基本的活動沒有殘疾大概都得益於零號的血統比較特殊。
“零,你知道‘博士’的房間在哪麼?”路明非對前面的零問,“我們的房間都在三層,‘博士’應該在位置更高的地方,我們要一口氣爬三四層麼?”
“不,我們不往上爬,我們往前走。”零用篤定的語氣說,“剛纔黑蛇帶着我們經過冰原的時候,我看到教堂那裡點起了燈,霍爾金娜和雅可夫往教堂的方向跑去了,所有的孩子都往教堂的方向跑,‘博士’肯定也不會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路明非忍不住再一次感嘆這個女孩的聰明,的確,以赫爾佐格的性格,這時候鐵定不會龜縮在自己的房間裡等着路明非找上門,而且剛纔黑蛇破壞建築的時候,三樓的火勢很猛烈,高溫和煙霧會往建築的高層蔓延,赫爾佐格的房間未必安全。
而教堂是獨立於建築主體以外的地方,如果這棟圓頂建築真的塌毀了,或是火勢無法控制,待在教堂至少比待在建築裡等死更安全……並且爲什麼一失火那些孩子們就會齊齊跑向教堂的方向呢?這一定和赫爾佐格脫不了干係!
在這種遠離人類社會的極北之地,真的會有人信仰神和上帝麼?在這樣失格的地方,特意修建一座教堂這種宗教建築又有什麼意義呢?
“離教堂還有多遠?”路明非問,他覺得他和零已經在通風管裡爬了很久,這裡很冷,就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前面就到了。”零指着前方一抹微小的亮光。
通風管道的盡頭是一扇鐵皮製成的門,亮光就是從鐵門的縫隙透進來的,零用力推過了,但她怎麼也推不開摺扇鐵門,路明非在通道里和零交換了位置,他原地蓄力,然後一頭狠狠地裝在鐵質的門皮上。
“砰”的一聲,鐵門被路明非給撞開了,但由於慣性,路明非一路翻滾,他撞進了一個溫暖的地方。
新鮮而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歡快的舞曲開始奏響,路明非仰倒在地面上,他的視野裡是折射着斑斕輝光的水晶燈。